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月忍不住要笑:“下什么黑手?谁的手能黑过西平王?”定了定神方认真地道:“刚才八皇子来得也巧,孟大人跟他这么岸上一碰面,人群里西平王的探子一定不会视而不见,回去一报,西平王本就心中存疑,这下愈发成疑人斧之势,他又是个心气极硬之极阴之人,发作起来,是谁也不会放过的!”
团娘笑得浑肉直哆嗦:“还是乔老板您眼光犀利,这下好了,先灭了西平再说!”
灭还早呢!不过击些士气,该是可以的。
乔月这样想着,一lu缓缓走回店里,见生意愈发好了,里头当当,外头竟还有不少候座的。
想必看热闹的也都回来了。
“您二位总算回来了,”齐叔话是说的二位,可眼珠子是看在团娘上的:“留下的菜ke人都吃光了,再不回来,我就得上灶掂锅铲了!”
团娘一把将他杠到旁边:“还掂锅铲你先掂量掂量你自个吧!”
说着向厨走去,嘴里嘀咕着:“才捏了那几百只虾饺都吃完了?这样下去可怎么了得?”
乔月有心逗她:“要不要再给你招个人来下手?”
团娘慌得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您可千万别!”回头看见乔月面纱弯弯的笑眼,才明白这不过是个玩笑,于是也笑了:“来个人也行,别人我也看不上,就乔老板您吧!”
说说笑笑,将吃饭的ke人应付过去,团娘今儿心特好,烧了几只体己小菜,午后人少,都发了后,乔月让齐叔将外头门板下了,再叫上煤球,四人难得坐下来,一回牙祭。
煤球别的没看见,眼里只有中间那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酱烧肉骨头,此时都是自家人,他索也不用筷子,抓一大根,不顾烫手就啃了起来。
团娘本是江南人,肉骨头是无锡名菜,不用说烧得极好,火候到位,肉质鲜腴,片刻就吃得煤球嘴是油,双手也都又是酱又是油,却还不舍得丢,啃完一根又抓一根,片刻面前就堆起了骨头山。
“想不到你个小蛮子,”团娘嘴里不放过,手却爱怜地拂过煤球头顶一团黄毛:“今儿在这里倒做起皇帝来了!”
煤球不解,塞得一嘴肉呜咽着反问:“怎么我做了皇帝?吃几根排骨就成皇帝了?”
团娘眼里闪过冷光,鼻息里哼了一声:“哪个做皇帝的面前不是骨头堆成山?不踩着白骨怎么做皇帝?”
乔月笑着拍手:“果然是团娘,说出话来一句是一句,够劲道!”说罢叫齐叔:“得配够劲的酒才是!咱家自己酿的绿豆烧呢?”
齐叔眉眼间一团和气,搬出一小坛白泥头灰头土脸的罐子来:“早预备下了,就等乔老板您动手砸那泥头呢!”
乔月开了坛,顿时酒气屋,她二话不说,将四只铜杯斟:“今儿虽不过节,却比过节高兴,都干了,谁也不许空!”
说罢自己先仰脖尽了杯中酒。
团娘齐叔怔在了当地。
煤球嘴里的骨头,扑通一声了地。
今儿是什么日子?乔老板这么高兴?
乔月看着他们,秀丽无双的眉宇间一片洒脱,眼神却淡漠如空山之岚,隐隐约约间,浮出旧日伤痛。
今儿是什么日子?
十三年前的今天,我被父亲抛弃,如秋扇似旧履,比垃圾还不如,丢到了中原皇宫外。
同样那一天,我失去了母亲,她死了,不知何故。
亦是那一天,我一无所有,几乎绝命于世。
若不是好心人相救,辗转于命运之手,最后叫群收留,只怕这世间,早就没有乔月这个人了吧?
归庄?
那也不会如今日般风光存在了吧?
所以说,今儿是不是个该值得庆贺的日子呢?
也许是从乔月的神中感觉到了什么,齐叔忽然拉起团娘:“管他什么日子,乔老板让咱们喝,咱们干了就是!命都愿意给她,喝酒还怕什么?”
这话一出口,团娘煤球再没二话,刹那桌上杯中便都空了。
这就行了。
过去的伤痛也不过只值这一杯罢了。
倒是往后的日子,须得与眼前人同舟共济。
因此四人团团坐了,亲热香甜地吃了起来。
团娘的手艺实在太好,这几只小菜又都是她私人体己,绝不同做给外人吃的,肉骨头是一道,看着简单其实从配料到制法都已别不同,除此之外,一道清蒸鱼也是特别之致。
新鲜土鲮鱼跟上品曹白鱼同蒸,鱼要选得,肉要蒸得透,一鲜一咸香味交溶,红肌白理,佐酒健饭两俱相宜,别有风味。
再一个就是火候菜,生炒马鞍鳝。
大条黄鳝去骨切片,用冬菇冬笋猛火爆炒,要把鳝片切成马鞍形,所以叫马鞍鳝,这是一道纯吃火功的菜,要炒得松脆腴,而不见油,那就要看掌勺的手艺了。
团娘圆力大,尤其臂膀上有不起眼的力气,颠勺颠锅对她来说不过小菜一碟,因此这菜吃起来只得脆鲜香四字。
“其实我炒响螺更好,可惜西平王捣鬼,出不得海,没收得上好响螺。”团娘看其实三人不停箸,犹自遗憾不已。
“这就很好了,凡事求不得完美。”齐叔笑对团娘道:“菜也罢了,怎么点心也这样好?”
齐叔胃纳一向单薄,油腻的菜尤其不对他口味,因此团娘特意不用虾饺,捏了一笼玫瑰蒸饺给他,既然是团娘体己,自然又比外头点心铺子卖的高明。
哲州有家专做酥皮玫瑰饼,虽有香,但嫌甜腻,团娘这一款,弃新鲜儿,改用旧年干紫的玫瑰瓣,再跟南边来的核桃碎末蜂蜜拌匀,做成馅儿出为,比之鲜玫瑰的,更显得文静邑润高出一筹,放在蒸笼里小小六只,大不逾寸,澄粉晶莹,隐透软红,沁人心魂。
齐叔有这一笼,也就差不多够饱了。
说起来,其实团娘不过嘴狠,心里还是极体贴自己人的,煤球齐叔都有适口充肠的菜,虽然平日这两人,没白挨她刮絮。
乔月更不必说了,热菜点心都不是她的lu数,她只喜一碗细粥。
别小看了粥这个字,此粥不是彼粥,乔月极爱此物,因此叫它团娘私粥。
整只油鸡开膛洗净,投入刚开锅的粥里大滚大煮,不要一个时辰,鸡已糜烂,捞出褪骨,连皮带肉撕成细丝。
注意是撕,万不可用dao来切,好易牙知道顺着肉丝的肌理下手,善食的老饕则是不吃千dao肉的,因将肉的魂剁飞了,华全留给了砧板。
这时再另准备烧鸡半只,也去骨拆丝,再一齐放在粥锅再煮,加入酱仔姜、老油条、芫荽,出锅时加自家特制生抽少许,搅动一下,立刻起锅,清醇味永,分外好吃。
因这粥做起来复杂,乔月不许团娘常做,知道她忙了外头还要顾自己,是心疼爱惜她的意si。
不过每到年节有事,团娘一定做煮此物出来奉主。
“我也就这么点本事了,能让乔老板吃得舒心,再早起个半也无妨!”
见乔月面前的细瓷碗空了,团娘乐得眼眉挤到一,真成了子上的褶了,忙不迭地又替她上一碗:“我没用外头的锅,用我体己小银铫子煮出来的,且是干净!乔老板这几日忙,眼见着就瘦了,再喝一碗才好!”
煤球坏笑着点头:“团娘就恨不能我长成她那样,上下一筒儿粗细!”
团娘上来就,不用别的就用煤球面前啃剩下的肉骨头:“掉你的牙看你还能不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