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而猛烈的急促射结束后,上百名骑兵策马上前,用强弓硬弩将数百份劝降书射入城内。而由上千人组成的劝降方队则在统一指挥之下大声呼喊,将劝降书的内容逐字逐句念出,令那些不识字的守军兵士们也能够明白周军的政策。
尽管之前的两急促射将凤州城南城墙轰得千创百孔、尽管周军的俘虏政策很是优厚、尽管不投降就意味着性命堪忧,但一个时辰的考虑时间过去后,凤州城内却没有丝毫的动静。如此情形令不愿意大开杀戒、更不愿意手下兵将有不必要伤亡的曾志林等人很是失望,并转而下达了武力强攻的命令。
随着强攻令的下达,放列的那近两百门师、团属火炮再次开火,先是对凤州城南城墙进行了一轮四急促射,接着便转为常规射,为进行背土填壕作业的“保安军”一个团和“飞龙军”一个营进入作业位置提供火力压制,并在后者推进到位后停止炮击,将火力掩护压制工作让位给那一个营的“飞龙军”来负责。
与此前预想的情况有些不同,背土填壕作业进行的非常顺利,不过短短一顿饭的工夫,那一个团的“保安军”便在凤州城的南护城壕上填出了五条过一丈宽的进攻通道,而他们所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二十人轻伤——其中还有六个人是填壕过程中不小心自己扭了腰、崴了脚。只是,这样的结果非但没有令曾志林、程飞和穆特尔松一口气,反而让三人感到不对劲。
尽管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可也正是因为一切都进行的太顺利了,反而使得曾志林、程飞和穆特尔等人心里有些不踏实、疑窦丛生。要知道,以往除非是守军在周军正式开始进攻之前就投降,否则无论敌我之间实力悬殊有多大,只要守将还没弃城而逃、守军的士气还没有完全丧失殆尽,面对正在背土填壕的周军,都会或多或少的进行反击,以阻挠周军填平护城河的行动。毕竟,护城河一旦被填平,自己所把守的这座城池十有就会是破城的结局,城内的守军没理由放任周军在城下的行动。更何况,为了防止受到己方炮火误伤,背土填壕时周军的大中口径火炮都会停止轰击,转而由营、连属小口径迫击炮和步兵火力进行掩护,正是城内守军给予城下进行土工作业的周军以杀伤的最佳时间。可眼前的这座凤州城却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不但在周军火力准备时几乎撤下了城头的所有兵将,而且在周军进行填壕作业时,也只是派出了二三百人的小股人马登上城头,躲在城墙垛口后面,用弓箭抛射的形式阻挠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不疼不痒的骚扰正背土填壕的周军——这也是周军在曾志林认为突入城内以前损失最大的阶段反而只伤亡了二十来人的根本原因。
正所谓“事不寻常必为妖”,凤州守军如此反常举动自然引起了周军将领们的注意。是以,不等曾志林提出自己的疑惑,旁边的程飞已经开口说道:“二十六哥,今天这凤州城守军的反应可是不太对劲呀!”
“嗯,你说的没错,这凤州守军确实与之前咱们碰到的那些个契丹军不太一样。”曾志林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凤州城里只怕有熟悉咱们‘飞龙军’作战特点的高人在指点。”
“是啊。在咱们进行炮击时躲开自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的城头,在咱们进行填壕作业时不急于派出主力上城,以免成为小口径迫击炮和步兵火力的靶子。尽可能避敌锋芒,放弃自己不可能占到任何便宜的城头争夺战,将我军拖入无法充分挥火力及兵力优势的巷战之中,这凤州刺史赵匡符的如意算盘打得还真响。”程飞冷笑着接口道。
“只可惜赵匡符的如意算盘打了也是白打。那个守祖州的耶律沙当初不也是打的同样的算盘,结果又如何。不过是多支撑几个时辰,多给双方兵将造成一些伤亡而已,最后依然没能逃脱粉身碎骨的下场。”从左路军的战况通报中了解到祖州之战详情的穆特尔在旁边不以为然的说道,“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任何投机取巧之道都不会有什么效果,都会被对手无情的碾压而过。更何况,对付这种情况咱们也早有预案,部队也都进行过相应的训练,他赵匡符这次算是找错了对手。”
“老三十五说的不错。”曾志林闻言心中豁然开朗,把手一摆说道,“凭借我军的煌煌军威、强悍实力和兵士们的训练有素,就算那赵匡符将凤州城变成铜墙铁壁、军事堡垒,也统统会被碾碎。”
当然,豪气归豪气,该有的小心却是少不了的,毕竟能减少些己方伤亡还是尽量减少些的好。因此,曾志林一边命攻城炮营开始轰击城墙,以打开缺口,一面下令将攻城的步兵在原来的“飞龙军”两个营、“保安军”两个团基础上,再增加“飞龙军”一个营、“保安军”一个团,以便在进行巷战时己方能够拥有更多兵力优势。同时,他还让人传话给负责指挥步兵攻城的“飞龙军”第四合成步兵师第一团副团长翁钟,嘱咐其进城之后务必小心谨慎,一定要根据城内敌军情况适时调整战术,万不可一味的猛冲猛打,以至给敌军可乘之机。
巳时末,凤州城南侧城门左近一段约十丈宽的城墙,在“飞龙军”一个攻城炮营十八门13omm攻城炮近半个小时的猛烈打击之下轰然倒塌,早已等候多时的周军近一万名步兵在四师一团副团长翁钟的率领之下,分成前后三个梯队,间隔一百步,沿着被填平的护城河杀向城墙缺口之处。
说起来,这凤州刺史赵匡符也确实是个知兵之人。在周军北伐之前,他便从不同渠道了解到了一些有关周军的情况,知道这是一个强悍、敢战又拥有兵器优势、难以对付的对手。是以,当耶律斜轸派人来给他传话,要其避敌锋芒,依靠巷战来拖住敌军,为自己这边断敌粮道争取时间时,他便毫不犹豫的接受了下来,并与耶律斜轸派来的那名将军一起研究对策,制定计划。而且,与当初祖州耶律沙的做法不同的是,赵匡符虽然也在城内临时设置了大量的障碍物和街垒,却没有像前者那样安排大量兵士把守这些地方。而是接受耶律斜轸的建议,只在一些关键且相对坚固的障碍物或者街垒的位置安排少量敢死之士进行阻击,同时将守军主力安排到临街的屋顶或者宅院之内,准备趁着周军因被障碍物及街垒阻挡不得不放慢推进度时,以弓弩、标枪或者平时打猎所用的铁弹丸甚至是石头来杀伤周军。
是以,当翁钟率领步兵攻城集群第一梯队从城墙缺口处杀进城内后,抬眼所见只有南北大街上一道道由砖石木料所构筑的障碍和街垒,以及每个大型街垒后面不过寥寥十数人的契丹守军。尽管这样的障碍物和街垒对于周军来说不过是一冲便过的小麻烦,可无论是翻越障碍物还是消灭掉街垒后的契丹兵,都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以至整个周军步兵的推进度不得不放缓下来。而这一慢,便给了那些埋伏于屋顶房头、院墙背后的契丹兵机会。于是,翁钟所部每前进一步,都会遭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箭矢、标枪、铁弹丸乃至石头,这些个东西就好像不要钱般飞向他们。
突如其来的袭击令周军步兵集群第一梯队多少产生了一些混乱。不过,一来,周军毕竟心理素质过硬,兵士们在所属各级士官及军官的命令下很快便恢复了常态。二来,周军亦是训练有素,对于战场上的各种情况均学习过应对之法,并操演精熟。三来,周军防护装备也很完善,即便被击中,只要不是被标枪直接命中要害,也不会受重伤。再加上翁钟在进城之前得了曾志林的特别嘱咐,甫一遇袭,便立即下令全军暂时后撤,依托已经坍塌的城门列下阵式,并下令第二和第三梯队加前进。
待第二和第三梯队赶到后,翁钟马上调整部署,除命一部兵力沿城墙进攻,以控制其他三座城门外,将其余近九千人按照“飞龙军”和“保安军”混编的方式组成五个大的集群、近百支百人左右的小分队,依据各部在以往的训练中早就已经熟练掌握的清剿战术,分片出击,按照东西南北中五个区域对城内的契丹守军进行逐屋逐院的清剿。
得益于战前“暗羽”以及那些负有特殊使命的汉人商队的秘密侦查与测绘,“飞龙军”的每名排长和“保安军”的每名连长手中都有一份凤州城的详细地形图,这使得翁钟在分配清剿区时,不必为各个小分队找不到自己的责任区而担心。
东南西北四个区域的清剿集群在各自指挥官的带领下分片包干,而中集群则由翁钟亲自率领,沿着城内南北大街直扑凤州刺史衙门——虽说契丹军现在是化整为零,但干掉赵匡符,打掉其指挥中枢对整个战斗进程还是大有助益的。
事实证明,周军所采用的这种由军事部诸兄弟根据前世军队清剿游击队的战术展而来的巷战战法对付凤州城内的契丹守军同样有效。遇到小股敌军,单个小分队便能将其一举消灭;遇到大股敌军,多个小分队通过军号和哨子相互联络,集结一处,相互配合予以围歼。于是,在周军步兵分片包干、小群多路、相互协作、反复扫荡的清剿之下,契丹军隐藏在城内各处的兵将被一一找出并就地消灭。
而就在其他四路清剿集群四面出击的同时,由翁钟亲自率领的中集群也一步步的接近凤州刺史府。不过,与其他几路相比,翁钟这一路明显要困难一些。一方面,作为整个凤州契丹守军的指挥中枢,刺史赵匡符自然要安排充足的兵力保护刺史府;另一方面,从南门到刺史府的道路算得上是凤州城内最繁华的地段,两边民房远比其他区域密集,既方便守军利用民房的建筑材料和家具物品设置一道道障碍,又有利于他们隐蔽行踪、偷袭周军。再加上,能够被安排来保护刺史府周边和必经之路的均是契丹军中悍勇、敢死的精锐,轻易不会言退。是以,翁钟的中集群每前进一步都要经过激烈战斗,都要付出血的代价。待到他率部冲到刺史府门外并将整座府邸团团包围时,中集群的伤亡已经过二百人(其中“飞龙军”达到三十余人)。
如此重大的伤亡,令翁钟在心疼的同时亦是血贯瞳仁、恼怒不已。要知道,前些天左路军进攻同样设防严密的祖州,整场战斗打下来,其伤亡总数亦不过三百余人,其中“飞龙军”也只有四十余人。而今天打凤州,光自己指挥的中集群的伤亡就已经达到祖州之战时的近七成,伤亡总数过祖州之战已经毫无悬念。如此战绩,就算最终拿下凤州,他翁钟的脸上只怕也没有什么光彩。所以,也就难怪这家伙会怒气冲天了。
心中羞恼,再加上刺史府周围民房中的平民百姓已经被全部清空,不用再顾忌会不会误伤平民百姓的问题,是以包围完成并出要府内人等即刻投降的最后通牒一柱香时间却没人回应后,翁钟便毫不客气的下令中集群集中所有的迫击炮对刺史府进行猛轰,并让部分臂力出众的“飞龙军”兵士向里面投掷手榴弹,顷刻之间便将整个刺史府笼罩于浓烟烈焰之中。
要说这赵匡符虽是汉人,对契丹朝廷的忠心却不亚于祖州的耶律沙。而且,与耶律沙只是一味防守,最终被困石室坐以待毙不同,赵匡符表现得更加悍勇。眼见周军开始猛烈轰击刺史府,他并没有坐着等死,而是在亲手斩杀了自己的家眷后,与前来增援的那名契丹将军一起,率领着一众亲兵家将及退守府内的部分契丹兵士冲出府门,杀向周军。
面对早已严阵以待的周军,赵匡符这种飞蛾扑火式的自杀冲锋自然不会有任何效果。不过片刻工夫,他和那名契丹将军以及他们的四百多名手下便被对面的“飞龙军”步兵和“保安军”弓弩手射成了马蜂窝。
未时初,凤州刺史府被攻克。然则,攻克刺史府、击毙赵匡符并不意味着凤州的战斗随之平息。毕竟,有赵匡符这样悍不畏死的长官,其手下的兵士自然也不会是贪生怕死之辈。再加上那两千前来增援的宫帐皮室军同样是勇悍敢战之士。是以,尽管失去了统一指挥,凤州城内剩余的契丹守军依然各自为战、负隅顽抗,就算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毫不退缩。
这场激烈而又不失悲壮的巷战从中午进行到了下午,又从下午进行到了晚上,大规模的战斗才告一段落。而直到第二天清晨,凤州城内的某个角落还会传出一些零星的枪声,或者一阵激烈而又短暂的喊杀声。
建隆七年阴历五月十二午后,随着最后一小股顽抗的契丹士兵被全歼于城内一处偏僻的院落之中,历时将近十四个半时辰(二十九个小时)的凤州攻防战才算彻底宣告结束。此战,大周北伐中路军以伤亡七百余人(其中“飞龙军”近百人)的巨大代价,全歼城内契丹守军五千余人,夺取了进军长春州道路上的最后一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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