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风雪更大,唐灵缩着脖子,将自己裹成个球,是谁告诉她练了武功就不怕冷了,她现在不打断他的腿。
正在山上练剑的某和尚,猛地打了好几个喷嚏,几个群着他的小和尚正两眼放光地一边替他加油,一边拍手大喊:“师叔好厉害,师叔好厉害!”
结果被这突如其来的喷嚏给惊得目呆口呆。
那华丽、优雅、如行云流水的剑法,生生被震出了几个圈儿!
净尘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道:“重来,重来!”
小和尚们顶着萌萌哒的双眼齐刷刷地望过来,其中一个年纪最小,长得最圆润地奶声奶气道:“师叔,肯定是因为你穿的太少了,着凉了!我师父说了,大冬天的就不能穿太少,否则会生病!”
净尘额上的汗珠缓缓滑到了鼻头上,最后顺着鼻头落到了衣裳上。
小和尚继续道:“师叔师叔,您快些穿上衣服吧……”
净尘泪奔,他明明是被人诅咒了么!
唐灵实在不想上山,可一想到她师父那莫虚有的好东西,便提着勇气往门外走,一出门刚好碰到从外面回来的傅奕礼。
唐灵一看到他就有些头痛,为什么她想去哪他都跟着。
然而,这次傅奕礼却不是要跟着,反而拉着她急道:“你今日能不能不上山去?”
唐灵先少见他这么郑重,心头一跳,傅奕礼已拉着她往外走,边走边道:“你还记得你那个张家的表哥和表弟吗?”
唐灵点头,雪花打在脸上,冷得她直哆嗦。
“你表哥,这几年时不时的带着你表弟来要银子。”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可却敲在她的心头像锤子一样,令人生疼,唐灵微微触了眉,与前世的某些事情不谋而合,傅奕礼看她抖得厉害,回头整她整理好了帽子,将她拉到身后,柔声道:“你躲在我后面,雪就打不开你了。”
唐灵点了点头,问道:“今日又来要银子吗?”
傅奕礼苦笑,“若是来要银子,便算不得事了。”
是呀,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根本不算事……
“你表弟与他继母生的那个儿子发生了冲突,不小心推了那孩子一下,孩子撞到了头,至今未醒,你那个姑父便一气之下,将你表弟打了,如今也人世不省。”
这绝对是在洒狗血。
唐灵气得牙齿直打颤,当年她真是被张清明那憨态可鞠的模样给骗了,逼死了发妻,如今连发妻留下的孩子都不放过。
唐灵咬了咬牙道:“我们报官吧!”
“你觉得有用吗?”傅奕礼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无奈道:“现在说什么都是他们的理由,更何况父亲打自己的儿子,能告赢的有几个?”
就算是在他曾经的那个时代,父母打死自己的孩子,顶多被人指责,如果没有旁人追究照样不算什么事。
傅奕礼突然觉得自己太过渺小,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唐灵心里堵得难受,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道:“若是,若是我们把表哥和表弟要回来,有几分的把握?”
她对律法不熟悉。
可傅奕礼不同,他参加科举,律法是其中的一项考题,据说这两年,占的比重越来越多。
“你是想?”傅奕礼回头望着她,只见她目光坚定,抿着唇,朝他用力点了点头。
“我回去与大家商量一下,我觉得希望挺大,如果顺利……”
接下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两人紧赶慢赶,到铺子的时候,李氏已经站在门外,满身的风雪,一双眼睛哭得通红,睫毛上的雪早就凝结成了冰。
看到唐灵,立刻便哭了起来:“灵姐儿,快快快,瞧瞧你表弟吧,他他他怕是不行了……”
唐灵在路上已经了解了大概,可一看到躺在床上全身发烧,面色青白,抖如筛糠的瘦小身影时,还是禁不住吓了一大跳。
“为什么不找大夫?”这雪已经下了两三天了,从张家到这里,最少也要半天的路程,那还是平时天气好,正常人的速度,如果张雨泽背着伤成这样的张雨江,她想都不敢想这些。
她也知道这是废话,扭身对傅奕礼道:“傅哥哥,帮我打热水来,祖母帮我拿酒过来,再有,我开幅方子,表哥去就近的药店抓药,剩下的事情你们就别管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做为一个父亲,能把年幼的孩子打成这样,简直是禽兽不如。
唐灵吩咐好后,大家分头行动,张雨泽与她几年见面的时候,除了长高一些,其他的没什么变化,唯唯诺诺,跟在唐灵的身后,拿着单子的手,有些颤抖,最后却站在门口不肯离开,唐灵挑了挑眉,拿着酒过来的李氏赶紧从抽屉里抓了几块碎银子给他,哑着声音道:“你可还记得路?”
张雨泽点了点头,一开门便跑了出去。
冷风一灌进来,唐灵就觉得牙齿打颤,往床上的人瞧了一眼,只觉得对方的牙咬得更紧,一刻便不敢耽误,让张氏帮忙将屋里的火生得更旺一些。
唐灵想要检查一下他的伤势,却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脱不掉了,傅奕礼也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把剪刀,将张雨江身上的衣服一块一块地剪下来,李氏的眼眶立刻便红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她当年真不该考虑那么多,把孩子留在张家。
张氏站在一旁直念叨:“这样会遭报应的,遭报应的……婉婉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不要放过那两个狗男女!”
唐灵在心里又将张清明问候了一遍,从自己的小药箱里翻出配好的伤药,让李氏先给他涂上,而自己则是开始用推拿和针灸的法子替他降温。
一通忙碌下来,床上的张雨江脸色总算是好了些,唐灵让傅奕礼扶着他,李氏给他喂了些糖盐水。
然而,左等右等张雨泽却还是没有回来,张氏盯着桌上的沙漏看了好几次,禁不住奇怪道:“该不会是不认得路了吧!”“我出去瞧瞧。”傅奕礼放下手上的东西,快步朝外走去。
唐灵只觉得心头乱糟糟的,床上的张雨江时不时的便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明明已经十二岁的孩子,可是看起来也才十岁,瘦瘦小小的个头,饿得皮包骨头。
她握了握拳头道:“祖母,若是这次表弟救回来了,我们便将他们留下吧。”
李氏从看到张雨江开始眼泪就没停过,哽咽道:“是要留下的,是要留下的,当年都怪我,都怪我,是我胆小怕事,总想着亲爹会孩子好,就算是看在死去的婉婉的份上,现在看来,都是个笑话。”
张氏道:“不怪你,不怪你。”
当年的情况那么乱,唐婉一死,立刻便发了山洪,就算是有心要将孩子带走,也不可能,两人个抱在一起哭了一会。
唐灵看了看时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突然间便听到了一声巨响,李氏吓得一哆嗦,唐灵快速走到门口,从门缝往外一瞧,便看到一个圆润白净的中年男子,手中拎着弱不禁风的张雨泽,厉声道:“你真是出息了,竟然把你弟弟偷偷带到了这里。”
这个声音,这个人。
说完便一巴掌甩到了张雨泽的脸上,顿时红白加交夹,张雨泽咬着唇却不敢哭出来。
唐灵瞳孔一缩,从炉子摸了块炭,推门走了出去,望着院子里的十七八个人,个个虎背雄腰,穿得厚厚实实,唯有被人拎着的张雨泽瘦瘦弱弱,像个被人遗弃的可怜虫。
“父亲,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张雨泽眼泪鼻涕横流,男人的手又狠狠地他的脸上甩了两巴掌。
起落之间,张雨泽的嘴角已经溢出了血。
唐灵气得全身颤抖,她就觉得这个男人面熟,却不知道几年不见,当年那个看起来温厚老实的张清明,竟然长得跟个山匪头子似的,全身的戾气。
“表哥,你去抓个药,难道自己不认得路吗?怎么带了一群猪回来?难道他们能替你领得了路?”唐灵的声音不高不低,清脆悦耳,目光冷冷地招过去,指间微动,被她用力捏成几块的木炭,便“嗖”的一声,朝着拎着张雨泽的张清明飞了过去。
张清明“哎呀”叫了一声,拎着张雨泽领子的手立刻一松,张雨泽一获自由便朝唐灵奔了过来,不料张清明回过神来,骂了一声:“还想跑,反了天啦!”再次向张雨泽挥手,唐灵在他出手之前,左右手中各一块木炭飞了出去,分别打在了他的手腕与膝盖上。
“砰”的一声,张清明径直地跪到了雪地上。
他骂了一声见鬼了,紧接着跟他身边的几个人便“嗖嗖嗖”地摔到了地上。
顿时惊呼之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人摔倒的时候,压到了同伴,大家你推我,我推你。每个人都觉得心里凉嗖嗖地。
张雨泽听到叫声,回头一看,望着唐灵的眸子肯间便亮了,喊了声表妹。
唐灵懒得看他一眼,直接道:“赶紧拿着药去给江哥儿煎了。”
张雨泽连滚带爬地进了屋。
“可是张家的人找来了?”李氏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冷的,从门缝里往外一瞧,抓着张雨泽便问。
张雨泽抽了抽鼻子,颤声道:“外祖母,我我与弟弟不想回去。”
张氏鼻尖一酸,柔声道:“不回去,不回去,咱们先救你弟弟现在……”
三个人在屋里叮叮当当地煎药,唐灵望着院里,早就失去了刚才嚣张气焰的十几个男人,嘴角不由的扬了扬道:“张姑父,几年不见,您可还认得我?”
她说话间微微抬起了下额,满目的轻蔑与骄傲。
又微微侧了身子。
张清明刚被人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可一看到唐灵的脸,只觉得双腿一软又摔了下去,不可置信地盯着她道:“婉婉婉婉……婉婉……”
“看来张姑夫还没有忘记我那死去的姑母。”唐灵目光一冷,扫过众人,指间的最后一块木碳又飞出去,直打张清明的左肩,刹那间他只觉得肩上一痛,紧接便感觉身子一麻,一条胳膊便有些不听使唤了。
试着动了两下,发现好像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心中的惊骇如翻滚的江水,一发不可收拾,对于站在不远处的唐灵,连眼睛都不敢去瞄一下。
唐灵微扬着下巴,脸色沉如冰水,再加故意冷冷开口,那模样倒真有几分与死去的唐婉五六分的相似,再加上离的远,唐婉死了这几年,在众人看来,那五六分,便放大了一二分,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与刚才进来的气势简直天差地点。
更何况张清明自己都喊了出来,众人心中那点儿疑惑便再次被放大,好像眼前站的人就是死去的唐婉。
唐灵勾了勾嘴角,目光再次扫过众人,缓缓道:“张姑夫,这么大的阵仗过来,是要接表弟和表哥回家呢?还是想要与我们唐家有个了断?”
张清明刚一张嘴,话还没出口,口水便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惊得他心头一跳,若不是身后的人扶着,他觉得自己可能都站不稳了。
“怎么,张姑夫刚才打泽表哥的时候,那么理直气壮,如今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唐灵缓步上前,身姿慢妙,走在雪地上,无声无息,身后似乎连鞋印都没有,十七八个大男人,立刻被吓得抖如筛糠。
有人甚至抱成一团,尖叫道:“嫂子,不管我们的事,真不管我们的事,是燕娘,是燕娘让我们来的,让我们来替她的宝贝儿子,讨公道的。”
张清明想要发声,可是一开口,口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流,随着唐灵的走近,众人的心理压力便越来越大,张清明突然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而那些人一看势必头不对,转身便跑,有两个想要将张清明拖走,然而,一看到唐灵已经接近,立刻转身如鸟兽散。
唐灵禁不住一阵冷笑,伸出脚尖往张清明的身上轻轻踢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