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自高天掠过。
伴着,倾洒而下的阳光。
那是横亘在天空的雷吉欧斯,终于在玛安娜损毁之后,缓缓地从空间裂缝中退了回去。
于是,那笼罩在众人头顶的阴影,也终于变得稀疏。
只有那零散的残破战舰稀稀落落地停留在空中,观望着那,终将到来的结局。
“哈哈……哈哈哈……老夫殚精竭虑,筹谋数十载,没想到,最后竟然算漏了这遭,可恨,可恨!”
死死地瞪大了眼眸,有不甘和怨毒,从那眸光中溢出,仁不易,恍若要吃人一般,狠狠地朝着下方望来。
可是迎接他的,却是一双玄冰般的眸子。
冰冷的杀意,几乎是透过空气,有如实质般侵蚀过来,让那佝偻的身躯,猛地一颤。
苍老的脸颊迅速地抽搐了下,转瞬间,变得愈发狰狞,仿佛是为了,掩饰什么一般。
“不过如今,尔家最后的血脉已经断绝,月光蝶也将不再是威胁,剩下的,就让老夫将你们作为祭品,好好祭奠她一番吧!!”
厉声的咆哮中,仁不易手中的法杖猛地光芒暴涨。
原本被月光蝶分解殆尽的岩浆,骤然从那地底重新喷薄。
倏而间,化作一条火龙,咆哮而上。
众人刚待阻止,可是那火龙,却忽地一滞。
就像是,画面突然被定格。
毫无征兆。
刚刚涌到一半的炽热火龙,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灵性一般,无力地摔落下来。
化作一阵炽热的岩浆雨,倾洒而下。
“啪”地一声,溅起一片灼热的浪花。
地面上,有鲜红的岩浆依旧不断涌出,“咕噜噜”地冒着气泡,随意地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仁不易,就这样浮在空中,一动不动。
原本的嚣张和快意,荡然全无。
苍老的脸庞,不可思议的朝着自己的脚下望去。
疑惑,不甘,愤怒,惊恐,最后,则是绝望。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惊骇地盯着周身上下忽然窜出来的诡异火焰,仁不易胡乱地拍着,挣扎着。
法杖上,光芒爆闪,各类奇异的水系魔法,一股脑儿地涌现出来。
化作滔天洪水,朝着那道仓皇的身影招呼而去。
可是,无济于事。
连一丝火苗都没有熄灭,连一点希望,都没有望见。
只有那焦灼的剧痛,从每一道火焰上传来。
一点,一点,深入骨髓。
仿佛是来自天堂的审判,誓要将这丑陋的肉体,连同那丑陋的灵魂,都完完全全地,燃烧殆尽!
那一刻,仁不易忽地想到了什么。
拍打忽而停止,也水流也在瞬间消散,转头间,怨毒的目光,直直地朝着“万归狂”扫去。
可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神秘的微笑,从那张威严的脸庞上扬起。
“看来,贤侄终于领悟了大司命之焰的用法啊……”
欣慰地点了点头,“万归狂”,却是直直地朝着下方的风间扬羽望去。
入眼处,却是一抹银色的流光,猛地冲天而起。
若长虹贯日,若鹰击长空。
在夏日的朝阳下,划过一道,璀璨的弧度。
转瞬间,又化作无数黑翼,“哗啦啦”地朝着那道佝偻的身影涌去。
旋即,包裹。
黑暗。
遮天蔽日的黑暗。
黑暗中,只有那惊惧的瞳孔,在冰冷的火焰中收缩。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声嘶力竭的吼着,苍老的声音,沙哑而惶恐。
可是回答他的,却是一双赤红的眼眸。
伴着,烈烈燃烧的,火焰印记。
“我?你可以叫我,复仇者!”
有银色的刃,在火焰的微光下一闪而过。
轻巧,迅捷,带着,舞蹈般的流畅。
以及,飞溅的,血花。
“啊——!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
影,一闪而逝。
佝偻的身躯,忽地消失在赤红的视野之中。
旋即,又跌跌撞撞地,出现。
“别挣扎了,被大司命之焰点燃的邪恶,怎么可能用替身术逃离?!”
银刃飞旋,冰冷的光,愈发凛冽。
一如,那冰冷的话语。
“好好地接受制裁吧!这一刀,是替尔迩的还给你的!”
“啊——!该死!该死!老夫就算……啊——!!”
凄厉的嚎叫中,火焰中的人影,仓皇地闪躲着。
可是那银芒,却如狂风骤雨,倾泻而下。
“还有这一刀,是莉莉所受的惊吓!”
银芒一闪,又是肢体撕裂的声音。
“不!不!等下!等下!等老夫加冕,老夫……”
“不要急,还有呢。”
黑暗中,有残忍的轻笑,忽而绽放,连同,那绝艳的血花。
“这一刀,是洛都将士的不甘!”
“这一刀,是兽人所受的压迫!”
“这一刀,是思家满门的怨忿!”
“这一刀,是……”
一刀,接着又一刀。
焰的焦灼,伴着撕裂的痛楚,让整个身躯都剧烈的颤抖起来。
连惨叫声,都变得模糊。
只有殷红的血,依旧在火焰中,静静喷涌。
那是罪业的花蕾,在扭曲的灵魂上绽放。
然后,终于渐渐凋零。
“还有,这最后一刀,是天道公理的审判!!”
手起刀落,银芒爆闪。
若一抹流星,贯穿天地。
原本笼罩在四周的黑暗,忽地消散开来。
化作无数黑翼,“哗啦啦”地,朝下掠去。
有撕裂般的惨叫,从身后传来,但风间扬羽,却连望都不再回望一眼。
任由那烈焰中的肢体,散乱地落入废墟之中。
灼成一片虚无。
一如,此时此刻,风间扬羽的内心。
悄然落到地上,风间扬羽出神地望向那张安详的容颜。
那是一份定格的美,连同她的青春。
有一种撕裂般的痛楚从心中传来,仿佛黑夜重新降临。
耳畔,忽地传来一声奇异的“咪路咪路”声。
风间扬羽,猛地抬起头。
然后,看到了,那只伤痕累累的黑色兔子,还有那,泛着微光的娇小身影。
那是一位可爱的小女孩,血色的眸中,有着淡淡的金光闪耀。
自黑夜中,迈着细碎的脚步,踏过那早已灼成粉末的仁不易,缓缓而来。
“心……”
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从风间扬羽心头泛起。
似希冀,又似警惕。
可是,小女孩却不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到他的面前。
抬手间,尔迩的躯体就这样悬浮起来。
径直落入小女孩的怀中。
风间扬羽猛地惊醒过来,慌忙伸出手,可是触到的,却是一粒金色的光点。
小小的身影,就这样抱着尔迩和兔子,渐渐地虚幻起来。
风一吹,便化作无数金色的光粒,消散不见。
连同,那突然降临的黑夜。
有夏日的晨曦,重新从头顶洒落,深邃的眸,默默地望着那道萧索的身影。
那一刻,那跪坐在地的银发少年,忽地显露出从未有过的孤单。
遗憾地摇了摇头,叹息间,“万归狂”的目光却是扫向那不断蔓延而出的岩浆之上。
“看来,予一人,也差不多该走了啊……”
“父王!”
一声惊呼,淡灰色的眸,猛地望来。
“难得你还肯叫予一人一声父王,可惜,予一人却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万归狂了……”
一声长叹,魁梧的身影,忽地有些萧索。
可是依依却迅速地摇了摇头。
“人类也好,傀儡也罢,无论父王变成如何模样,在依依心中,父王永远都是父王!”
身躯,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下,转头间,万归狂,突兀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有你这句话,予一人终于了无遗憾了……”
爽朗的笑声中,三道流光,迅速地掠来。
蓬头垢面的兽耳少女,衣衫褴褛的执事服少年,还有一位,身姿儒雅的长髯书生。
“陛下,难道连告别之词都没有一句便要走了么?”
“苏兄!你终于回来了!”
原本还有些伤感的万归狂,忽地精神抖擞,狠狠地拍了拍那长髯书生的肩膀。
可是对方,却深深一躬。
“陛下,微臣迟来,还望恕罪。”
“哈哈,别见外了,你总是有你的理由。说说看,是什么吧。”
“魔族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
淡淡地话语中,那份豪放的笑容,却忽地凝固。
正待细问,可是对方,却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只是,应该已经解决了……”
“哈哈……真不愧是……”
“不是微臣的功劳,是一位……少女……”
万归狂,微微一呆,也不深究。
只是无言地拍了拍那书生的肩膀。
相视而笑间,千言万语,早已不言而喻。
“那么,予一人,就此别过。从明天开始,这个时代,就属于你们了,会被嘲笑的,会被认同的,会被歌颂的,也同样将是你们。”
“父王……!”
有轻微的哽咽声,从边上传来。
衣袖,忽地被轻轻扯住。
那时三年来,面前的女孩,第一次,做出这样的举动吧。
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一样。
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万归狂的身躯一振,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叱咤风云的君王。
“予一人的罪业,予一人的时代,便让予一人,亲手来终结吧!”
话毕,魁梧的身影,猛地俯冲而下,一头扎入那滚滚岩浆之中。
一时间,地动山摇。
地底的深处,有沉闷的“隆隆”咆哮而来。
仿佛一只巨兽,忽地张开血盆大口,将那喷涌而出的岩浆,一饮而尽。
赤红,迅速地收缩,只余下周边那早已凝结的岩块,泛着微微的暗芒。
就像是远处,那少女的眸光。
“殿下,这样……真的好么?”
“嗯。就这样吧……这样,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说着,迎风而立的少女,忽地偏过头,望向那天际的朝阳。
异色的眸中,有一抹雾气,缓缓消散开来。
像云,像风,像那徘徊于帝都上空的,那缕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