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些决定赌一赌的契丹兵自然不再犹豫,当即打马如飞冲向枪炮声已停而硝烟尚未散尽的山间通道,试图以度换取生存的机会。然而,事实再一次让他们体会到了希望与现实之前巨大差距。冲进山间通道的契丹兵很快就现自己的选择不但不是最佳的那一个,相反的,他们的选择很可能是最差的那一个——进入山间通道没多远,他们就不得不将刚刚提起的马降下来。因为前面的道路“障碍”林立,此前一批冲进来的契丹人马尸横遍地、死伤枕藉,令后来者根本就没法快起来。而减慢马的直接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山顶上那些伏兵的靶子。
不过,考虑到自己的要任务是尽可能杀伤敌军有生力量而不是阻止他们进入山间通道。所以在北侧山顶指挥战斗的穆特尔并未在契丹兵刚进入山间通道时就下令开火,而是一直耐心等待,打算等到这拔契丹兵的前峰接近山间通道另一侧的出口时,再下达开火命令,以求将战果最大化。[]
穆特尔这边推迟开火,却令山间通道内的契丹兵产生了错误的判断。在战战兢兢跑过山间通道前半段而未受到任何阻击之后,这些原本抱着九死一生信念的契丹兵一边在心里不停的感谢老天爷保佑,一边对自己能够冲过这道鬼门关越来越有信心。然而,这种不切实际的希望既没有实现的可能,其所能持续的时间也是非常短暂的。就在冲在最前面的一群契丹兵距离山间通道另一侧出口不过五六十步远的时候,沉寂了好一会儿的轰鸣与爆响再次出现在他们的头顶,冲击着他们的耳膜。而随着这些声响,山间通道内再次硝烟弥漫,刚刚还满怀信心的契丹兵成片成片的倒下。这群契丹兵中冲得最远的,距离通道的另一侧出口仅仅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若是在平时,他们策马跑过十步的距离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甚至有些骑术高的契丹兵在驾驭良驹的情况下可以一跃而过。但是现在,这短短的十步距离却是那么的遥远,远到无法逾越、远到生死两隔。
虽然遭到了猛烈阻击,但对于已经进入山间通道的契丹兵来说,除了继续向前冲这一条路之外,再无其他选择,哪怕前面等待他们的是死神的血盆大口。然而,无论这些契丹兵如何的勇猛、如何的悍不畏死,在如雨的枪弹和漫天飞舞的手榴弹、炮弹破片面前,其血肉之躯依然是那样的不堪一击。从契丹兵决定开始冲击山间通道,到最后一名有勇气进入这条死亡通道的契丹兵倒在距离通道另一侧的出口不足二十步远的地方。仅仅是一顿饭的工夫,这条长里许,宽不过百步的山间通道内便已经尸积如山,前前后后死伤在里面的契丹兵不下五千人,而真正从另一侧出口逃出生天的契丹人不过二三百人。此时漫说是策马飞驰而过,只怕就是想徒步通过这条山间通道都已十分难行。
面对这样的结果,那些原本打算赌一赌运气,却还没有冲进山间通道的契丹兵,此时已然放弃了去闯鬼门关的念头,或者拔转马头,准备往两侧的山地丘陵之中逃窜;或者因为斗志被彻底击跨而丧失再战的勇气,将手中的兵器往地上一扔,学着那些早就决定投降的同袍一样,往地上一跪便不再动弹。
山间通道内的情形,虽然令穆特尔感叹此战的惨烈,却并未使其同情心大涨。眼见不少契丹兵都有逃入周围山地丘陵地带,借着茂密的丛林与灌木保住性命的打算,穆特尔一面下令埋伏于山顶之上的骑兵团主力的大部分火力转向尚未完全溃散的契丹兵,一面示意自己的传令兵向天空中打出三颗红色信号弹——山下的契丹兵虽然有不少人看到了这三信号弹,但对其含义与作用却是一无所知。如今他们脑袋里想的都是要如何逃跑,哪里还有心思去研究天上那三点耀眼的红光是什么意思。
就在大批契丹兵一门心思想要逃离这里的时候,一直被他们认为是安全的、而且也确实一直平静无事的身后突然生了变化。一队约莫五六百人,个个俱是黑盔黑甲黑色披风,跨下清一色黑色骏马的骑兵队伍映入了他们的眼帘。初时,契丹兵还以为是自家被落在后边的友军,但等到这队骑兵行得近了,他们才现对方无论从穿着打扮还是行进的队列以及所打的旗帜,都与自己所熟悉的任何一支契丹骑军完全不同。
这队骑兵不仅马上的骑士从头到脚全身都被厚重的铁甲包裹在里面,头盔上还带有面罩,将整个脸都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就连他们的跨下坐骑也全身披挂着镶有铁叶的皮甲。他们手中的武器也不是通常骑兵所用的长矛、马槊、大刀,而是一根根镶在木头基座上的铁棍。他们所打的一大一小、一红一黑两面旗帜也与众不同,那上面只有图案而没有题写任何能够表明其隶属及统兵将领身份的文字——较大的红色旗帜上绣着一条飞舞的金龙、较小的黑色旗帜上则是一只肋生双翅的猛虎。最为独特的是,在这队骑兵后面居然还跟着十几二十辆由两匹、四匹,甚至是六匹披甲驭马牵拉,造型非常特殊,有着四个车轮的马车。
虽然对方的衣着和旗帜没有提供辨别其身份的依据,但几乎所有看到这支骑兵的契丹兵的判断都是一样的——这支骑兵是敌军、是对手。因为几乎所有契丹兵都认得他们手中那非常有特色、非常与众不同的武器——火枪。战争进行到现在,可以说就算是最蠢笨、最无知的契丹兵也知道,当今天下使用火枪的军队只有两家,一支是南边周国的“神机军”,另一支便是一直在与契丹军队作战,而自己却连对方的归属与名号还不太了解的那支“神秘武装”。而根据此前的消息,周国的“禅机军”是清一色的步兵,根本不可能有这么一支几乎算得上是武装到牙齿的骑军。况且,周军自打保兴庄一战后,便一直在幽州城下驻扎,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数百里外的榆关来。
尽管几乎没有一个契丹兵曾经有过掉头往回跑的念头——哪怕是在意识到前路已经行不通的情况下,但是当这支黑甲骑军出现在他们的身后,将他们几乎不可能用到的退路封堵住时,这些契丹兵还是下意识得紧张、慌乱起来。而这种紧张和慌乱对每个契丹兵的影响却是不同的——那些尚有悍勇之气、尚有男儿血性的,当即把心一横,抱着死个痛快的想法,挥舞着自己手中的兵器,呐喊着、嚎叫着,或者是冲向前面的山间通道、或者是杀向那队黑甲骑兵;那些已然丧去斗志、已然彻底绝望的,却再也兴不起反抗的心思,他们要么滚落马下准备当俘虏、要么拔转马头,没了命的往两侧的山地丛林中跑。顷刻之间,原本还由于选择的逃生方案类似而聚成几大块儿的契丹兵便完全溃散,再也无法进行有组织的战斗了。
眼见契丹兵突然散掉,原本集合成一队的黑甲骑兵立即随之变阵,分成三队。中间一队迎着那些过来拼命的契丹兵,毫不避让的冲了上去。旁边的两队则一北一南,以很大的弧度向着左右两翼兜了过去,全力阻截那些试图逃入山地丛林的契丹溃兵。
这是一场无论装备、素质,还是意志、士气,都相差悬殊的战斗——其实站在山顶上观战的穆特尔更倾向于将其称为屠杀。在身披重甲、手持各种火器、有载有轻、重机枪乃至迫击炮的战车为其提供火力掩护的“游骑兵营”面前,无论是那些挥舞着武器冲向敌军的契丹悍卒,还是那些只顾逃跑,连看都不敢看对手一眼的契丹溃兵,其下场几乎都是一样的。他们在距离自己的对手百步甚至是两三百步之外便被密集的弹雨扫落马下,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即便他们有机会出手,他们的武器也很难对身披重甲的对手造成致命的伤害。
孤山口前的这场战斗从巳时末开始,至正午时分便已基本结束。根据随后的统计,逃到此地的三万余契丹骑兵中,一万余人被击毙,一万五千余人被俘虏,最终冲过山间通道逃出生天,或者跑进山地丛林之中暂时躲过此劫的契丹骑兵不过五千来人——至于跑进山地丛林的契丹骑兵能不能活着回到附近的州县,那就不是穿越团队武装会去关心的了。如果算上在攻打关城和大营被轰击过程中的死伤,进攻榆关的五万契丹骑兵能够活着回到润州或者来州的恐怕还不到其总数的十分之一。至于那些乡丁和役夫原本就是契丹人拉来凑数的,穿越团队武装并没有兴趣把他们也算到歼敌数量中去——特别是在溃逃的乡丁和役夫在出了契丹军大营后是真正的四散奔逃,根本就没法统计的情况下。
当然,榆关——孤山口之战,穿越团队武装虽可以称得上是大获全胜,却也不是没有遗憾。一来,第一天的关城保卫战因为只派出了“保安军”参战,所以损失较大,伤亡过了一千人。这样的损失对穿越团队武装来说还是相当惨重的,毕竟此前的保兴庄之战和幽州攻城战,穿越团队武装的总损失也不过一千余人。尽管钱远山做这样的战术安排是为了稳住榆关外的契丹军,但对兵力有限的穿越团队来说,如此大的损失还是让人感觉有些可惜。
二来,战前虽然在契丹军的大营中看到了契丹那位“睡王”皇帝的仪仗旗帜,参与战斗的也有相当数量的皮室宫卫骑军,但穿越团队武装不仅自始至终也没有见到、更没有抓到耶律璟,而且连其他契丹朝廷重臣的踪迹都没有现。也就是说,所谓契丹皇帝御驾亲征,率大军屯兵榆关城下完全是契丹人为了配合其声东击西战术,而抛出来蒙骗穿越团队武装的幌子。尽管众兄弟一早就知道对方在耍花招,但无论是王崤峻还是钱远山等人,其内心里或多或少还是存了能够抓到或干掉耶律璟、为穿越团队今后的展积累下更多政治资本的心思。
不过,大胜也好、遗憾也罢,随着孤山口一战的结束,这些问题便不再是王崤峻、钱远山等人考虑的重点。随着一封自徐绍安的电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从已经散尽硝烟的榆关吸引到了交战正酣的居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