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东升有意冷落张秋生。他要杀一杀这个年轻人的傲气。刚开始工作就是副处级,这个起点太高。听说张秋生是这次全国公开招考的第一名,这就更加要杀掉他的威风,否则以后指挥不动。
让诸东升郁闷的是,张秋生对于这种冷落毫不在意。每天上午来点一下卯,然后就出去。下午再来点一个卯,然后又是出去。
一般来讲,新人刚到一个单位总要与领导拉拉关系,与同事打打招呼。尤其是对一把手,新来之人是一定要将功夫做足。
年纪轻轻,刚开始工作就有这么高的起点,这种人上进心都特别强。为了自己的进步,这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必须从一开始就压制住他。
可是张秋生的表现不像是要求进步的人。或者说,与诸东升在官场上见到的任何人都不同。诸东升摸不清张秋生的德行,一时不知如何采取下一步行动。
张秋生终于在一个叫滨河苑的小区里租了一间房子。这是一个八十年代开始,一直到九十年代末期陆续开发的小区,里面横七竖八也不知有多少栋楼。张秋生租的房子在最外面一栋的最顶层,七楼。按国家政策,楼房超过七楼应当建电梯,但这儿没有。
这是一间开发商特意为拆迁户设计的房子,只有二十来平米。一个单元有三户,两边是九十平米的大户型,中间夹着这么个二十平米经济适用房。
进门就是大约八平米的厨房。这个八平米的厨房的里边还隔了一个三平米的卫生间。卫生间里只有一个蹲便器。蹲便器的里头有一小片空地,上方有一个淋浴的花洒。房东说热水器坏了,想洗澡得自己安装,退租时可以下了带走。
这儿没通管道天然气。房东说煤气罐得自己去买,同样退租时请带走。张秋生说:“你把这些煤气灶,还有一切厨房用品现在就都带走。我换电磁炉、微波炉、电饭煲、电水壶、电热水器等等。”
里面房间大约十二平米。一张双人床,一张书桌,一把木椅。张秋生要房东将那双人床带走,上面不知什么样的男女睡过,这方面他有洁癖,还不如换一张单人床。
找了一个钟点工,要她将房间清理干净。然后张秋生就去建委,他开始找有关人员的麻烦了。
“诸主任,请问,我办公室在哪儿?”来报到已经三天了,至今没分配张秋生办公室。不分配工作嘛,无所谓。但办公室一定得要,上班时总得有个地方坐哇。
不分配工作,是官场上处分一个干部的常用做法。这种做法没明文规定,不算是行政处罚。但对干部的伤害却非常大,有上进心的人会非常痛苦。
这一套对张秋生无效。他巴不得永远别分配工作,就这样一直闲到老最好。国家干部有一门好,只要没进监狱工资奖金都要发。
诸东升哪知道张秋生的德行?听到张秋生要办公室心里一喜,你还是忍不住了哇。年轻人哪有不要求上进的?诸东升心里高兴,脸上却一点没表现出来,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这种小事你怎么找我?”然后随手拿出一个文件,装出看文件的样子,目的是要将张秋生晾那儿。这是他对待下级一贯的作风,让来请示工作的下级站那儿,上前不是退后也不是。
张秋生哪卖这个账,再次问道:“不找你,那应当找谁?我问你话呢,我应当找谁要办公室?”想在我面前装高大上,想都别想。
张秋生抵着鼻子问话,诸东升不回答不行,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大声说道:“当然是找办公室啰,这种事还要问!你那博士是怎么混来的?”
哎,老诸啊,张秋生说:“你以前在居委会工作过?怎么说话一股子大妈的味道哇?”
诸东升气的两腿都在桌子底下打哆嗦。整个建委口从来没人这样与他说话。正要发脾气,却发现张秋生已经出了门。再想想,也没什么话好回他。要是教训他吧,明显是个刺儿头,教训得不好肯定要吵架,这样就**份了。
张秋生来到办公室,请问哪个是主任。一个黑瘦的三十五六岁的人回答他就是,并且问道:“请问张主任找我有什么事?”典型的机关油子,客气却保持一定距离,让人挑不到他毛病又明显地将来人不放在眼里的神态。
哦,请问主任贵姓啊?姓尹,叫尹来宝?好名字。张秋生随口敷衍了两句,然后说:“还请尹主任给我分配办公室。是老诸叫我找你的。”
是诸主任叫你找我的?尹来宝说:“你等等,我去请示一下。”说着就往门外走。张秋生朝他屁股后说道:“你们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嘛。老诸叫我叫你,你再请示老诸,来回这么转悠有意思吗?”
尹来宝不理睬张秋生嘲笑,急速去隔壁请示大主任。诸东升正在生闷气,朝尹来宝叫道:“没办公室,他爱上哪儿随便!”这也是气急了,人家来这儿是工作怎能不给办公的地方呢?
尹来宝回复张秋生:“对不起,现在没空余房间。你等一阵子?等腾出来后,就给你安排。”
我好像听到老诸在喊随便我去哪儿。张秋生望着尹来宝说:“你慢慢安排,我不着急。请转告老诸,别怪我不上班。来了,总得有地方坐,是吧?”
张秋生说完,扔下张着大嘴的尹来宝,摇摇摆摆地扬长而去。这样很好,假马日弄鬼的算是有了工作,可是呢,又不用上班干活。这样的好差事上哪儿找去?嘿嘿,真的感谢诸东升,感谢尹来宝,感谢这么个古怪的官场毛病。
还是当官好啊。当官的可以不上班却照样拿工资。也有一样不好,手上无权,没人来拍马屁。这个官李满屯恐怕懒得当,他就喜欢有人拍他马屁。本大人呢,却正合意,好好的要人拍马屁干嘛?
张秋生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在街上闲逛。也不能说是闲逛,他要找家具城买单人床,还有一些日常用品也要找地方买。
逛着逛着就遇到童无茶。咦,你不在乡下好好待着跑城里来干嘛?张秋生问道:“你不是说乡下好么,那就在乡下待着哇,别进城。”
找你呢。童无茶指指身旁的一个人说:“卢局找你几天了。据说你去建委报到后就没见着你这个人。”
哦,是这样,建委的老大既不安排我工作又不分配我办公室,张秋生说:“我去了没地方待。可怜啦,上班时间只能在外面瞎逛荡啦。”
童无茶不理睬这种胡说八道,又指着另外两个人说:“他们都是段山分队的战友。大家都想见见你。”
靠,见我干嘛?我又不是美女,即使是男的也是丑男,张秋生说:“见我不要紧,万一恶心得吃不下饭别怪我。”
卢旭阳拉着张秋生手说:“秋生啊,你在我们特勤组可是大名鼎鼎啦。我们段山分队对你可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哇。”
别,别别,张秋生说:“我进特勤组是受了老莫的蛊惑,被迫无奈误入歧途。走到今天这一步,后悔已经晚了。”
卢旭阳也不听张秋生的胡说八道,拉着他说:“走走走,喝酒去。”
酒桌上卢旭阳问张秋生,要不要他去与诸东升说说?紧接着又声明,能不能做通诸东升的工作他没把握。诸东升在段山是出名的强势人物,一般人的意见根本听不进去。
别别,别,张秋生赶紧说:“我从小就胸怀大志,要找个只拿工资不用干活的工作。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拜托,千万别将我这好饭碗给弄砸了。”
卢旭阳预感诸东升要倒霉。至于要倒什么样的霉,他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出名的祸害,做事向来是鬼神莫测出人意料。反正他与诸东升也没什么交情,就坐着看戏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卢旭阳提出他最迫切的问题,筑基。段山分队太可怜了,全是开光期,连一个筑基的都没有。
这个,等李满屯与孙不武来玩的时候再说吧。这两个别的本事没有,帮人筑基是袖笼里画眉拿出来就叫,熟门熟路经验丰富。经国家筑基委员会评定,他们都是八级筑基手,简称八基手。
嗯,卢旭阳同意。有关筑基的事,李、孙二人在特勤组内部的名气确实大。张秋生在这儿,这两个肯定要来玩的。至于八基手嘛,就当这小子在放屁。
张秋生有一事不明,这个问题在他肚子里已经藏了很久,这时问道:“我就不明白,各特勤分队的人怎么多是开光而没有自己筑基成功的呢?我听说开光与筑基是连在一起的,师傅帮着开光时连着筑基的法门是一并教了的。”
唉——,卢旭阳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然后说:“你那说的是指有门派传承,起码是有师傅的人。特勤分队的大多没有,都是自学成才。怎么叫自学成才?”
唉——,卢旭阳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拿起酒杯,也不敬人,自顾自的一口干了。将酒杯往桌上一放,又叹了一口气,才说出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