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交心
是呀！
那个对旁人均严厉，却唯独将她宠上天的老头……
他的眼睛大概是在她四岁的时候越来越不好，到了如今大概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了。
唐灵之所以学医，私心还不是一点点。
“姑娘就收下吧！”沈英微笑道：“姑娘不收，我永远于心不安。”
唐灵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今年的沈英也只不过才十二岁，已初见少年的模样，声音有些微微的噗，一双眼睛小小的，却极为其的明亮。
单从相貌上讲，无论是杜子良和傅奕礼他都比不过，可唐灵却觉得，他就是让人觉得很好接近，他的每一句话都很真诚的样子。
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收好，她决定以最快的方式还给他。
唐灵将东西一收，沈英整个人似乎松了口气，情不自禁地拍手笑道：“这真是太好了，如果唐姑娘不介意，我们此刻便上山吧，我怕妹妹的情况不好，拖不得再多时辰了。”
潜智大师在她走的时候也没同她讲沈芙的情况，她最后的印象还是她被人抬走的情形，唐灵觉得既然沈三太太对她有意见，她更不能让沈芙死。
打定主意，便被杨氏抱上了马车。
杨氏又塞给她一包小点心，唐灵将点心还给她，撒娇道：“傅哥哥昨日给我买了一袋果脯，伯母帮我拿过来吧！”
杨氏伸手在她的头上戳了一下，转身便回去了，她一路小跑，不一会便将她要的东西拿来了，唐灵一瞧，她还倒出了一大半。
“少吃些，你年纪也不小了，快到换牙的年纪了。”杨氏交待完，又跟沈英说了几句，让他在路上好好照顾唐灵之类的话，便目送着马车离开。
她初见唐灵时，那时候才几个月，是被李氏抱着来的。
当时唐家的日子还不错，可惜一眨眼，便物是人非，小姑娘很小的时候，李氏要去别人家里教书，不方便带着她，便她她寄放在绣铺，小小的她不哭也不闹，就算是说话不怎么清楚，可依旧一幅小大人的模样。
不料一眨眼便长大了。
杨氏感慨了一番，见有客人上门，便热情洋地迎了上去。
唐灵上了马车，这才发现，车里除了她，便是沈英，气氛一下子便有些古怪，前世的时候两人关系好，她每每都吵着沈英一起坐，可是今世身份不同，唐灵觉得心里发苦，低着头一个劲地往嘴里塞东西。
“唐姑娘不必紧张。”沈英的声音依旧和缓，脸上挂着浅浅的笑，递给她一碟子芝麻核桃仁，这是她前世最喜欢吃的东西。
先将核桃仁炒至半熟，再将它倒入融好的蜂蜜糖中，继续炒至金黄，出锅后洒上芝麻，看到这东西，唐灵眼睛禁不住又红了起来。
捏起一颗放进嘴里轻轻地咬了两下，前世的记忆犹如翻江倒海之势般地倾泻而出。
“我知道，其实妹妹这事，跟姑娘半点关系也无，若不是妹妹自己任性，也不至于此，潜智大师给她一个教训也好，不然她总仗着家里有些钱，便处处为难旁人。”沈英的声音缓缓的，带着一丝丝无奈，笑道：“而且我与父亲知道后，都并未怪姑娘之间，此次前来请姑娘，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唐灵又往嘴里塞了一颗，咬到自己的舌尖时，才惊觉自己脸上已经湿湿地，她忙别过头抹了抹眼泪，沈英忙道：“我知道妹妹对姑娘造成的伤害，还请姑娘谅解。”
唐灵点了点头，抬头扯了扯嘴角笑道：“沈姑娘有沈公子这样一个哥哥真是个有福气的人，不像我，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祖母。”
沈英微微一怅。
唐灵抹了抹眼泪，继续道：“若是我娘还活着，肯定也会给我生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我也会像沈公子一样疼爱他们的。”
大概这就是人之常情吧，就算是沈英做了错事，她也会原谅他，而她对沈芙这般介怀，唐灵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妙感觉。
她明明才是沈芙，可今生却突然变成了唐灵。
而那个人仗着她的身份，欺负如今的她。
这种感情很奇妙，很诡异……
“姑娘能明白真是太好了！”沈英也很无奈，他明明觉得沈芙做得过分，可那毕竟是他的妹妹，于是对唐灵便更好了些。
话一说开，气氛便是融洽了起来。
“沈公子，跟文公子是好友，那沈公子今年是不是也参加了县试？”她知道他没参加，他是沈家嫡支中唯一的男孩，自然沈芙也是唯一的女孩。
所以，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将来只能也只能接管沈家。
可是沈英的学问还是极好的，在唐灵的印象中，他有多的朋友，见识多广，若是能去参加科举，就算是将来不入朝为官，也是很好的，起码身份上便多了一成保障。
沈英摇了摇头，笑道：“我的学问没有靖臣好，自然不能同他比的。”
“怎么会？”唐灵梗着脖子，一本正经道：“我就是觉得沈公子比他强，文公子那种只喜欢故作潇洒的模样，真是虚伪的很。”
唐灵觉得她简直是在光明正大的挑拔离间。
沈英笑道：“靖臣其实人品还不坏，只不过有些小孩子的小心思罢了。”
唐灵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她说多少，对方也不会信，于是便将话题再度转到了科举上面，又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两个故事给说了一遍。
主角是后来考上进士后，弃官从商的，因为有各种人脉的关系，生意做得风声水起。
自然别人也不能将他与一般的商人对待。
沈英笑着望着她，替她倒了杯水，笑道：“不曾想，唐姑娘小小年纪，知道的还不少？”
“都是我傅哥哥和杜哥哥教我的。”唐灵耳朵发红，忙低头抹了口茶，讪讪道：“他们两人学问特别的好，下个月就要去郡城参加府试了。”
“那正好，我们家有一家客栈离考点极近，我提前跟掌柜的打个着呼，姑娘的两位哥哥大可入住。”沈英说着，就将那家客栈的名字给写到了纸上，还速度写了一封信，交给唐灵道：“你让他们拿着书信去便是了。”
70、试针
唐灵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
愉快地接了书信，从荷包中将玉佩拿了出来，还给沈英，笑盈盈道：“沈公子，这玉佩你拿回吧，如此一来，我们便两清了。”
沈英看她愉快地收下书信，有些微怅，不料她一转身便将玉佩还了回来，顿时觉得胸口有些发堵，看唐灵的目光又有些不一样了。
一点都不像母亲所描述的那样，反而让他觉得这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沈英看她弯如玄月的双眼，笑道：“你不觉得这样亏本了吗？”
“有什么好亏本的？”唐灵眨了眨眼睛，掰着手指头开始算数：“沈公子早上拿了那么多东西去道歉，我就是几十身衣裳都比不上吧，更何况我也只是扭了脚而已，倒是沈姑娘如今不省人世，她既然已经受到了惩罚，我不觉得我与她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至于沈公子想让我去求我师父救人，那么沈公子也已经给了我天大的好处，我们在郡城人生地不熟，又无权无势，想要住离考点最近的客栈怕是想都不要想的，如今沈公子一开口便解决了我们这样的事情，沈公子不计较，我们已经很开心了。”
她声音好听，带点小姑娘的奶声奶气，又说的讲讲有条，沈英嘴角的弧度不由扩大，禁不住感慨，说什么同年同月同日生，跟沈芙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唐灵没有想到，与哥哥第一次见面竟然难得的愉快。
比起沈三太太来的糟心，简直是好太多了。
两人一路上说了许多的话，唐灵甚至把小时候的事情都挖出来跟对方分享，沈英捡了一些他跟着沈三老爷走南闯北的经历，这种相谈甚欢的感觉，让唐灵到了目的地，都不自知，还是车夫在外面喊了两声，两人才反应过来。
唐灵下了车，对着依旧站在寺门口来迎她的净尘挥了挥手，笑着由一个小丫环扶了过去：“你怎么又来？难道师父又知道我今日要来？”
净法嘴角微抽，老实交待：“师父说今日有位贵客上门，倒未说是小师叔带来的。”
唐灵微窘，想要抬脚踹他一下，冲着紧随其后的沈英咧嘴介绍道：“这是我师侄净尘。”
“师公曾经说过，凡是涑川沈家的人都不得入寺门，沈公子既然是替沈姑娘来求医的，那么还请沈公子在此等候，小师叔一个人进去便可。”
唐灵再次被潜智大师的预知能力给震惊住了，直到随着净尘入内，她才反映过来，伸手扯了他宽大的袖子道：“那你还说不是在等我。”
“师公让我等在门口，是为了转告沈公子师公的话，若不然，小师叔肯定将人带进去了。”
这话似乎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唐灵无力反驳，跟着他一路到了潜智大师的院子，那个身材清瘦，衣袖被风吹起，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飘然若仙的气质。
“师父今日倒是清闲了，竟然一个人下起棋来！”唐灵挪着步子，慢悠悠地走了过去，乐哈哈地往棋盘上一瞄。
潜智大师看都不看她一眼，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唐灵乖乖坐下，拿起棋瞄了半天，终于在某个角落里落下一子，这才险险保住了周围的一众棋子。
潜智大师这才道：“净尘去把我的银针和挂图拿来。”
唐灵有点懵，不过她一向跟不上他的节奏，倒是安心跟着他下了几颗子，潜智大师将手中的一子落下，这才道：“你这几日倒是沉住气了，走棋也知道纵观全局了。”
唐灵挑眉，她本来就是纵观全局才落子好吧，只不过如果下得太快的话，她便有些顾不上了，就算是如此，她的棋艺还真是拿得出手的。
净尘将东西拿来，潜智大师依上次离开时所言，考她对人体穴位的认识。
唐灵有些头大，还是硬着头皮一个一个往下说，按她自己的说法，能对几十个已经算不错了，不料她含含糊糊地说完，潜智大师二话不说，直接给了她一个暴栗。
“人体四百零九个穴位，你竟然连经络和经外都分不清楚，你还想说自己想要学针灸？”潜智大师说着，又忍不住弹了她两下。
唐灵默然，她看得密密麻麻，就头晕目眩的，更何况有些地方实在离的太近。
“你这次回去，一个月后再上山，到时候我再考你。”潜智大师说完，便拿出了针准备教她针灸。
唐灵一脸懵逼：“不是说好了，等我都认全了再教我的吗？”
“你不拿病人试试手，你就是记得再清楚，以后下手也会有差别，所以，如今既然上天给你送上一个现成的病人，你不去试试，也太对不起为师了。”潜智大师说的理所当然。
唐灵听得双眼圆瞪，好一会才道：“师父说的是沈姑娘？”
这种给自己看病的感觉真是真是——一言难尽。
潜智大师白了她一眼，让净尘上前，在他的脖子与头上指出了几个位置，前前后后的顺序讲了两遍，最后又将唐灵的手拉过来，直接在她的虎口处扎了下去，唐灵吓得心肝俱颤，然而，针没入之后，竟然没有想象中的痛感，反而有一丝丝的麻。
“你只需把针没入这么便是了，你自己可以在自己的身上试试。”
唐灵快要吓哭了，“师父，我不把自己扎死吗？”
“那我把你扎死了吗？”
“师父自然与我不同……”
“那净尘可愿让你师叔试针？”
净尘脚底抹油转身便走，“师公，我好像听到大师兄在叫我。”
唐灵：“……”
她咬着牙在自己的手上试了好几次之后，终于哭丧着脸道：“师父，要不我在你手上试下？”
“师父年纪大了，皮肉皆比你厚上几层，你试也试不出个所以然来……”潜智大师一幅不是为师不帮忙，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唐灵咬了咬牙，又扎了自己几回，这才找出点感觉了。
潜智大师看她还算用心，回头从屋里拿出一个假人来，让她在自己刚才教的那几个穴位上扎下去，练了几次之后，唐灵终于找准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