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马刚才受惊，走的并不是进县城的路，如今雨虽然很大，但是冰雹却已小了，而且他观察了一下四周，觉得如果这地方能发山洪，说明附近的山体并不牢固，若是这雨再大下去，怕是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傅奕礼道：“我知道有条路可以进城。”
杜子良一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恍然道：“是不是过了这条小河便是？”
傅奕礼点头。
他随着傅二叔在这里狩过猎，简单地把地形跟大家说了一下，几个人立刻便笑了起来，老杨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今日能死里逃生，当真是后福无穷了。”
唐灵默默地想，后福什么的她想不到，要是再这么淋上一段时间，她估计大家都得躺倒不可。
绕了很大一圈，最后终于绕到了唐家庄，唐灵本来想请大家先到他们家烤烤火，吃点东西的，可几个人却道，他们还要回寺里付命。
唐灵只好跟大家挥手告别，杜子良戚戚艾艾地望着两人：“我先走了。”
“再见！”
“明天见！”
两人十分同步朝他挥了挥手，杜子良默默泪奔。
唐灵到了门口，正准备敲门，不料突然从里面传来了哭闹声，傅奕礼与她互看一眼，两人用力将门撞开，入眼的是一片狼藉，院子里站着一个满身是泥的男人，即使现在的雨小了不少，可他全身的袍子，却哗啦啦地往下低雨，整个人狼狈至极，衣服歪歪扭扭地挂在身上，半条袖子耷拉在手臂上，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大大小小，嗖嗖嗖地往外丢。
而在男人的脚下，正跪着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趴在地上一个劲地叩头，哭哭泣泣道：“表嫂，您就消消气吧，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与表哥无关，表嫂求求您就收留我吧！我下半辈子就是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她声音婉软，抑扬顿挫，跟戏台上那受苦受难，被正室所不喜欢的可怜妾氏一般无二，如风似般的身姿，从唐灵的位置看，自有一股可怜惹人爱的模样。
唐灵被入眼的这一幕弄得一惊，随后恍然——
男子是她那正月初三才见过面，给过她压岁的姑父张清明。
女子便是张清明目前想纳的妾。
小肉丁张雨江站在门口哇哇大哭，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娘亲，我害怕，娘亲，呜！我要娘亲！娘亲抱抱……”
唐氏如龙卷风般从里面卷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粗壮的棍子，对着男人吼道：“滚，你给我滚，带着你的表妹给我滚得越远越好，一辈子都不要让我看见你，怎么还不滚，再不滚我就打死你。”
她说，便朝男人扑了过来，不料小肉丁突然抱住了她的腿，大声哭道：“娘亲，不要打爹爹，江哥儿喜欢爹爹，也喜欢娘亲，娘亲，呜！不要打死爹爹……”
唐氏眼里几乎冒火，用力掰开张雨江的手，大声吼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平时是谁一直照顾着你，你如今竟然像着她！”
她双眼通红，一时用力，张雨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顿时哭的连声音都没了。
刚才给唐氏一直叩头的女子立刻抱住张雨江，柔声安慰道：“江哥儿不哭，不哭，表姨抱着你，抱着你……”
唐氏一看这模样，便弯腰去拉扯张雨江，张雨江立时如杀猪般的哭了起来，女子松手不急，被唐氏一脚踹倒在地上，张清明忙将她抚起，对唐氏道：“婉婉，你怎得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唐氏一听这话，像一条被踩了尾巴的猫般，立时便跳了起来，大叫一声，不管不顾地，抡起棍子便朝张清明的身上打了过去，碰的一声，周围的水花四溅。
唐灵似乎听到了骨头被打断的声音。
在打第二次时，女子立刻便扑了过去，生生地张清明挨了一下，张清明吓得双目圆瞪，颤声道：“燕娘，燕娘，你这是何苦？”
燕娘嘴角含笑，眼角挂着泪，柔声道：“表哥挨打是为了我，我怎么能任由表哥被表嫂打，燕娘这辈子能与表哥同生共生，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唐灵倒吸了口凉气，紧紧地绞着自己的手指头，怪不得唐氏要发疯，有这样一个能说会道，借机发挥的对手，她不发疯才怪，燕娘肯定是瞧准了唐灵的性格，一击下手，绝不给自己留余地。
唐氏冷笑一声，抢起手的棍子便朝燕娘再次打了过去，大声道：“既然你想死，我便成全你们！”
张清明推开燕娘，生生挨了唐氏一下，而后回身便抢过了唐氏中的棍子，大声道：“唐婉婉，你真以为我张清明非你不可了吗？”
唐氏一听这话，立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想从他手中夺回棍子，可是怎么用力也夺不回来，眼泪扑哧扑哧地往下落。
张清明冷笑道：“唐婉婉，我与你说过了，此事与燕娘无关，可你偏偏不相，如今到了这步天地，我们两人是该做个了结了。”
唐氏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已经看透了，突然便止住了哭声，望着张清明道：“也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成全你。”
张清明微微一怅，然而很快便笑道：“好。”
张雨江看到唐氏安静下来，伸着小胖手走过去抱住她的腿，哭道：“娘亲，抱抱，娘亲抱抱……”
唐氏弯腰将张雨江抱起来，轻轻搂在怀里拍了拍，转身便进了屋，在张清明扶着燕娘准备离开时，她的声音缓缓从屋里飘了出来：“张清明，我还有个条件，泽哥儿和江哥儿都必须跟着我。”
张清明默了一会，往屋里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瞧见，沉声道：“也好。”
唐灵震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事就这么结了？
她家那个平时乐哈哈，唯唐氏命是从的人，竟然说和离便和离，干脆利索，连孩子都不要了，一想到她那个害羞腼腆的表哥，唐灵都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86、疯了
看着张清明和燕娘两人离开，她实在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望着满院的狼狈，那些即使不贵重，却都是李氏用心置办的东西，却被唐氏丢到院子里，不是沾了泥，就是已经碎成碎片，唐灵无奈地叹了口气。
傅奕礼拉着她的手，道：“要不先到我家去吧。”
“我想先把能用的东西捡起来。”
唐灵说着，便迈开步子走了过去，傅奕礼紧随其后道：“我跟你一起。”
两人捡起东西，进进出出，屋里的唐氏却像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一样，张雨江哭了好一会，终于累了，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就那样倒在唐氏的怀里睡着了。
待唐灵将能用的东西收进去，将不能用的丢进垃圾筐里，外面的雨又下大了，屋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傅奕礼离开地的时候再三交待：“一会换好衣服来我家。”
唐灵点头，她不是不喜欢唐氏，只是一直觉得跟她在一起很压抑，不喜欢面对她总是盛气凌人的眼神，也不喜欢看她那高高在上的姿态。
她点起灯，换好衣服，对唐氏道：“姑母，我去傅哥哥家练会字，您需要什么东西吗？我让张祖母您做？”
唐氏木然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即挑剔又冰冷，“不必了，我等你祖母因来再说。”
“祖母今晚可能不回来了。”唐灵的话音未落，唐氏立刻便尖叫着站了起来，怀里的张雨江再次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不回来？她不回来我们母子怎么办？好呀，你们一个个都想逼死我，是不是，张清是，你祖母也是，你也是……”
她说着，又开始拿起手边的东西往地上丢。
唐灵吓得脑中一片空白，一个枕头稳稳地砸到了她的额头上，唐灵这才反映过来，抱住枕头，对唐氏道：“姑母，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就去找祖母，我这就去找祖母！”
她一边后退，一边拿着枕头护着身体，一双眼睛根本不敢离开唐氏的双手，生怕她一激动，又拿什么东西朝自己丢过来。
唐氏听她这么一说，气终于顺了一点，抱着张雨江道：“江哥儿不哭，江哥儿不哭，娘亲在这里，娘亲在这里。”
唐灵退到门口，一时没注意，直接从门槛下翻了过去，手中的枕头摔到了地上，而她自己则狼狈的坐到了门外。
唐氏见次，哈哈大笑。
指着唐灵道：“笨蛋，蠢材。”
唐灵现在心里根本不敢想其他，傻笑道：“姑母您在家里不要乱跑，我这便去找祖母，我现在就去，您等着，等着……”
她一路跌撞撞，到了门口，手还没碰到门栓，傅奕礼便推门走了进来，一看唐灵连雨伞都没打，脚上的鞋还有一只掉在了门外，一边把伞塞到她的手里，一边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拿鞋。”
“傅哥哥，别去！”唐灵瞬间哭了起来，可是又不敢大声哭，眼泪扑噗扑噗地往下落，哽咽道：“我姑母，我姑母可能，可能不太，不太正常了。”
傅奕礼一时没明白过来。
唐灵抓着他的袖子道：“我们，我们赶紧去你家吧！”
“没事，我去帮你拿鞋，你等着，若是害怕你先走。”傅奕礼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转身就要去。
唐灵抓着他的手道：“我我我……我跟你一起去。”
天啦！
唐灵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跳的飞速，越是靠近屋了，便越跳的快速，有好几次都差点晕倒，就连脚下被地上的泥土给隔得疼痛都感受不到。
在到门口的时候，傅奕礼快速跑了过去，将她的鞋子拿了过来，唐灵看他已然拿到鞋子，也没被唐氏发现，顾不得将鞋子套上，拉着傅奕礼拔腿便跑。
两人一路狂奔到了傅家。
唐灵那刚刚按好的衣服，又湿了大半。
张氏看到唐灵这样，什么也没问，赶紧找了条干净的裤子给她换上，又打了热水让她洗洗，一切准备好，唐灵才战战兢兢地道：“张祖母，我我我姑母可能，可能生病了，我觉得，她她有些不正常。”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脑子。
她清楚的记得，前世她死了之后，沈三太太被大夫断定为失心疯。
有些情况看起来与唐氏一模一样。
唐灵又在李大夫那里找了这样的书，仔细看了两遍，越想越心惊，万一真如前世的沈太太一样，她想都不敢想以后要怎么办？
张氏先是一惊，无奈道：“你祖母也不知道明日能不能回来，我明日一早跟你们一起去。”
唐灵似乎猜到了什么，可是又不敢说，只得点了点头，傅奕礼此时刚好端了些饭菜过来，张氏笑道：“饿坏了吧，快吃些东西。”
唐灵其实早就饿了，结果被唐氏他们那么一吓，暂时忘了这一茬，如今看到热腾腾的饭菜，立刻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张氏道：“你们先吃着，我去给你姑母也送一些。”
“张祖母，我姑母……”
唐灵心头一跳，手没握好，筷子掉到了地上。
张氏笑道：“没事，我只是送些东西给他们，就算是婉婉不吃，江哥儿也不能饿着。”
唐灵还是有些害怕，她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
望着她局促不安的小模样，张氏揉了揉她的发安慰道：“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你晚上便在这里住下吧。”
唐灵用力点点头。
傅奕礼见她一直傻站着，笑道：“快吃饭吧，你不是最喜欢吃我祖母做的野鸡炖蘑菇吗？这是我二叔前几日在山上打的。”
吃着好吃的野鸡炖蘑菇，唐灵的心情也没有好起来，两只耳朵竖得像只兔子，时刻注意着隔壁的情形，直到张氏打着伞进了屋，她才松了口气，看张氏那完好如初，脸上还挂着浅笑的模样，一颗心总算是放进了肚子。
“放心吧，你姑母已经在吃东西了，我替江哥儿换了衣服，如今他睡得正香。”张氏将刚才自己过去的情况讲了一遍，笑道：“你快些吃吧，时候不早了，吃完再休息一会，便该睡觉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