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州,罪都的一家客栈之中。
在一张破旧的小木床之上,一位少年静躺于床上,紧锁的眉头中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痛苦与不甘,同时少年的嘴中似乎还在喊着什么。
“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骤然,少年惊呼出声,猛地睁眼,却是一双满是狰狞与恐惧的双眸。
这少年便是令狐寂,在与冀子瑜一战,不,应该说,在被冀子瑜一番的折磨取乐之后,令狐寂便是昏睡了过去。
在昏睡的过程中,令狐寂做了一个梦,梦见韩春霖一群大家族的人抓走,然后自己也受到了各大家族的围攻,最终不敌众人坠入一个名为百断崖的悬崖中死亡。
此时已是夜半,朦胧的月光透过一层纱窗缓缓流淌至屋内,与一只不足一半的忽明忽晦的火烛相呼应。
就在令狐寂欲要起身之时,霎时感受到一股来自浑身细胞的惨叫,恐怕此时没有哪个词比生不如死更适合形容令狐寂此时的状态了。
每动一下,浑身上下皆会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伴随着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
无奈,令狐寂只好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床上,注视着墙角结了一层又一层的蛛网,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倏得,令狐寂骤然强忍着剧痛坐起,双眸中满是慌张,甚至浑身皆在颤抖!
就在方才的刹那,令狐寂突然想起昨日冀子瑜对白狐仙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也就是与关于冀子瑜和韩春霖的婚礼!
“不行,我要去阻止他。”令狐寂缓缓起身,拿着拂尘就要出门。
就在这一刻,房间的木门骤然被打开,同时走进来一名身披白袍的男子,正是最后救下令狐寂的白狐仙。
“蠢货,你都伤这么重了,还想要干什么?”白狐仙见令狐寂提着拂尘匆匆忙忙的样子,不禁对其叱喝道。
“韩春霖,那个混蛋,他要娶了韩春霖,我要去救韩春霖!”令狐寂摇摇晃晃的靠近白狐仙,双手猛地抓住白狐仙的衣袖,“帮帮我,好不好,帮帮我……”
从令狐寂的语言中,听出无限的惆怅与绝望。
同时还有对自己实力的不甘!
白狐仙并没有因为令狐寂有丝毫的动容,而是满脸冷峻的看着令狐寂:“救她?你自己都不能做到自保,谈何保护?且说,你可知我为何要救你吗?”
令狐寂愣住了,这个问题他一时间还真难以回答。别说令狐寂自己了,恐怕就连令狐白都与白狐仙没有任何交集吧?
那他为什么要救自己?令狐寂不禁陷入沉思。
“小子不知。”令狐寂低下了头,脸上满是窘色。
“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以前应该遇见过一只灵狐吧?”白狐仙凝视着令狐寂,叹了一口气道,“而且,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已经死了一遍,但是她救了你。是吧?”
令狐寂被白狐仙这番话说的怔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己。
若是按照白狐仙所说,那么那只令狐寂便是沐芷,而自己被古璟一脚踩死以后也正是沐芷用自己的命救了自己。
“你怎么知道的?”令狐寂质疑道,心中缓缓对白狐仙提起警戒。
“因为,我也是……令狐一族!”
骤然,几条雪白的尾巴在白狐仙的背后露出。
“我对于我的族人会有微微的感应,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找到你的原因。”
“但是!”就在令狐寂欲要说些什么时,白狐仙骤然开口,满是严肃道,“这并不意味着我会不断地帮你,相反,我还要怀疑,为什么我的族人会为你这小子续命!”
“你可知续命意味着什么?”
“不知。”
“呵呵,罢了,你本不是我灵狐一脉,也是正常。”白狐仙微微平复了片刻心情,“首先,续命,使用者会牺牲。这点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同时,续命者的灵魂会与被续命的灵魂纠缠在一起,永世不得超生!再也无法踏入轮回,置之你死亡以后,化为孤魂野鬼飘荡在人间。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为了我的族人才保护你,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令狐寂沉默了,令狐寂不是傻子,自然很明白白狐仙的意思,现如今令狐寂的命早已不是他一个人的命了。
但是,难道就因为这样便不救韩春霖嘛?
当初令狐寂可是答应了韩彧,要照顾好她妹妹韩春霖,此时就必然要做出行动!
若是令狐寂没能做好这一项,即便是死了,也会怀着悔恨而去!
“不,我要去救他,我不能放任不管!”令狐寂对白狐仙道,很是激动且慌张。
白狐仙盯着面前的少年,不禁流露出太息般的目光:“哎——罢了罢了,但是你可别期望我会来救你,只要你小子别死了就行。”
每个人年少时,心中都有一个想要守护的人,白狐仙亦是如此,因此他很能够理解令狐寂此时的心情。
话音刚落,便见得令狐寂给白狐仙行了一个大礼,随后便要拖着这副几近残破的身躯往门外走去。
“喂!现在才几点,再说,你也应该要有一个计划才是啊!”白狐仙一把将令狐寂抓住,脸上满是无奈,“还有,以你现在的身体,要不是我事先简单的将你治疗了些许,你现在早就命归黄泉了!”
“嗯……”令狐寂轻声答道,此时令狐寂对身体上的疼痛已经完全不在乎了,真正有感觉的是来自心间的那股郁郁不平的强烈愤怒。
“这样,你把衣服脱了,我再给你用一些药,至于接下来的事,只要不危及你的性命,皆与我无关。”说罢,白狐仙便从袖中取出一巴掌大小的玉甁,让令狐寂褪去衣物盘坐在床上。
虽说此时令狐寂看上去并没有很严重的伤口,但其实,令狐寂所受的伤几乎都是内伤。
从血管到筋脉,骨骼到五脏六腑,几乎皆有受伤。
令狐寂倒也不客气,按照白狐仙所说坐好,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愈来愈短火烛,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接下来可能会很疼,忍住。”
就在白狐仙将玉甁上的塞子取下的瞬间,便能闻见一股浓郁的清香,光是闻着一下,便是沁人心脾。想要炼制出这么一瓶宝液,绝对不简单,甚至是艰辛!
果不其然,就在这玉液滴落在令狐寂身上的瞬间,便有一股淡淡的白雾氤氲而出,同时还有缕缕暗红色的血渍从毛孔之中缓缓排除。这些血液乃是残余在令狐寂体内的淤血,在宝液的帮助下被排了出来,同时宝液还在改造令狐寂内体的筋脉与血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和灵乳液有几分相像之处。
刚开始的时候,令狐寂还能够忍受,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股剧痛甚至如滔滔江水一般猛烈的冲击着令狐寂大脑。
这种如同绞肉一般的疼痛让令狐寂一度晕阙,而后不到半刻以后又被白狐仙叫醒,原因就是这种药要在清醒的时候使用效果才能最大化。
无奈,令狐寂也只好强忍着剧痛,就这样整整治疗了两个时辰。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缕缕曦光从天际射下,将一晚上的寂寥扫除。
客栈内,空无一人,唯有一只已然烧尽的火烛芯子,以及满桌的蜡油。
…………
街道上已是锣鼓喧天,喜气洋洋。
只见在宫城之内,整整十六台轿子缓缓从宫内走出,轿子上皆刷上了大喜红色。横梁上甚至用金色的颜料画了整整一排的瑞兽,每台轿子皆是如此。在轿子的周围还有无数的护卫环绕。当然,作为罪都明面上的独霸,没有什么人敢来扰乱,除非是不想活了。
若是不出差错的话,这便是冀子瑜和韩春霖的婚礼,按照习惯来说,这些轿子要先走出罪都,然后绕着罪都转上那么一圈,最后回到宫城之中,这桩婚事就算是结束了。
一路上有不少人对此侃侃而谈。
“这冀子瑜可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这才没几天竟然有娶了一个。”
“说不定人家改邪归正了呢!”
“嘁,我前几日还看他往那青楼里走,改邪归正?我这辈子怕是见不到喽,”
冀子瑜这人有一个癖好,就是喜欢娶妻,也正因如此,他的宫殿才建的如此之大,只不过目前里面还没能完全住满罢。
整整十六台轿子在街上前行,伴随着喧闹不止的锣鼓声,场面很是热闹。
骤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道冲天剑气猛地在第一台轿子前掠过,在地面上留下一道丈余深的长沟,而长沟的另一边便是轿子。
很明显,这是在警示,警示轿子不要再继续前行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瞬间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开始寻找挥出剑气的那股人,而有些人则已经开始准备看戏。
“什么人!出来!”为首的那名护卫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提着武器缓缓先前一步,探头探脑的往四周看去,却是一无所获。
就在护卫准备前去向冀子瑜汇报此事时,只见冀子瑜已经从轿子中缓缓走出,透过一层罅隙,依稀能够看见淡妆素抹的韩春霖正静坐在其中。多半是被迷药所昏倒。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虽说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但却是那般的美丽绝伦,使得那名护卫一时间也有些新生荡漾。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说的便是此意。
在看见冀子瑜的片刻以后,护卫也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事态,猛地吞了一口唾沫,缓缓将视线从韩春霖所坐的轿子上移开。
“你们先退下吧,接下来的事情,由我来解决。”冀子瑜将那名护卫拉开,随手推在地上,目光灼灼地凝望着周围有些无措亦或是等待着看戏的形形色色的人们,“事到如今,还有必要藏么?还是说你就这么小瞧我冀某人?”
话音刚落,在一旁的酒楼之中,瞬间有一位少年破窗而出。
是的,正是令狐寂,令狐寂早就在这酒楼之中伺机而动,方才防止伤害到韩春霖,因此令狐寂特地没有直接攻击轿子,而是用这种方式让轿子停下来。
“哈哈哈哈,败家之犬,此番前来是特地讨死的么?”冀子瑜笑眯眯地看着面前浑身扎着绷带的令狐寂说道,心中却很是明白,必然有人暗中帮助了令狐寂,否则以令狐寂昨日的躯体,别说像这般行动了,就连站起来都是问题!
“你别以为……”
“我也不管你是什么什么……把韩春霖还给我!”令狐寂将冀子瑜的话打断,令狐寂此时自然也在罅隙之间看见了韩春霖再轿子内昏倒的模样,瞬间暴怒。
“真是有趣的小子,看来昨日的教训还不够,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便成全你!”冀子瑜向令狐寂缓步而去,同时缓缓将恐怖的威压释放。
但是令冀子瑜惊讶的是,此时令狐寂竟然能够微微抵抗住自己的威压,难道是因为昨日的刺激吗?
此子不可留!
这是冀子瑜想到的第一句话,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令狐寂便是太恐怖了。
仅仅一天时间,便能够开始承受并且适应自己的威压,虽说现在冀子瑜还没有用出全力,但令狐寂确实在适应这种威压!
绝对不能让令狐寂再这么自由的发展下去,若是再任其发展,那岂不是就要是第二个令狐白哩!当初令狐白的实力冀子瑜可丝毫不曾忘却,哪怕至今回想都是有些战栗与后怕!
“冀子瑜怒了,你也发现了吧?”
“哈哈哈,这可由不得我,总之,这小子死定喽!”
时不时的便能听见周围的人们对令狐寂的嘲笑。
当然,也有少数人在抱怨冀子瑜的暴戾。当然,说到底也仅仅是少数罢了,且都是些实力处于下游的人们,但凡是在罪都中排的上名号的,这种事也就仅仅想想罢了,说不准自己身边此时就有一些眼线,这要是让冀子瑜知道了,那可就不是简单的赐死了。简直是生不如死!
但是就在冀子瑜要抽剑刺向令狐寂的瞬间,却又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
难道是白狐仙吗?
令狐寂猜测道,在鬼州之中能对冀子瑜有这般影响的,估计也就白狐仙了吧?
“你不是要我将那姑娘还给你吗?”
就在令狐寂思绪之间,冀子瑜却骤然将威压撤去,让令狐寂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同时引起了周围一片的喧哗,似乎他们都很想看到令狐寂被冀子瑜亲手杀死的场面。当然也有一些为令狐寂感到幸运的人,例如令狐寂刚进入罪都时与令狐寂战斗的名为龚留的壮年。
“我们来做个交易?”冀子瑜往酒楼的某一处望去,而后又看了看令狐寂,嘴角露出一丝奸笑。
“什么交易?”令狐寂沉声问道,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既然这个女孩对你来说这么重要,那不妨拿你的一只手来换?”冀子瑜嘿嘿笑道,“这样就可以证明这个女孩对你很重要,我就能让你带着她离开了。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哈哈哈……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我倒想看看这小鬼会如何抉择。老徐,你怎么看?”
“我认为,即便是要这小鬼的双腿双脚,都会答应。”
“哦?你对这小鬼就这么有信心?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
令狐寂霎时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答。
冀子瑜也没有刻意催促令狐寂,而是盯了盯酒楼上的一角,露出缕缕我赢了的笑容。
“好!我换!但是我希望前辈也能言出必行!”
许久,许久,令狐寂骤然答道。
此言一出,骤然引出了轩然大波,如同病毒一般在罪都之内传遍,很快便吸引了不少人前来驻足观看,对这一幕感到很新奇。
令狐寂说完,便开始了自己的动作,也简单。
令狐寂选择砍下的是左手。先是将左手的袖子猛地撕下,而后拂尘出鞘,寒芒乍现,归鞘。
动作之迅速武断,就好似这条胳膊不是令狐寂的一般。
当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偌大的街道上瞬间只剩下惊叹与呆滞。
而令狐寂则很是镇静的用先前撕下的衣袖裹住左肩处的一片殷红,而后不慌不忙地用所剩的右手将自己砍下的左臂递给冀子瑜。
“哈哈哈哈……好!好!好!”冀子瑜连着说了三个好,“不愧是令狐白的儿子,没给他丢脸,你现在可以带这女孩走了。我打包票,整个罪都内,没人敢对你们怎么样!”
令狐寂面色阴沉如水,丝毫没有理会冀子瑜,缓缓向韩春霖的那台轿子走去,将韩春霖抱起。在人群的注视之下,拖着一条断断续续的血痕,消失在小巷深处。
“老徐。”
“嗯?”
“这小子将来是能干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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