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营企业的优势,国营企业的使命是什么,这是改革首先要认清的事实。”
“国营企业的优势是资本雄厚,有国家作为信誉背书,能够较为容易的得到政策支持。不须讳言,国营企业是全民利益的体现,得到比私营企业更好的政策支持不是应该的么?”
“但是国营企业也有其无法解决的缺点,比如说市场反应迟缓,对利润不敏感,动力不足等大公司病。产权不明晰,很难做到政企分离,管理上无法放开手脚。这些缺点意味着,国营企业在没有技术门槛的行业,在完全竞争领域,在纯粹的服务业都很难做下去。”
“比如说以前很常见的街道的早点摊,国营的饭馆,现在这几年已经很难维持下去了。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服务跟不上,没有技术门槛,而且餐饮业是完全竞争领域。高成本而且责任意识不强的国营饭店,便很难和个体户们竞争。可以想见在未来,当个体资本积累足够之后,必然会向产业高端发展。国营旅店、招待所、大的国营酒店,也必然会被私营旅店和酒店所击败。”
“对于这一部分未来很可能不适应市场的资产,我的建议是利用目前还掌握的优势,尽快高位出手!”
“那么国营企业的未来在哪里呢?在于国营企业的使命和优势。国营企业应该存在于国家安全、战略产业、民生保障,通过提高门槛甚至是政策垄断,形成明显的经营优势。在这些领域,国营企业可以迅速的壮大自己,并且培养出合格的管理团队。当国营企业也培养出适应市场化的团队,这时候大可背靠优势产业,重新回到一些高利润的市场上来。”
省委大院的办公楼里,一间宽敞的会议室里坐满了西装革履的学生。他们手上拿着趣÷阁和记事本,正在一刻不停的将讲台上,胡文海讲述的内容记录下来。
关于国企的发展方向,胡文海心里当然是一清二楚。国营企业并不是原罪,同样有在全竞争领域发展很好的国企。只要能在政策上解决好产权和管理问题,国企虽然难免会有大企业病,但同样有大企业的优势。
这么说,都说国企在竞争领域会无法生存。但倒闭一家国企,在社会上就是一场灾难,是国企原罪的具现。可倒闭一家私企,大家却不会对此有什么反应——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改革之后的国企在管理上是有优势的,比私企更不容易发生任人唯亲、朝令夕改、肤浅短视这些管理者个人素质导致的经营问题。从总数上来说,经营不善的国企比例,肯定低于经营不善的私企比例。只能说私企的残酷竞争机制,更容易产生强者。可死掉的弱者,也比倒闭的国企要多得多了。
胡文海始终认为,在成熟的国企体制下,它的问题并不会比任何一个足够大的企业问题更严重。所有的超规模企业,都面临着同样的大企业病。
歘着胡文海喝水的空档,讲台下便有人举起了手。胡文海抬了抬手,下面比他年纪至少大了一轮的学生便站了起来。
“老师,最近省里开始推行的将一部分轻工企业出售的试点,是否就是您这个理论的体现呢?趁着新科集团大采购的机会,目前渤海省内轻工业的行情看好。抓住这个机会,将没有规模效益和经营优势的小企业出售,是否便是您说的高位出手?但是我们要怎么确定,一个企业是否应该出售呢?”
胡文海放下茶杯,赞许的点了点头:“没错,实际上咱们省内一部分轻工企业已经无法应付来自非公企业的竞争了。就以我手上掌握的案例来说,牛庄轻工局一家家具厂。在这两年不断的流失业务骨干,产品质量下降的比较严重,生产能力也受到了影响。相应的,牛庄市郊几家个人挂靠的家具厂,可以利用远超八级工资制的价格,将国营家具厂的业务骨干挖走。这样一来,国营家具厂的业务数量便大幅下降了。”
“但是在这次大采购的背景下,国营家具厂获得了充足的订单。原本已经逐渐有资不抵债倾向的国营家具厂,借此以远超其价值的金额被其原管理层收购了。”
“至于说如何判断一个企业是否需要出售,则可以参照我前面总结的国企优势进行对比。如果企业拥有这些优势,那么它就是未来的优质资产。如果国营企业处于完全竞争领域和纯服务行业,那么它未来就很有可能变成亏损产业。如果有企业竟然没有亏损——这说明它有一个强力的经营团队,我建议还是把企业卖掉,把管理人员可以转移到更加需要他们的地方去嘛。毕竟我们的垄断企业里,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只知道官僚作风的蠢蛋。像这种能跟私企拼刺刀的领导,恐怕任何单位都要抢着要了!”
“哈哈哈哈——”
会议室兼职的课堂里,稀稀落落的响起了一片忍俊不禁的笑声。
……
“没想到胡总不仅会赚钱,给人上课的本事也不小啊。”牛进宝哈哈笑着,拍着胡文海的肩膀:“这次把渤海省各市主要分管经济的领导都集中过来,看来是做对了。”
胡文海笑笑,摇头道:“这些政策实际上国家早就有了考虑,我不过是在实行之前先说了出来。很多理论在一些经济期刊上,已经有完善的论述了。”
“这不一样,理论到实际是有很远距离的。小胡同志你能把理论变成现实,这就是非常重要的能力了。”
“我这点本事有什么?”胡文海叹道:“如果不是牛省长您的鼎力支持,我光有想法也就是空想而已。”
“好了、好了,就别谦虚了。”
牛进宝将手上一份文件,向着胡文海递了过来:“经过一个月的准备,目前已经大量的商品堆积在渤海湾几个码头上。虽然中远船务已经将不少商品运往了魔都,但运输的速度远不如生产的速度啊。何况目前可不是渤海省一省的产量,白音煤矿的煤炭,林省的粮食和黑省的工业品,这些产品也在源源不断的运过来。如果不是分成三地,这两年又对沿海港口进行了扩建,真的都要堆不下了。”
“这样,我看可以联系一下付局长。付志恒现在还在盛京局吧?他的东风万吨车头光从白绣线拉煤了,这次我看可以试试跑一次绣城到魔都的长途。”
胡文海见牛进宝点了头,心底这块砖也算是落地了。现代工业社会就是一部运作精密的机器,突然发生的超常事件,往往会让它产生不够润滑的故障。
胡文海光顾着推动东北各省生产物资,却忘了要把这些物资运往魔都,更是一件艰巨的工程。
好在他这两年在交通系统刷脸刷的足够多了,中船和铁道部亲的都跟自己家一样。中远船务真的已经爆发出最大的运量了,但各地码头的装卸标准却是按照正常运输需求设计的。虽然港口方面也是三班倒,各种土法上马解决上船问题,可到底是形成了瓶颈。
好在铁道部和胡文海的关系,结合的更加紧密。付志恒的东风万吨车头,发动机是胡文海从MTU那里讹来的,电传动技术干脆就是他自己开发的。
如今请付志恒以测试长途运输的名义,从绣城向魔都走几趟列车,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牛进宝赞同了胡文海的提议,然后又递过来一份文件:“这是最近上面北戴河会议的记录,当今那位果然是坐不住了。他在会议上引用了米尔顿.弗里德曼的话,‘不应该把放开价格与通货膨胀混为一体,如果放开价格,仅是部分商品会涨价,在最初几天,人们可能会感到痛苦,但很快会发现价格并不一定会轮番上涨。’、‘如果你想把老鼠的尾巴砍断的话,不要慢慢的一节节的砍,一下砍掉就行了,长痛不如短痛。’。而经济体制改革研究所对基层职工进行的一次抽样调查,75%的人也赞成,‘只要改革能改好,短暂的生活水平暂时降低一点也行。’这个选项。”
胡文海撇嘴,哼道:“让我猜猜,大概这次调查的问卷肯定没有解决年初国家放开名烟名酒物价的时候,为什么二十块的茅台能涨到二百九十块的问题。社会心理才是人类经济问题的根本,而不是在中央调查组的监督下填写的调查问卷。在经济问题上,理智如果有用的话,名烟名酒这种奢侈品根本就不会在涨价后还脱销才对。”
港真,在调查问卷的问题上,大概是古今中外最不值得相信的数据了。相信了调查问卷结果的,一般都是大SB,纯的,不论她是不是女人,是不是姓克林顿。
牛进宝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如果你还有什么要做的,我建议你最好尽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