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犹豫过后,莫问放下饭碗起身出门,只见传旨内侍单手承托圣旨站于门外,身后跟有一队禁军,各个穿戴盔甲,携带武器。
“皇上有旨,东海王府西席莫问,罪犯欺君,念其先前护王有功,免其死罪,着即刻离境,永不得返。”内侍心惊胆战的宣旨。
莫问闻言愕然呆立,这追责不但下的急而且下的狠,比放逐还要重上三分,竟然要他马上离开晋国,而且日后都不得回来。
莫问呆立之际,有侍女出门贿那内侍,内侍懦懦的看了莫问一眼,不敢受贿,只是催促莫问收拾行装尽快上路。
愕然回到院中,周贵人正遣人前往娘家求救,她自然听到了内侍宣读的圣旨。
“多谢贵人,不必烦劳了。”莫问摇头说道。
“怎会如此之重,父亲想必没有来得及面圣,我求他说去。”周贵人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圣旨已下,莫要烦劳周老将军了,我去收拾行装,这便离去。”莫问摇头过后迈步向后院走去,事情的真相他已经猜到了,圣旨如此下达,定是周将军现周贵人对他情愫暗生而要撵他离去以绝后患,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此时周贵人和两位小王爷已经不再需要他的保护了,但这些话他不愿说与周贵人知道。
周贵人此时已经顾不得避嫌,抬手遣走了侍女,快步跟上了莫问,“出城之后你切莫走远,待我设法令皇上改了旨意,再寻你回府。”
“君无戏言,圣旨不会随意更改,此番走了,日后我便不能再回来了。”到得无人处莫问叹气摇头。他是汉人,是晋国人,而此刻晋国竟然要将他驱逐出去。
“你切莫悲伤,容我设法挽回。”周贵人柔声安慰。
莫问闻言再度摇头,加快步伐回到了花园雅室,此时老五正在房中收拾东西,见莫问神情不对,惊问其故。莫问摇头不答,自包袱中取出旧衣换上,转身出屋,此时老五正站在门外惊诧的看着垂泪的周贵人。
“圣旨已经下了,让我们马上离开。”莫问冲老五说道。
“啊?!”老五闻言大惊失色。
莫问没有多做解释,而是走到周贵人旁侧将换下的道袍递给了她,周贵人明晓莫问此举是要留纪念于她,接过道袍,掩面而去。
“老爷,你别难过,走就走吧。”老五出言安慰。
“我以后永远都不能回晋国了。”莫问迈步向外走去。
“老爷,你又没犯错,他凭什么撵咱,咱们去皇宫问个清楚。”老五义愤填膺。
“我虽不是晋人,却仍是汉人,岂能擅闯皇宫。”莫问缓缓摇头,此事并非皇帝一人造成,周将军也有份参与。
二人说话之间到得前院,周贵人与侍女携带两位小王爷匆忙追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非先生庇护,他们两个皆活不到今日,请先生受他们一礼。”周贵人命长子跪倒,侍女抱幼子跪下。
“我何曾尽过师长本份,快快起身。”莫问急忙出手搀扶,实则他落得今日这般下场主要还是因为这两个孩子,是他们的外公唯恐他耽误了二子的成龙道路才要撵他走的。
“这些细软先生留作盘缠。”周贵人亲手送上了一个丝绢包裹。
“贵人多加珍重。”莫问沉吟过后接过了那个包裹,实则他并不需要,只是想让周贵人心中好受一些。
莫问心中悲伤,不愿多待,转身向外走去,只听得周贵人在叮嘱老五,“你家老爷多日未曾进食,路上记得买与他吃。”
莫问闻言心中再悲,为了进入紫气应对斗法,他当真是穷极心智,甚至不惜服毒自伤,到头来竟然落得这般下场。
出了王府大门,莫问回头看了周贵人一眼,冲其稽施礼之后转身向西走去。周贵人掩面而回,没有相送。
此时正是午饭时分,街上少有行人,莫问和老五快步前行,那些士兵在后面远远的跟着二人。
“老爷,咱就这么走了?”老五频频回望。
莫问闻言摇头不语,晋国已然容不下他了,皇上容不下他,周将军容不下他,僧人容不下他,便是这晋国百姓也容不下他。
老五见莫问不愿说话,亦没有多嘴多问,而是自路旁买了包子递给他,莫问再度摇头,此时他哪有吃饭的心思。
二人身后的那些士兵无疑是来押解二人离开的,但他们非常清楚莫问和老五不是普通囚犯,若是令二人过分难堪,难保二人不会暴怒杀人,故此一直离的二人很远,如此一来城中百姓多不知道二人是被撵出都城的。
行走之时,莫问心中并无怒气,有的只是悲哀,此番南下辛苦了这些时日,到头来不但没有任何的收获,反倒被晋国撵了出去,他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但思前想后始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所作所为并无私心,只想宣讲道家教义,辅佐明主收复河山,将赵国的汉人自胡人的奴役之下拯救出来,自己的想法和初衷是没有错误的,如果非要说错,那就只能是错在低估了对手,晋国此时已然不是道家的神州了,它是佛家的世界,凭他一己之力无法扭转乾坤,亦无法唤醒世人。
“看什么看,再看打死你。”老五冲路旁指点莫问的路人吼道。几个路人见老五凶煞,急忙闭嘴跑开。
“错在我,你不用怪他们。”莫问自然知道老五为什么气怒。
“老爷,你一点儿都不生气?”老五回头看向那些尾随的士兵。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他虽然受到了排挤和驱逐却并不怨恨皇上和周将军,更不怨恨晋国百姓,道家从来便不认为众生平等,既然人分贵贱,自然就有先知后知的差别,晋人眼下还理解不了此时的佛法并不正确,甚至僧人本身可能也没有现这一点,不能因为一个无赖广谱就去痛恨所有的僧人,亦不能因为皇上下旨驱赶而迁怒无辜百姓。
莫问走的很快,不足半个时辰便出了城门,那些士兵仍然在后跟随。城外的大道上少有行人,如此一来押解之意便极为明显。
前行数里之后,莫问停了下来,转身向后走去,那队禁军当有二三百人,见莫问回头不由得大为紧张,纷纷握紧手中武器警惕防范。
领队的几位校尉是骑着马的,见到莫问回头亦是大为紧张。
“福生无量天尊,请诸位回去转告皇上和周将军,贫道不会于晋国境内滞留,你们无需跟随押解,请为贫道留下几分颜面。”莫问冲那领军的校尉稽开口。他的这番话是经过斟酌的,他可以理解周将军的做法,却不想让周将军将他当成傻子。
那校尉闻言忙不迭的连点其头,他没想到莫问会如此和气的跟他说话,亦知道倘若再行跟随,莫问极有可能改变态度。
莫问说罢转身回返,与老五继续西行,那队禁军果然没有再行跟随。
“老爷,咱以后去哪儿?”老五小心的问道。
“晋国自是不能待了。”莫问摇头说道,时至此刻他仍然有些懵,尚未思量日后的去处。
“是啊,咱是去凉国还是回关外的镇子?”老五问道,此时除了晋国之外西北方向的凉国也是汉人的国家。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有了前车之鉴,他再也不敢心存谋求高位宣扬道法的念头,更是不愿再与官家有所交集,故此他并不想去凉国。而蛮荒他也不想再回去,因为那里没有他留恋的东西。
“要不咱去找九姑吧。”老五趁机撺掇。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实则他此时非常希望能与人倾诉心中苦闷,阿九年岁较他要长,大有见识,对他又很是温柔,他很想前往无名山去见阿九,但斟酌过后还是摇头,他此时无疑是最为落魄的时候,此时前往无名山,大有无处可去才到了无名山的嫌疑,去是肯定要去的,但绝对不是眼下这落魄的时候。
“那咱去哪儿?”老五见莫问否定了所有的去处,疑惑的追问道。
“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莫问闭目开口。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老五闻声回头,“老爷,是张将军,张将军来了。”
莫问止步回头,只见张洞之正手提酒坛自远处快策马奔来,在都城的这段时日虽然多与将帅办事,却只结识了张洞之这一位朋友。
张洞之很快策马而至,到得近前勒缰下马,“兄弟,此事你莫怪周将军,他亦……”
“不会。”莫问抬手打断了张洞之的话,张洞之没有将二人被逐推到皇上头上,说明此人是真正的朋友。
“兄弟日后有何打算?”张洞之出言问道。
“晋国容不下我,我只能回返西阳县。”莫问挤出一丝笑意。
“那里好似已无人居住了。”张洞之乃领军将领,自然熟知边境情况。
“无人居住亦是我的故土,我在那里还有几间房舍,年前还曾回去打扫过,仍能住得。”莫问笑道。
张洞之闻言无奈叹气,叹气过后转身自马鞍外囊取出粗碗一只,倒酒递与莫问,莫问探手接过一饮而尽,转而还碗于张洞之。
“你我相识一场,愚兄有一事相求,还望兄弟应允。”张洞之接过陶碗出言说道。
“何事?”莫问问道。
“莫要记仇于晋国,可否?”张洞之问道。
“我心中本无怨恨,何来记仇一说。话退三分,我便是记仇,又能如何?”莫问笑道。
“你若记仇,晋国危矣。”张洞之正色说道。
“哈哈哈哈,张将军当真是高抬于我了,将军放心,晋国与我无恩亦无仇。”莫问摆手笑道。
张洞之闻言摇头叹气,转而倒酒与老五,“好生照顾你家老爷。”老五连声答应,喝了白酒。
“张将军请回吧。”莫问冲张洞之说道。
张洞之知道莫问催他回返乃是担心牵连于他,叹气连连,上马离去。
二人先行向西,到得申时折道向北,随后一路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