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下的方桌上铺着桌布,摆着大家送的喜礼,左不过是些缎子手绢之类,也有送火的,茶壶茶碗和的,赫赫扬扬摆了一面墙。
看起来,夏家在这片人缘不坏,也正应和了齐叔择中老二的话,天忠厚为上。
看看前头没什么事,乔月携了恩子又到后,喝!果见忙得不行。
归庄酒席再好,不过装点门面,街坊亲戚们要想真正吃得舒心,那还得上硬货。
厨里,夏家娘子正给一笼刚出锅的白面馒头点红点儿,儿丫子,则忙着把才出笼的小酥肉一碗一碗往外头桌上塞。
最小的儿子,三子,则正忙得头是汗,呼哧呼哧地拉着风箱,家里的柴火灶今天派上了大用场。
“夏婶子,忙着呢?”乔月笑盈盈地了声招呼。
夏家娘子慌得一抬头,惊见真是乔月站在眼眉下,由不得先将手在围裙上擦来擦去,直搓了个干净,方才面笑容地弯腰上前来握住了乔月的手:“天神老爷!这是怎么说?怎么敢劳动您大驾光临?!”
乔月二话不说先挽起袖子来:“别说这个夏婶子,正忙呢!有什么我能干的?”
夏家娘子拦之不迭:“您能来就是我们祖坟上冒青烟了!怎么还说动手的话?这里有我呢,丫头小子们也能做,您是贵人,别的不说,团妈妈要知道我让您跟这儿忙活,张口就够我受的了!”
恩子抿了嘴笑:“妈妈说得活灵活现,我们团妈妈可不就是这样的人么?”
夏家娘子一愣,这才看清乔月后还有一位呢,睁眼看去,见穿得倒挺鲜亮,蜜合枣绸裙,上水红滚梅边儿紧偏钮褂,裙下微露纤足,瓜子儿脸上胭脂涂得略重,两道细眉下一双水杏眼,灵巧转有神。
“这位恩子姑娘吧?”夏家娘子嘴边的笑容比刚才浅了些下去:“有回我家丫子给送做好的服去,差点没叫姑娘当成子赶出门去。。。”
恩子脸一红:“妈妈您说哪时的话?那是我才进归庄门,事事不知,得罪了您家丫子,您别放心上,这不,我特意来给您陪罪了呢!”
乔月心里明白,恩子这丫头眼皮子浅,一定是见丫子穿得不好便看人家不起,想到这里不由得默然叹息,也不知自己留下恩子,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因有团娘一层关系,如今再想发了她,却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夏家娘子本就老实,又兼顾着乔月的面子,恩子话又说得甜,人则早靠上来拉住了自己空出来的另一只手,那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姑娘说得对,也不怨姑娘,我家丫子在家邋遢惯了,出门也不晓得换件干净裳,姑娘看走了眼,也是常理。”
夏家娘子子僵僵的,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有些僵僵的。
丫子从灶下抬起头来,不声不响地瞥了下恩子,对比自己上靛青的布衫,一言不发,又垂下了眼皮。
乔月却不让她如此自卑地服输。
“丫子也就是不肯穿,真扮起来,哪一样不如人呢?家里现在好师傅捏着剪子尺呢!”乔月定睛看向丫子,睫羽纤长浓密,仿佛蝴蝶的翅膀,扑闪间露出两只幽黑明亮的眼睛,如那深山里的潭水一般清冽幽深:
“我看丫子底子不坏,脸又白,这个天穿件桃葱黄什么的纱衫子,倒是好的。我想起来了,我箱底子还收着几匹上贡的纱缎子呢!丫子明儿你来,我寻出来给你做几件好裳穿!”
恩子刷地一下白了脸,挽住夏家娘子的手,也随即松了一松。
乔月不看她,依旧笑对丫子:“一样的人,何必自己看轻自己?不过一两件服的事,别的我不敢说,这点小事也不过动动手便罢了。你也别放心上。从今往后也该对自己好点。样年华一辈子只有一次,白浪费了可惜。”
说到这里,乔月的声音忽然压得低沉了下去,却又一字一字地,极清晰地从口中吐出:“殊不知,世间人眼睛习惯长在额角,以冠分类待人,常也。”
所谓狗眼看人低,看人下菜碟,就是这个意si了。
恩子的脸由白红,再也挽不住夏家娘子的手了,慢慢从对方肩膀滑下来,重重垂在侧。
丫子的脸也红,不是叫灶火熏的,却是被乔月的话鼓舞起了的心气。
夏家娘子哪里肯白收了乔月的东西,也有些不敢看恩子的脸,忙就陪笑推辞:
“多谢乔老板,不过。。。”
“这事就这么定了。”乔月风轻云淡地断夏家娘子的话,又冲丫子笑笑:“明儿来啊,我等你。”
丫子说不出话,唯有重重点了点头。
恩子鼻孔里哼出一口冷气,特意掉转了脸,谁也不看。
乔月眯了眯眼睛,隐去眼底的一道幽冷锐光,正要对恩子开口,夏家娘子忙忙抢在她前头:“对了乔老板你是不是要找煤球?他在后头跟我家老二不知忙什么呢!”说着一把扯下腰间围裙:“我带你去,走走!”
乔月心里知道,夏家娘子心善,不愿自己当众给恩子难堪这才开口解围,她在心里冷笑一声,也不知恩子能不能体会到对方之番用心?
本以为她是自小受苦,来被团娘宠溺得有些了心,现在看来,真真是天不纯了。
还是得想个法儿,跟团娘好好谈谈,叫她死了这条心,发了这丫头才好。
不过眼下是人家夏家的好日子,确实不便在这里提。
乔月勉冲恩子笑笑:“你在这里帮忙还是跟我去?”
恩子小儿上来了,一扭子:“我不在这里,也不跟了你去,我还是依旧回去帮团妈妈好了。”
说罢也不等乔月应一声,竟自掉脸,就走了。
夏家娘子吓得怔怔的,不敢吱声只好看着乔月。
乔月却不甚在意,只微微耸了耸肩:“夏妈妈,劳烦您带lu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