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微澜知道事情的时候已经是隔天早上了。
陶名这一夜都没睡。
知道弗利雅是人鱼的人很少，除了他和伊尔斯，作者里知道的也不超过十个人。
陶名相信米微澜是不会说出去的，她连天网上发生了啥都是后知后觉的。
鹰天更是万年神隐，一年只发一篇小说，天网的个人页面每年最多一条动态。
因为天网上的个人身份是可以隐藏可以伪装的，当初偶尔有人见过弗利雅，至多也只是惊讶一下，她竟然把自己打扮成人鱼族，没有人相信她就是真正的人鱼。
也有人因为好玩，把自己打扮成拥有猫耳猫尾的半兽人。
非人族隐藏的太久了，都快变成传说了。
陶名重点查了另外几个知情的作者，他们也只是古早的时候见过弗利雅，那会她还很活跃喜欢到处乱窜，后来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之后，就只在鹰天的空间里晃晃，绝少再见外人。
她有看透人心的能力，若是让她觉得不喜欢了，哪怕陶名带着人到她的空间里去，也不一定能见到人。
但是查了一夜，发现知情的几个作者，状态全都很正常。
并且看弗利雅流传出去的影像，是她最新的样子。
弗利雅跟以前有些微的不同，像是鱼鳞的颜色有轻微的变化，鱼尾有变长一些。
陶名急得要上火。
弗利雅这几年一直很低调，很少见人，除了在天网上会偶尔发言，偶尔诈尸，就算是小说，也是先写完，突然就全都发上去了，发完就遛。
如果说鹰天是最神秘的一个作者，那她就是最难以捉摸的一个，经常不按常理出牌。
陶名见到弗利雅的时候，她正在跟一只海豚玩的开心，像是比赛谁跃出水面比较高似得，在海面一下一下翻腾。
“你就不担心一下？”
“担心。”弗利雅道，脸上却还带着有些慢不惊喜的笑意。
陶名要被她气死了，觉得自己瞎操心似得。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曝光了，人们觉得美人鱼是真实存在，那么你的族群，就面临着更大的危险。人类的贪欲是无止境的。”
弗利雅放开海豚，游了过来。
她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敛去了，目光如水一样平静。
“我知道，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他们无处可躲，到处都是人类，无论我们躲到哪里都没用。”
陶名叹了口气。
如今全族加起来都没有两百人，其中一半都是上了年纪的人鱼，剩下的也有一半是亲戚，根本不可能诞下下一代。
就算没有敌人，再过上几十年上百年，人鱼一族也会默默地灭亡。
两个人一时间相顾无言。
米微澜如今已经形成了生物钟，早上到时间就自动醒了。
天还蒙蒙的，清晨微凉的风吹散了一丝燥热。
她在床上赖了一下，顺手打开天网看了眼。
但是刚打开，就看到弗利雅那张美轮美奂的脸，到处都是。
她一惊慌，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弗利雅的身份竟然被曝光了。
第一次知道弗利雅身份时候她也觉得很惊异，但是并没有其他什么想法。
可是会这样淡然看待的人却没有那么多。
这会经过一夜的发酵，就连不常看天网的人都知道了。
人们就像在看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似得，不知道多少人起了阴暗的心思。
米微澜什么都没顾得上，直接爬进了拟真舱，去了弗利雅的作者空间。
陶名还没走，他皱着一张脸，头发乱糟糟的，衣领都扣错了，显然是从睡梦中被喊起来的。
见到米微澜，他都没心情打招呼。
弗利雅坐在石头上，像是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夕阳洒满了海面，海鸥在天空上飞翔，水波粼粼，映出一副孤寂凄凉的景象。
米微澜一看这情形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去？”陶名有气无力地道，他低着头看消息，为了这事有不少人跟他一样都没睡，熬到了现在。
“追查不到发帖人，是一个空信息，什么痕迹都没留下。”陶名低声嘟哝着。
米微澜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当初她被反诬抄袭的时候，也是有人篡改了数据，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抓住证据。
“你不觉得这手段很相似？”
“你能想到的我早就想到了，但是这次更棘手了，这次对手的水平跟上次完全不是一个档次。”陶名继续苦瓜脸，他觉得自己这个编辑做的太心累了。
他想辞职，想安安静静地当个美男子。
“查了一夜，屁都没有查出来。”陶名低声咒骂道。
米微澜去看弗利雅，她侧着头看向远方，尾巴一甩一甩地拍打着水面。
“这里真的很美不是么，我在家乡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海面，更没有坐在石头上这样看着日落。就算是夜晚，也必须要藏在深海里。因为会被人类发现，如果被发现。”
她转头，眼神迷茫地继续道，“如果被发现，会被想尽办法地捕捞，被装进水缸里，运到陆地上，被卖掉。”
“卖给那些人当性/奴，我的姐姐，就是这样被抓到的。我们逃了很远很远，但是人类的飞船更快，不过是几十分钟，就能绕海面一圈，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她的语气里依旧没有什么悲哀的感觉，米微澜的心一抽。
她想起小美人鱼的故事，问道：“你们的尾巴可以变成人腿么？”
弗利雅转头看她，好一会，突然跃了起来，鱼尾在空中甩出一道漂亮的金色光芒。
等她再落地的时候，两条笔直白嫩的大长腿出现在眼前。
米微澜的目光盯在那腿上，很好看，很完美。
“真神奇，能长时间存在么？”
弗利雅摇摇头：“骗你的，天网里能而已。”她晃着腰，同手同脚地试着走路，走得很艰难，但很快，她似乎适应了这样的节奏，大跨步，昂首挺胸，像个女王。
“现在就算是删除被传播的影像也无法挽回了。”米微澜道，她想了想，“你，有没有想过，直接曝光在人前。现在人们这么关注，只是因为好奇，如果每天都能看到，习以为常了，还会这样么？”
弗利雅愣住了，停住了脚步。
陶名问了一句：“直播？”
他回头，上上下下打量着弗利雅。
弗利雅一直害怕曝光在人前，一直尽力躲藏着，如果不是接触到了天网，还能有一点喘息的地方，她怕是已经死在了深海里。
可是直接曝光在人前，她又胆怯了。
“那会被所有人都看到。”
“有时候越是置于人们眼皮子底下，就越是安全，看不见的地方，才是真的危险。”
说完，有觉得可能会误导他们，她搔了搔头，“我也只是随便说说，提个建议而已。现在这样躲藏着不是办法，人们的好奇心会越来越旺，不知道那个幕后的人想要做什么，将弗利雅推出来又有什么目的。”
她转头看向弗利雅，问道：“你现在是在安全的地方么？”
弗利雅迟疑了一下，她现实是在一片深海里，这片海域是私人所有，只要拥有这片海域的人能保证他们的安全，那她现在就是安全的。
“我不知道，但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希望他们的手段只在天网上，不要牵扯到现实里。”米微澜喃喃自语道。
陶名的眉头死死地皱起来。
“这个办法我觉得还行，我去跟老大商量一下，先走了，有什么变化再说。”
说着飞快地离开了。
米微澜陪着弗利雅坐了好一会，弗利雅很快从低落的情绪里走了出来，她将写好的小说拿给米微澜。
“是从你的故事里得到的灵感，第一个给你看。”
故事不算很长，米微澜花了一个多小时一目十行地看完，是个虐恋情深的故事。人类对人鱼一族的迫害，使得人鱼一族生存艰难，喜欢上人类的小美人鱼最终没有得到爱情，她已经尽了一切的努力，还是没能跨越种族的鸿沟和人类的私欲，最终美人鱼在奄奄一息中回到了大海，也永远地躺在了海底。那个辜负了她的人类，最终也悔恨不已郁郁而终。
看完之后米微澜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她是第一次看弗利雅写的东西，感人肺腑感同身受。
“好虐，好过分，还是悲剧。”
似乎所有人鱼相关的电视小说，都没有什么美好的结局。
弗利雅游到她身边，好奇地用手指拭了她的眼泪，然后放在嘴边尝了尝，咸的。
“人类的眼泪，味道跟我们不一样呢。”
“你们的眼泪是什么味道？不对，据说人鱼的眼泪落地会变成珍珠，是这样么？”
弗利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假的，怎么可能变成珍珠。”
“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很好。”
“那好，我现在去发。”说完她就转头一口气将所有章节都放了上去。
米微澜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这，这么干脆的么？
牛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