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却罕有地露出一丝笑容,道:县尊过谦了。别的不说,有一样能事,县尊却是人所难及的。那便是县尊的诗才。小可家中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却还是有些资财的,并不需要我整日里为生活奔波,为禄米操心。小可当年曾想方设法谋到了那个差使,在大苏学士手下当门吏,原因无他,就是仰慕其诗才。如今,县尊的诗才能得大苏学士赞颂,自然是不凡,尤其是你那山重山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句,既是写情写景,又蕴含深意,令人读之回味无穷啊!
说实在的,小可自从离开的大苏学士之后,就再也没有读过如此警句了,不为其他,就为这个,若是县尊能收留小可,小可也是万分荣幸。
欧阳曙一听,差点晕倒,原来,这位哥们还是自己的粉丝啊。只可惜自己却是个空头才子,若是把他留在身边,他早晚不停地要自己作诗,岂不是要遭?这样一想,他不禁后悔起方才答应得太过爽快了,早知道是这样,欧阳曙倒是更愿意他是个细作,反正他也探听不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心下虽苦,欧阳曙嘴上却还是要堆出一丝笑意来,说道:先生谬赞了,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
秦牧肃然道:小可为县尊效力,不求俸禄,只希望县尊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欧阳曙暗忖道:来了,来了!肯定是要求我多少时间写一诗给他。我现在录下来的就那么几十诗,还要省着点用呢。给你一两订倒也可以,多了的话,以后真到了需要的时候怎么办?
他脸上却满是欣然之色,热切地说道:先生请讲!
秦牧道:小可知道县尊一定是很怕小可向县尊索取诗稿吧,县尊请不要欺瞒,因为您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欧阳曙差点叫起来,这厮眼神好锐利啊,看起来浑像一个哭丧鬼,没有想到竟然有这样的洞察力吗,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只好硬着头皮点头承认。
秦牧却摆手道:小可能体谅县尊的难处。如今天下,很多事情黑白难分,写诗太多,确实容易罹祸。就拿大苏学士来说吧,他若不是写了那么多脍炙人口的诗句,在民间广为流传,那些奸佞们也找不出机会炮制那乌台诗案,学士他老人家也不会落得今日这样一个凄惨的境地,所以,县尊少作诗词,多做实务,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避祸之道!
听到这里,欧阳曙顿时送了一口气,原来,这少作诗词还有这样一个好理由啊,真是要多谢这位秦先生了。不过,同时,他却对秦牧的要求越的迷惑了起来。作为粉丝,你不要这个,又不要钱,总不能要亲个嘴什么的吧,那可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多谢秦先生体谅,不知道先生所求的,到底是什么呢?欧阳曙一边感谢着秦牧,一边以最坏的恶意揣测着他。
秦牧淡淡地说道:别无所求,只要县尊把今年科考的时候所写的那《游山村》亲笔誊写一份赐给小可便是!
欧阳曙简直目瞪口呆,没有想到对方卖了半天的关子,揭开谜底却是这么简单,他半信半疑地说道:当真?
秦牧不悦地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李县尊岂能怀疑小可的诚信?
欧阳曙大喜,早就忘记了自己的字有些见不得人,笑道:如此,一言为定!
沐云在旁边见到这两个人谈定,眼中也满是喜色,端起酒杯说道:来,为你们两位今后的合作,咱们浮一大白!
这以后,自然是宾主尽欢,三个人各自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都是喜不自胜,尽欢而散。沐云这样毫不客气地和当朝副相对着干,大家都不由为他捏一把汗。虽说今天的论战他已经占据了一个理字,打赢的希望很大,但朝廷之事往往不是靠嘴巴来决定胜利者的,官场上的道理向来复杂。一旦下了朝,官大一级就能压死人。何况,沐云和蔡卞之间差了太多级了,两个人的实力相差真是太过悬殊了。
只是,沐云自己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淡定模样,大家不由都暗暗感叹:怪不得这厮叫做铁血提刑,果然就是愣头青一个。这厮一定是以为自己拿一套在那野人遍地的荒芜之地可以行得通,到了京城也一样可以行得通了。可惜,他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恐怕永远也不会明白,京城就是京城,朝堂就是朝堂!在外边再怎么威风八面,到了京城,都不能忘记夹起尾巴做人!唉,无知者无畏,这句话真是一点不虚。
不过,赵煦的感觉却和他完全相反,他已经厌倦了应声虫,就喜欢有人能出来和宰执们唱对台戏。而沐云的表现不错,他抓住了一个难得的表现机会。
赵煦心下忽然闪过一个想法:原来国朝的臣子们也未必都不堪大用啊,还是有一些刚直之臣的。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连他自己都吓一跳的**头:把这人放到右相之位,不知道会如何?
但是,想归想,这**头只是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就像电花火石一般,闪了一下子光亮立即就彻底消失了。
这个人资历太浅了,在朝中毫无根基,朝中那些倚老卖老的重臣又如何愿意屈居于他之下?若是用他为相,必然难以震慑手下,就凭他一人之力,是无法对章惇形成制衡的。况且,他也年轻得过甚了,还不足四十岁,若是一步登天的话,他的心态会变得如何就很难说了。一般来说,少年得志的人往往都会变得恃才傲物,难以交往。赵煦虽然对沐云颇为欣赏,倒也不愿揠苗助长,把好事变成坏事。
当下,赵煦若无其事地说道:卿说得也有道理。蔡卞,你手足情深,朕是素来知道的,不过朝廷大事,并不是私情所能左右的。你身为宰执,就应该为天下臣民之表率,先公后私,有公无私的道理总不用朕来教你吧!
蔡卞脸上一红,他和蔡京兄弟之间不和乃是满朝上下无人不知的秘密,他不相信自己兄弟之间在朝堂之上的那些次激烈的争斗赵煦都忘记了。
赵煦所谓你手足情深,朕是素来知道的。很显然是有讽刺挖苦的意思在,不但他能听出来,满朝文武听不出来的也并不多。换句话说,赵煦其实根本就是在讽刺他沽名钓誉!
对于赵煦这位年轻的主上,蔡卞虽然心中有所不满,但却丝毫不敢有半点表露,他却已经将这次丢了面子的帐,算在了沐云头上。他心下甚至暗暗想道:是该给他点颜色瞧瞧了,这人实在已经分不清尊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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