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舟屁颠屁颠的跑回到周知县赵师爷身前,脸上是带着笑容的。
周知县官派很足,赵师爷老脸上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对张之舟还是有点好印象的,东家这样做真的好么。
张之舟热情的一礼,话没出口,周知县打着官腔道:“本县预在任内修河,奈何县里钱粮短缺,遂欲加派赋税,汝以为可否?”
这,张之舟凌乱了,他可以回答不可么,大老爷你都打定主意了,还跑来问我这个小屁min可不可以,这是要闹哪样!
不过脑子里一道亮光闪过,这县太爷是在作秀呢,君不见,过往很多百姓虽然不敢靠近,不都在远远打量么。
难怪周知县声音要这么大,张之舟就相当于一个临时演员,做一个好听众就行了,等下再附和县太爷说几声好,大老爷英明,这场戏就算演完了。
张之舟不想当个提线木偶,没回答可或者不可,而是另辟蹊径的道:“老父母英明,整殇河务利国利民,老父母真乃国之良臣,民之福吏也!”
台词有点不对啊!不过,好小子,拍马功夫一流啊!没看错,继续拍,还有没有,反正本官爱听。
“至于加赋么!”
怎的,你小子可不能胡说啊,田间地头,这么多人看着,要是让一两个有心人听到,那就不美了。
“县大老爷准备加高水淹田,新建一种垛田,英明神武的县大老爷也不准备加派赋税了,大老爷英明啊!”张之舟声音突然高了几个八度,田间地头,甚至山坡上的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
听说不加赋税,诚惶诚恐的老百姓早就要感动的流泪了,自发的跪了下去,真心实意的山呼道:“大老爷英明,大老爷是小民们的再生父母啊!”
阵仗有点大,周知县赵师爷都惊到了,什么叫声望,这才叫声望,做官如此,夫复何求!
周知县有点措手不及,虚抬双手,让四周百姓请起,这一刻,是他还是书生时做梦都想得到的,只是一朝做了县官,面临的处境何其艰难。
征收赋税钱粮,达不到标就要被拍板子,过往上级迎来送往,少不了溜须拍马,朝廷考评,焦头烂额,更有那做官的终极梦想,没有止境的往上爬。
做官累,做好官更累,做底层的好官累上加累。
这一刻,周知县内心最柔弱处被张之舟给触碰到了,他为官时日不多,但就是这么短短几年,最被他忽视的就是底层百姓啊!
多么淳朴的一群人,整日在田间地头忙忙碌碌,面朝黄土背朝天,张家小子一句不加赋税就叫他们跪了一地。
等等,本县没说过不加赋税吧!被这小子带沟里去了。
感动归感动,本官没有政绩,拿什么筹码往上爬,同乡,同年,早就有府城级别高官了,更别提同考那一批几个顶尖入了翰林的怪胎。
这小子似乎说过什么垛田,什么是垛田。
见周知县眼神不善,张之舟内心大喊一声:“姓周的,你可要控制你自给(此处港台腔)啊。”
赵师爷也被震动得老泪横流,这么多年,辅助几任东家,只有今日,只有今日才达到了他的理想,他的追求,张家小子,老夫不如你,老夫不如你呀!
不过他对东翁太了解了,官声重要,实际更重要,张之舟擅自改了他的政令,这事可不小。
一撩袍子,双腿跪下道:“东翁,张之舟无心冒犯,老夫恳求东翁免去责罚。”
周知县赶紧将赵师爷扶起:“赵老,折煞晚辈也。”
赵老头来头也不小啊,张之舟对这小老头印象大好。
赵师爷扯了扯张之舟的袍角,意思是,祸是你小子闯的,老夫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还是要你自己来善后。
是胡咧咧还是真有良法,你小子自己看着办。
两个大男人都紧盯着自己,张之舟有点不自然,轻咳一声道:“老父母,心中所忧,不外乎钱粮,修河也好,加赋也罢,其根源在这片被淹的良田。”
想升官想到快发疯的周县令现在最缺的就是钱粮,还让他拿钱出来修河,做梦去吧,没看见他都被逼到打着修河的幌子让大户出钱了么。这么爱作秀的周县令指不定今日巡视河堤也是做给那些大户人家看的,让更多贪图其中利益的大户上钩。
周知县当然不知他心中所想,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赵师爷心里暗赞一声,此子眼光犀利独到,大善。
“要恢复这片良田使其恢复了生产,钱粮不就滚滚而来,老父母赵师爷想到的解决之法是修河堤。诚然,这是一劳永逸之解决之道。可惜,望江县只是三等县,没有多余的钱粮用来修河啊。”
张之舟侃侃而谈。
周知县真想说一句,别说这些废话,直接说重点好么,这小子莫不是打击报复故意吊本官胃口吧。
“要妥善解决水淹田,又不花费太多银钱,如此两全其美之法就是小子刚才提到的修建垛田。”
“垛田就是以往被水淹之田,最常见的处理办法是清淤,将田里多余之水放走即可。而我县之田是为了防止洪水,方才小子已看过多时,洪水所到最高水位在此处。”
“过了这么多年,洪水对上面良田没有丝毫影响,与其往下挖清淤建河坎,甚至花重金修河堤,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将被淹水田土面抬高,四周辅以竹木土石,剩余留些沟渠,即便洪水来得更为猛烈,也可以得以缓冲,修建出宽阔的垛田水域,洪水早就消减了许多,为县城减轻压力,况且这么些年过去了,除非百年难遇的特大洪水,我县还真没被洪水淹没过,如此一来,还用得着修河堤么。”
张之舟说完,赵师爷就在一旁算了笔账:“此地水淹田三千多亩,按抬高三、四尺土层计,共需土石层何其大耶,与修河堤有何区别。”
“赵老问得好,那小子就再送个金点子给老父母好了,我县可用来修河之石相距何止百里,且河道漫长,开山取石,炸药,运费,光石材这一道,就需花费数万两白银,民夫徭役暂且不计入费用,其他所需之物如木桩,挖土填方等又需上万两,花费如此之多,而修好河堤后,县衙只有出的钱,没有入的钱。”
张之舟口都快说干了,不过为了征服大佬,咽了口口水继续道:“而兴建垛田,主材是水底淤泥,四边仅需土石、竹木固定,此等物事均可就地取材,材料成本上不花分文,县衙要做的,只需征集徭役民夫,可以说不需要县衙出一分银子,此处荒废多年,早成了无主之地,老父母只需一道政令,先由官府出面建好垛田,到时候再以七两,哦不,八两银子一亩卖出,以本县良田短缺之现状,那些视田土为生命的大户还不趋之若鹜,如此一来,可以为县衙带来多少银子,老父母、赵师爷应该比小子算得更清楚吧。”
妙啊,变废为宝,还可以卖那么多银两,与修河堤相比,一个是只费钱,一个是尽赚钱,孰优孰劣,这笔账傻子都能算明白。
长长的一片被淹的水田,至少三千亩往上,八两银子一亩,尽得白银两万余两,这可是大政绩啊。
赵师爷满脸赞许,周知县两眼精光暴闪。
前后思虑片刻,两手相击赞道:“可,此真乃良法,着户房立刻筹办。”
周知县庆幸自己让赵师爷将张之舟喊了回来,有此一道,卓异考评唾手可得,高官厚禄已经在向他招手,这是活脱脱的赠送了一个前程给他。
“左右,还不备好笔墨,本县要拟写一道奏折。”
臣望江县知县周宏泰启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自永兴廿六年任望江知县,不敢辜负圣恩,披肝沥胆......,望江县有水淹田三千余亩......欲修建垛田......臣惶恐,谢君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