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一直跪着,头垂得低低的,似乎察觉到了莫氏怨毒的目光,小身板一抖,差点要晕过去。
陈锦将目光自小丫头的背影移开,看向背面她跪着的陈淑,她今日穿了身枣红色的衣裙,瞧着颇为喜庆,头上的发髻是精心打理过的,一根翡翠点珠步摇借着阳光泛着淡淡的亮芒。
有时候杀人就像做寻常事情一般,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正如陈淑说的那样,房里不过死了几个低贱的丫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至少,她自己并不觉得双手染上鲜血是多了不得的事,由此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老太太朝陈锦招手,“锦儿,过来。”
陈锦越过陈珂,朝台阶上走去。
老太太握住她的手,苍老的脸上还有愤怒的余韵,一双清明的眼里满是歉意,“总让你见到这些肟糟的事。”
陈锦反握住她的手,“祖母莫要觉得心里难安,人活一世,总不见得全是美好的事物。”
老太太没有说话,只是看看她,这个懂事得教人惊叹的孙女,然后拍一拍她的手,“家门不幸,竟出了这等丑事,从前念着情分想着能改过就罢了,今日却是再不能纵容了。”说罢放开陈锦的手,面朝陈珂,道:“珂儿,这事你先去查,别冤枉了好人,也绝不能放过恶人。”
最后那“恶人”二字老太太咬字十分坚硬,仿佛是刻意说给陈淑和莫氏听的。
此次上山陈知川没来,陈珂是场中唯一的男丁,自是要问过他的意见。
陈珂躬身道:“是,祖母。”
陈珂问跪在地上的小丫头,“你叫什么?”
小丫头心里胆怯,但心知走到这一步已是不能回头,端了端神色,回答道:“奴婢名叫小竹。”
“你与兰儿是什么关系?”
听到兰儿的名字,小竹几乎又要落下泪来,但她不能哭,她不能让兰儿死得不明不白的,她要给她报仇!
“她与我自小一起长大。”
陈淑轻哼一声,斜眼瞧着那丫头,她脸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此刻仍贴着白布,配上这鄙夷嚣张的眼神,看着倒是十分狰狞,“兰儿早早便下了山,你偏生说是我害了她,只因她与你一同长大,你便要这样来冤枉自己的主子吗?谁给你的胆子?!”
她疾言厉色,脸上不见丝毫杀人被撞破的慌乱,反而像是早已知道此事,一早便做好了准备一般,那样笃信自己今日肯定没事。
陈锦皱了皱眉头,唤来音夏,轻声问了几句。
抬头见陈茵站在陈夫人身侧,她最近常穿紫色,自是比从前做姑娘时更有韵味些,小巧的耳垂上坠着两颗小巧的珍珠,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玲珑剔透。
察觉到陈锦的目光,陈茵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陈府大小姐的端庄优雅表露无疑。
重新看向院中,那丫头终于还是哭了出来,泪水打湿了脸蛋,我见犹怜,“我与兰儿住在同一个房间,她若下山定是会回来收拾东西的,可那东西一样也没少。她平日里本也极为懂事,若真的要下山,定是要知会我的,但是……但是她只是陪着三姑娘出去了一趟,便不知去向了。”
“那你这意思确是我害了她?”陈淑冷冷一笑,“兰儿的尸首呢?可有找来?”
小竹一愣,泪珠子还挂在脸上,看了看陈淑,又看向台阶上的众人,嚅嚅道:“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呵,”陈淑轻笑,说不出的嘲意,“所以,没有任何证据你便说是我害了她,只因从前我房中死过几个丫头,你便一口咬定是我吗?”
陈锦皱了皱眉,重新看向陈茵,她仍是方才的模样,规规矩矩的站着,像一株迷你的曼陀罗花。
陈淑的话不无道理,不能以偏概全。即使她从前有过那样的过往,若没有事实做为佐证,亦不能指控她害了兰儿,除非,找到兰儿的尸首。
陈淑今日的表现很好,冷静、沉着,还能替自己争辩,不似她从前那般只知蛮来,看来是长进了。莫氏瞧着这情形被陈淑几句话颠了过来,心下稍安,也渐渐冷静下来。
小竹今日会来,本也只是凭着对兰儿的了解以及陈淑平日里对她的作为以依据的,现下冷静了,被自己惊出了一身冷汗,确实,她没有证据。
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直觉。
兰儿定是被陈淑害死的!
小竹抬起头,看着上首的老太太,重重的磕了几个头,面前的地面上立时多出几个血印子,兴许是这血刺激了她的胆量,她重新开口,声音比方才更坚定,“小竹与兰儿自小一起长大,家里穷得都吃不上一顿饱饭,待我们长大一些了,阿爹阿娘便把我们一起卖入了陈府,所以我与她的情分比亲姐妹还要厚些。
那日本是我随三姑娘出门的,结果兰儿替我去了,去时是三姑娘与兰儿两个人,回来时却只有三姑娘一人,我后来出去找过,有一条路上有血迹,血迹一直到一口井边才消失,那井里有水,我偷偷下去看过,水是红的。”
小竹说得有些快,但逻辑还算清晰,陈锦见陈淑的脸色越往下听越白,想来兰儿最初便是被推进井里的,只是尸首却不见了,恐怕陈淑当时做下此事时还有别的人在场,要么是她的同谋,要么是另外不相干的人。
会是谁呢?
谁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