山姥切国广觉得这糟糕的人生没什么好期待的。
从他降临世间的第一刻开始,持续到现在孤身一人的挂在悬崖上的尴尬处境——真的是看不到什么希望。
他仰起头,黑色的兜帽无声的从金发上滑落,而那双翡翠般的眼眸,却静静地打量着悬崖上方的那条小路。
尽管知道上面有两个人,但他并没有期待自己会被救。
——只能自救,除此之外,无路可走。
所以少年人只能单手抠进了坚硬的石壁里,再加上用本体的打刀狠狠地插在了峭壁上,一把抓住了刀柄,整个人才堪堪止住了下坠的趋势。
这也导致了,他如今只能一手抓着石壁,一手握着半把刀,两脚悬空的挂在悬崖上。
“嘭!”
刚刚失手掉下去的木桶此时终于触碰到了悬崖底部,发出了一声粉身碎骨的悲鸣。
山姥切国广顿时将峭壁抓得更紧了。
也许是因为刚才那一下抓得有点狠,以至于金发的付丧神感觉到抠进峭壁里的五指末端又痒又疼,原本柔软的指尖皮肤被硬生生磨出了血,缓缓地顺着他的手背流下。
少年平静的看着自己的血滴了下去——有几滴跌落悬崖,有一些沾到被单上,还有几滴滴落在自己的脸上——可是从头到尾,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习惯了。
受伤是习惯的事情。就连做什么都不被人抱以期望这种事,更是习惯的不能更加腻味了。
如果这是个游戏,也许他此时的脑袋上会浮现出“hp-1”、“hp-1”之类的字眼。
事实上,他现在头顶什么都没有,只是悬崖底部卷起寒风,吹拂着他的发丝。
“切国!”
头顶传来审神者那柔软中带着惊慌的声音,“你没事吧!没摔下去吧?”
虽然不是很想回答,可切国犹豫了几秒,还是低声说了一句,“……我没事。”
然而他的声音太小,以至于安原时羽隔得那么远,压根儿没听到。凭借现在的眼力和周围略暗的环境,她只能勉强看那个黑被单在悬崖的半空中飘舞,十分惊悚。
她小心翼翼的用后背部贴着石壁,努力站稳,然后转头问笑面青江,“这下可怎么办啊!被被……哦不对,是切国他摔下去了啊!”
“那不是正好吗。”青江乐呵呵的回答,“现在就变成了只有我和你的二人世界哟~”
审神者一脸阴沉,“可他是向导啊!”
没了被被的话,我们要怎么爬回地面啊?!
“哦,”笑面青江继续说,“剩下的路我认识呀,毕竟切国以前说过几句。”
气得差点又发烧的安原:……
“那你之前又说不认识路?”
青江只是狡黠的眨了眨眼,“男人在床上的话是不能信的呀,小姑娘。”
安原时羽气得差点也滚下悬崖,步入山姥切国广的后尘。
谁他妈跟你上床了!只是两个人躺在地上,彼此衣服穿得好好的!这样就达成了奇怪的成就条件吗!
“往前走啦……”笑面青江轻柔地推了推她的手臂,“带你飞♂哦。”
安原时羽表情木然。
“救他。”
她指着下面的那床黑被单,并用身体堵住了这狭小通道的唯一出口,“不然我就不往前走。”
笑面青江瞅了她半天,忽然唉声叹气起来,“切国是女孩子就好了,毕竟我根本不想去救其他男人……”
“废话怎么那么多。”安原时羽已经安抚完自己暴躁的内心,“有绳索吗?”
“没有。”
审神者沉默了一下,又问:“这附近有……”
“没有。”
“……踢你下去哦!”
安原终于怒了,没等他开口辩解,就继续说道,“你要是不想点什么办法救救他,我就自己跳下去!”
“唉……”青江叹息起来,“你何苦为难我啊。”
毕竟可爱的女孩子,又是审神者,二者合一的稀缺资源,实在是死一个少一个啊。
这样想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悬崖下方,付丧神的良好视力使他能够轻而易举的看到山姥切国广此时满脸倔强又不愿意开口求救的表情。
“你想要救他……他还不一定愿意呢。”
审神者也叹气起来,“……可也总不能就看着人家掉下去也不管吧?我刚才应该拉住他的。”
笑面青江很明智的没有说出就算你刚才拉住了他,估计也只是拉住了本体(被单),该摔下去的人照样摔。
山姥切国广继续在忧伤的思考人生,直到头顶又传来那个审神者的喊声,大意是叫他再坚持一下,他们很快就会想办法来救他了。
……其实没必要弄得那么麻烦。
因为手臂开始酸痛了,要不干脆就这样放手掉下去好了?
可是那两个人,如果没了自己指路……少年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暂时不松手,继续观望好了。
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境地,山姥切国广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的审神者。
从一开始,那个男人就对自己不抱有任何期望,或者说,对于其他刀剑男士也没什么期待的。
就连最初来当审神者也是因为女朋友的恳求,才勉强上任。比起当审神者,那人更喜欢当提督、女高中生偶像、海军舰队司令和职业英雄——所以到头来,因为和隔壁的审神者分手了,以至于一怒之下解散本丸……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但是那个人,根本就不明白他的存在,对于本丸里的大家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新的开始,新的生命——审神者将他们召唤出来,像是父亲将儿子带到这个世界——是大家长一样的重要存在。最后却选择了默不作声的先行离开,只留下一脸黯然的他们。
从某种方面来说,那个人,就是“世界”。
想到伤心处,少年微微阖眼,细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被自己尊敬的“世界”所抛弃……哈,果然,身为仿刀,就不应该对人生抱有期望。
因为从开始到结束,都糟糕透了。
“切国!你听好了!”
安原时羽在上头的小路上大喊,双手捂着嘴边,做喇叭状,“我们现在就把绳索丢给你!你要自己抓住!”
……绳索?
山姥切国广抬头一看,发现面色黑如锅底的笑面青江和紧张兮兮的女孩子,而被年轻人握在手中的白色绳索……怎么看都是青江身上那件白衣,撕扯并拼接成的简陋物品。
他很无语,并瞬间理解了笑面青江为何会露出那种痛不欲生的神情了。
毕竟白衣才是本体啊。
“真是的。”笑面青江哭唧唧的对安原抱怨,“一退回路口就开始迫不及待的撕扯人家的衣服……”
“别说得我好像什么奇怪可怕的痴汉好吗!”审神者大怒,“都说等回去我就还你一床新的白衣了!怎么还在纠结个不停?”
“……就算是新的,也已经不是这张了。”青江悲伤地抱住了怀中的白色“绳索”,它由于数条布条组成,活像火灾现场的逃生道具。
安原时羽的神情也软了下来,可怜巴巴地开口:“嘛,别伤心了……把主意打到你的衣服上这件事是我不对,但是——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切国摔死吧?”
如果你够狠心,当然也能看着他摔死啊。
笑面青江的石青色眼眸转了转,终究是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苦笑的交出了手中的东西。
毕竟这个世界上狠心的人实在太多了,偶尔遇见一两个心肠软的人,是很难得的事情。
安原时羽很高兴,笑着接过绳索。
“谢谢啦青江!”
“……真想道谢就以身相许啊。”
付丧神小声的嘀咕着,没有被一心要救人的审神者听见。
要知道,他的本体才不是什么白衣——而是小黄本啊朋友们。
结果当这条简陋绳索抛下去后,发现距离挂在半空中的少年还有一段距离。
大家都有点傻眼。
“这可怎么办?”安原时羽自言自语道。
于是笑面青江把绳索的一段系在路口的坚固巨石上,另外一头系在自己腰上,确定不会绳索突然松开后方才对审神者说道。
“反正我比较轻,我下去把那个笨蛋给捞回来吧。”
虽然很不满这句话中的迷之体重比较,但是安原也清楚,肋差怎么说也比自己轻……所以她只能再三叮嘱对方要小心,千万别把自己也给坑下去了。
——大不了让被被再多挂一会儿嘛。
然而笑面青江没有直接答应,并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眯起眼睛笑道,“你要是希望我安全回来的话,就快给我一个吻作为鼓励吧!”
付丧神脸上虽然挂着笑,心里却在猜测,对方是不是正在考虑要一脚把自己踹下去的念头。
谁知安原时羽只是愣了一下,旋即走到他面前,戳戳他的胸口,“低头。”
不、不会吧?真的来啊?!
笑面青江反而有点慌神,他惊慌失措的低头看向小姑娘,发现后者同样也是笑眯眯的。
“不是要我鼓励你吗?”
“其、其实我是开玩笑的……”
他真的只是一个爱说黄段子,却没什么龌蹉的实践心思之人啊!
安原根本不为所动,迅速抬手并轻轻地捧住了他的脸,认真的看着笑面青江,对方的左眼里满是惊愕之情。
“带切国回来。”她冷静无比的说,“你也要平安回来,青江。”
男人一脸呆愣的看着她,忽然惊慌莫名的推开了审神者,转过身去,“我我我……我下去了!”
话音未落,他就猛地往外一跳,身影消失在安原时羽的面前。
审神者疑惑的摸着脑袋,她明明只是打算捧着对方的脸说一些鼓励的话啊,为何这把小黄刀紧张到连耳朵都红了呢?
你说女孩子的贴面吻?
那种东西说金贵很金贵,说常见也很常见——给你爱的人,给爱你的人,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不都是可以的吗?
所以笑面青江为什么那么激动到下一秒跳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