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时,贾以时帮着尹立日一起收拾工作室,来一次大规模的除旧迎新。忽然,他找到了一本旧相册,忍不住好奇翻看起来。
相册里的大部分照片,拍的都是尹立日陪着年幼的女儿玩乐时的场景,看上去其乐融融。剩下的是一些活动的集体合影,贾以时在其中一张照片里看到了除尹立日外,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师父,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贾以时拿着相册去问尹立日。
尹立日突然心一沉,皱着眉头问道:“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虽然尹立日经常板着一张不怒自威的冷脸,但贾以时着实被对方的反应吓了一跳。
“没、没事,好奇而已。”
之后,尹立日自顾自地整理东西,没再理会贾以时。
贾以时看到的那张合照,拍摄背景是某酒店的豪华包厢,照片的主角是那位坐在人群中心位过大寿的老人。老人的左边,坐着比他稍微年轻一些的尹立日,而在合照的边边角角,有一个只露了半张脸的中年人,是贾以时在这张合照里认识的第二个人。
无论那个人变成什么样子,贾以时都不可能忘记他的脸,因为他就是贾以时的父亲——张省年。
张省年在贾以时儿时的印象里,只有“忙”和“凶”这两个字。
父亲平日里很忙,除了吃饭和休息,其余时间都不会待在家里;周末时更忙,几乎一整天都见不到其一面。当时尚且年幼的贾以时,还不知道父亲究竟在忙什么。而只要是父亲不在家的时间,母亲便会唉声叹气、悲春伤秋,抱怨这个埋怨那个,好似全世界都没有东西没有人能让她顺心。
虽然贾以时很烦母亲的忧郁,但他更烦父亲的暴躁。因为每当他被撞见犯了一点小错误,他的父亲就会揪住不放,例如不小心摔碎一个碗,例如某科成绩考得没有上回好。父亲会就着这些问题,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搞得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两人不是亲生父子一般。
所以父亲不在家的时间,反倒是贾以时最放松的时刻。
某日放学回家,隔着大门,贾以时又听到屋内传来争吵声,吵架的内容无非还是那句——“你就不能少去那个女人那里吗”。
直到后来,贾以时才明白那句话背后的深意。他曾对母亲说过,如果这段婚姻让她如此憋屈,不如早点离婚。可母亲反而哭着骂他不孝子,说自己是为了他才留在这个家里的。
“明明是你自己离不开,就不要什么事都赖我!”这句抱怨让贾以时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嘴巴子,这也是他母亲唯一一次打他。
那时,再次听到屋内争吵的贾以时知道,这家一时半会儿又回不去了,便习以为常地背靠着大门坐下,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今天刚从同桌那里借来的读物。听说这一本是近期非常火的漫画,所以贾以时排了好久的队才轮到他来借阅。
那部漫画瞬间给贾以时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他从此沉溺其中,成为他逃避现实中糟心事的避风港。
因为喜欢上了动漫,贾以时再次爱上画画。
年幼之时,由于受到爱好山水画的父亲的影响,小贾以时也会在父亲画画时在一旁拿着纸笔胡乱画上几笔。当时的父亲还不像现在这般脾气暴躁,不仅会亲自教他,还鼓励他多学多画。
可是到后来,父亲突然性情大变,把家里所有绘画相关的书籍和工具全部丢掉,不仅自己不再画画,也不允许贾以时继续画。
贾以时深感不解,问父亲为何要这样做。结果父亲指着他鼻子一通恶骂,说什么“没有天赋的人不配学画,不然就是浪费生命浪费资源”之类的话。骂完之后,他哭了,父亲也哭了。这还是他长那么大,第一次亲眼见到父亲流泪。
从那之后,贾以时如赌气一般,当真不再画画。就连在学校上美术课,他宁可被美术老师当着全班的面点名批评,也不动笔画画。
时隔数年,当贾以时重新燃起对画画的热情时,他没敢和父母任何一个人说。因为他知道蛮横的父亲绝对不允许他学画画,而卑微的母亲也绝对不会违背父亲的旨意。于是他偷偷攒下买早餐的钱,宁愿每天饿着肚子,也要买画纸画具和绘画教程。关于绘画的一点一滴,全靠他自学。
某一天,他的家里突然来了两个穿制服的陌生人。他们问贾以时,昨天晚上九点至十一点之间,他的父亲张省年是否在家。
他未来得及张口,他的母亲就冲在他前面说:“在家的,我可以证明!”
“请不要打断,我要听他自己说。”对方厉声呵止母亲的干扰。
“我……不知道。”贾以时思来想去,选择了一个模糊的回答。
“为什么不知道?”对方进一步逼问。
“因为他睡得早啊!快中考了,要保证好睡眠!”母亲再一次抢答。
“请你不要干扰他的回答,否则就是在妨碍公务!”
对方神情威严,让贾以时体验了一把背冒冷汗的滋味,但他还是承接母亲的说法,说自己就是因为早睡才不知道的。
待那些人走后,贾以时才问母亲为什么要撒谎,明明昨晚父亲在吃完晚饭后就离开了家,并且一整晚都没有回来过。
母亲的眼睛就和她的心一样六神无主,但她还是说:“他只是没在家,但他并不会干那种事。”
直到在学校里被人骂,家里也被外人搅得不安宁之后,贾以时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成了一桩纵火案的犯罪嫌疑人。大家都认定是他父亲放的火,但因为有了他和他母亲的伪证,才得以脱罪。但他们却不知道,其实警方找到了其它能证明张省年确系不在场的证据,才最终判定他与纵火案无关。
在距离失火礼堂南辕北辙的地方,在父亲情人所居住小区的大门监控里,案发当晚九点拍到了他父亲进入该小区时的身影,直至第二天早上七点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