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的大军马上就要抵达伊克锡巴尔?
博硕克图与其麾下将领听了这话,不由都是一愣。尤其是博硕克图本人,他刚刚还说自己计算过明军的行军速度,因为实在太慢,至少还要两天才能赶到伊克锡巴尔,谁知道这么快就被事实打脸了,面子上实在有些挂不住。
博硕克图沉下脸来,声音也由刚才的热情开始转冷:“这是怎么回事?按照你此前的情报,高务实所部现在离伊克锡巴尔至少还有百二十里以上。”
这话的言下之意简单至极:你他娘的之前是在谎报军情?
伊勒都齐却很淡定,严肃地道:“这就是我亲自来见济农的原因——高务实是三天前突然加快行军的,但理由我却没有问出来。而且不仅如此,三日之前,他忽然加强了对我的提防,我平时被要求陪伴在他左右,不能轻易稍离……”
博硕克图打断道:“既然如此,你现在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不是说‘不能轻易稍离’么?嗯?”
他这么一说,空气都仿佛立刻变得有些阴冷,周围的将领们也都目光炯炯地看着伊勒都齐。要不是他的确孤身入营,只怕这时候就有人要抽刀子了。
但伊勒都齐不仅毫无惧意,反而笑了一笑,道:“这不多亏了伊克锡巴尔是我阿布的领地么?对了,济农,不知你对高务实此人有什么了解?”
博硕克图一时摸不清伊勒都齐的意图,面露狐疑道:“伊克锡巴尔?嗯……高务实么,你想说什么?”
伊勒都齐一脸轻松,笑道:“一说高务实,世人总是先想起他六首状元、安南定北,殊不知此人恐怕还是大明首富,坐拥无数产业。什么‘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值万钱’,这些对他而言不过沧海一粟。
这样的一个人,既然到了伊克锡巴尔这样的边市大聚落,该讲究的地方自然就得讲究一下。他命我为其前驱,先到伊克锡巴尔给他准备一些东西……”说着就拿出一张纸来,递给身边一人,让他呈给博硕克图看。
博硕克图勉强能识得一些汉字,虽然这纸上所列之物他认不全,但也知道都是些奢华用具,似乎还提到了一些菜式之类。
博硕克图的脸色轻松了一些,但却露出一抹嘲讽:“出征在外,仗还没打出什么模样,要的东西倒是不少,哼哼。”
伊勒都齐一副非常赞同的样子,附和着笑了笑,又道:“济农所言极是,不过倒也多亏了他有这些要求,我才能独领一步先来向济农报告这一新变化。”
他顿了一顿,叹了口气,又道:“可惜高务实对我仍有疑心,因此让我把另外那一万七千勇士留在他那儿,只允许我带三千人马来伊克锡巴尔……错非如此,我本部两万勇士配合济农大军,直接反戈一击将明军击破,生擒高务实于阵前,岂不是干净利落?哪里还需要这般麻烦!”说着一脸惋惜的模样。
博硕克图疑虑尽解,也不免有些惋惜,但想了想,又道:“你说得没错,这是有些可惜,不过也不算什么大碍,只要你与本汗一同杀至明军军前,你本部人马难道还不会临阵倒戈么?到时候他高务实仍然是死路一条!”
伊勒都齐欣然道:“不错,正是这个道理。不过这里有个情况需要禀告济农知晓。”
博硕克图现在已经放松了对伊勒都齐的警惕,闻言点头道:“什么情况,你直说便是。”
伊勒都齐略带忧色地道:“伊克锡巴尔因为是临边大聚落,这几年又成了我阿布着力经营之要地,因此加强了防备,甚至修起了一些砖墙……虽说比不得明人的那些高墙,但也有将近一丈高。”
博硕克图隐隐猜到伊勒都齐的意思,但却不敢肯定,于是问:“那便如何?”
伊勒都齐叹道:“济农或许有所不知,高务实此来还带了些火炮。这些东西若是架在城墙之上,往下轰击,威力恐怕不小。再加上一旦他进了城墙之内,我那一万七千勇士无法发挥骑兵优势,想要临阵倒戈就不太好办了……”
博硕克图倒是相当果断,立刻道:“那好办,咱们只要赶在高务实之前赶到伊克锡巴尔,不让他有机会进城不就好了?”然后稍稍一顿,问道:“他现在到哪儿了?”
伊勒都齐稍加思索,答道:“恐怕再有三四个时辰,就能赶到伊克锡巴尔。”
博硕克图吃了一惊,急急忙忙道:“糟糕,离得这么近了?”然后二话不说,立刻下令道:“儿郎们,战机稍纵即逝,摧破明军主力的机会就在眼前,大伙儿准备一下,立刻出发,赶往伊克锡巴尔!”
众将领都听着他和伊勒都齐的对话,对伊勒都齐的怀疑已经尽去,现在剩下的都是和博硕克图一样的急切了,闻言立刻去找自己的部众准备动身,连那位老将也没有多犹豫,回头去领兵了。
博硕克图则对伊勒都齐道:“你阿布是伊克锡巴尔领主,你也就是这里的主人,你带着你那三千勇士为我引路。哦对了,等到了伊克锡巴尔之后,还要你多辛苦一番,去把高务实骗过来,本汗会布置埋伏,彻底击败他!事成之后,本汗答应你的事,一字不改都给你立刻兑现。”
伊勒都齐一脸惊喜,连忙谢过,然后拜别博硕克图,匆匆领兵引路去了。
呼日呼梁附近并非一提到蒙古人就想到的“大草原”,而是比较典型的黄土高原地貌。不过,此时的黄土高原还没有后世那么糟糕,还是有些树林灌木的,只是做不到青草葱葱,地表上经常露出一些没有被绿色覆盖的黄土地。
此时塞上雪融冰消,这些不太密集的树林灌木也都焕发出生机,给黄土高原带来了不少绿意,同时也为高务实所部兵马创造了隐蔽藏身的基础。尤其是黄土高原这边深沟大壑特别多,麻贵将自己所部军队和炮营藏在纵横密布的沟壑之中,倒也不容易被发现。
麻贵本人也藏身在一处沟壑之内,此时正有探马前来报告,道:“脱脱将军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博硕克图所部正在全力疾驰而来,打头的三千人果然还是伊勒都齐。”
麻贵轻哼一声,对身边的麻承诏道:“伊勒都齐这家伙看来这次是免不得要立个大功了,就是不知道战后顺义王会怎么处置博硕克图……他要是把博硕克图给废掉,改立切尽或者伊勒都齐什么的,那套部可就有得乱了。”17
麻承诏对这些不关心,他关心的还是自己能不能立下战功,因此问道:“伊勒都齐立什么功劳,跟咱们应该不冲突吧?”
麻贵稍稍思索,摇头道:“应该不冲突,不过具体什么情况还得看枢台如何考虑。枢台若是想要加大渗透右翼诸部,说不定会故意拿蒙古人和咱们一并来叙功,那就有些影响了。”
麻承诏顿时露出些仿佛牙疼的样子,不高兴道:“原来这厮居然是来抢功的?”他不敢说高务实的不是,只好把气撒在伊勒都齐头上。
麻贵却轻哼一声,不满道:“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你能拿多少功劳,最终还是要看你有多大能耐,难道别人不立大功,你就能一枝独秀了?别人立了大功,你就不能异军突起了?凡事只要你自己努力,该得的功劳在高枢台这里就少不了,你管别人怎么做?”
麻承诏不敢跟父亲顶嘴,只好悻悻然收声了。
过了一会儿,麻承诏忽然一指西方,道:“父亲,博硕克图来了。”
麻贵和他一样俯身在沟壑边缘上部的灌木之中,闻言平静地道:“这头前的烟尘较小,是伊勒都齐的那三千人,后面滚滚黄尘的才是博硕克图主力……嗯,两军相距约莫只有一里多远,这却不太好办……”
麻承诏撇嘴道:“这有什么不太好办的,父亲是担心打博硕克图的时候会顺便打了伊勒都齐的屁股?”
麻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若以为‘误伤’伊勒都齐所部无伤大雅,那你最好现在就撤回伊克锡巴尔,去给枢台做个帮闲,也好沾上点聪明气,免得害了我们麻家。”
麻承诏愕然一愣,然后有些不服地道:“这伊勒都齐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误伤他麾下几个家奴罢了,又不是误伤了他本人,就这也能害了麻家?”
麻贵的语气依旧很冷:“幼稚!为了一个伊勒都齐,枢台费了这么大的工夫,甚至连脱脱将军都来做戏,你以为只是因为伊勒都齐手底下这两万骑兵?”
麻承诏吐了口浊气,道:“那倒不是,切尽不是还有将近两万人马么?这应该说是四万……”
“说你幼稚,果然幼稚。”麻贵轻哼一声:“你这就叫鼠目寸光。”
麻承诏不服道:“那父亲有何高见?”
麻贵伸手“啪”地在麻承诏的头盔上拍了一下,打得麻承诏一晃,虽然不疼,但有些发懵。然后麻贵才冷哼一声:“老子教训你,你还敢阴阳怪气?回头非让你回去把孝经抄一百遍不可。”
麻承诏张了张嘴,但根据他的经验,这时候再多话,一百遍可能就要变成两百遍,因此最后还是老老实实闭了嘴。
麻贵见他老实下来,反倒开了口,道:“你老子我虽然也不能猜到枢台大计的全部,但我琢磨着,这个伊勒都齐恐怕要时来运转了……枢台很可能要把他树立成套部台吉们的榜样,也就是千金买马骨的那架马骨,所以肯定会对他特别优厚。既然如此,你这时候给他的部下来个误伤,万一他去找枢台哭诉,你让枢台怎么处理?”
“咱们麻家可是枢台嫡系!”麻承诏睁大眼睛道:“难道枢台会因此就怪罪咱们吗?”
麻贵无奈道:“枢台既有可能选择帮麻家,也有可能选择帮伊勒都齐。帮麻家,那就说明此刻伊勒都齐的作用还不是特别重要;帮伊勒都齐,则说明枢台马上就有针对套部的大计划……
可是不论枢台怎么选择,你麻承诏办事不力的印象就都留在枢台心里了,将来你还指望能够捞到多少机会立功吗?还指望有机会能够平步青云吗?
做梦!连你老子都能猜到,这时候枢台多半会把你调去一个不靠边境的狗屎卫所,让你老老实实在那儿打磨心性,或许三五年,或许七八年,甚至让你一呆十年,背上都长了绿毛才再给你些机会证明给他看——你愿意去吗?”
麻承诏吓了一大跳,忙道:“那自然是不愿意的,没打仗太难受了。”
麻贵冷哼一声:“那你就老老实实照老子的话做,别给老子惹麻烦,更别给枢台惹麻烦,听到没有?”
“是是,父亲说的是,儿子一定规规矩矩的。”麻承诏连忙点头。
麻贵转头一看,那边伊勒都齐的三千骑兵已经朝山下而来了,距离山脚不过三里左右。麻贵对麻承诏道:“小心些打旗,放他们过去,顺便提醒儿郎们注意,马上就要等到正主了,都给本帅打起精神来。”
麻承诏立刻照办,完事之后忽然一指伊勒都齐所部,有些意外地道:“咦,这鞑子还挺精明的……父亲您看,他提速了。”
麻贵也注意到了伊勒都齐所部快到呼日呼梁山脚下的时候,突然之间提高了速度,迅速拉开了与博硕克图的距离,不由沉吟着道:“看来伊勒都齐对咱们也不是特别放心……哼,不过无所谓,这样拉开距离,老子倒是打得方便一些。”
然后麻贵便不再废话,看了一眼呼啸而过的伊勒都齐所部,又仔细盯着博硕克图所部,对麻承诏道:“打旗语,给我把博硕克图叛军从中间截断!顺便让炮营的地雷炸准点,千万别把博硕克图那小子给当场炸死了,枢台可是已经答应过脱脱将军,要让他带着博硕克图去归化城复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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