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肚去厨房准备吃食去了,凤采儿也背着张远志出了屋,云中飞还在屋外边儿的小树林里找木头墩子呢,饭堂的人员实在是少,忙忙活活之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李清雨和冯九两个人。
冯九虽看着和善,可是说到底也是饭堂的领导。
李清雨又是个不善于与领导相处的性子。
以前她在新弟子训练营的时候就特别的怕任傲珊,如今到了饭堂,这么与冯九两个人单独呆在一起,李清雨她也犯怵。
李清雨原本也不是个话多的孩子,你问她话,很多时候她都不会回答呢,更别说让她主动去跟领导套近乎了。
李清雨紧张得手手脚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她都不敢抬头去看冯九的脸,只是低低的垂着头,用两只手去摆弄衣服襟子。
那力气大的,直要把衣服襟子给拧成个麻花了。
李清雨一直低着头没说话,冯九也没有马上说话。
说实在的,从陆大成走了以后,冯九便觉得甚是乏累。
其实倒也不是走了多远的路、做了多少的事而导致的身子上的疲累,而是心累。
冯九觉得自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了一样,整个心脏都像是被掏空了,空空荡荡的露着凛冽的冷风。
他靠在椅子上,好似失了魂一般的回想着以前的事:曾经的春风得意、那场惨烈的战斗、师兄弟们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那个叫莲儿的女孩子,她那毫无血色的脸。
唉,若是那个时候自己也同他们一起死掉就好了。
为什么要活着呢?为什么要这样苟延残喘的活下来呢?
冯九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想,可是每每想起那满地尸体的场景,他还是控制不住的要这样想。
人们总说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又说只要活下去,便是美好的,是有希望的。
却不知,对于有些人来说,除了死去后会去的那个地下的地狱,还有一个可以禁锢心灵的人间的地狱。
而冯九,此刻便生活在这个人间的地狱当中。
多少年来,冯九一直刻意的要求自己不要去想起曾经的那些过往,他压抑着自己的内心,强迫自己沉浸于饭堂悠闲的生活中。
可是不得不说,云剑青却是是世上少有的了解自己的人。
有些人,天生就是天生不甘于平庸的,就像雄鹰不属于陆地。
因为脑子一直在想着陆大成白日激愤之下说的那些话,一整个晚上,冯九都有些身心俱疲、心不在焉。
一直到大家伙儿都开始忙忙活活的张罗晚宴,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李清雨两个人,为了不冷场,不叫这个腼腆内向的小姑娘感到被冷落,冯九终于不得不打起了精神,耐心的与李清雨叙叙话。
“清雨?怎么样,来这饭堂还适应吧?今个儿叫张远志带你去熟悉熟悉环境,熟悉得怎么样了?这小子,一个不留意就又喝得烂醉,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李清雨原本正脑子乱哄哄的低着头揪衣服襟儿,冷不防冯九就先开了口。
李清雨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想要张口回答冯老的问题。
可是她这方才一直都在跑神,冯老说了什么她竟是啥也没听见!
李清雨心中一慌,竟是急得结巴了起来。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嗓子里却像是卡了壳儿一般,连半句话都没说出来。
“哈哈哈,不用紧张,放松点!”
冯老便是心中沉重不堪,也被李清雨此刻的表情逗得露出了一抹笑容。
“咱们这饭堂啊,没有什么的好的。若要非说出一个好来,那大概便是气氛更轻松、更自在了。”
冯老说着话,微微的叹了口气。
他话中明明是在夸赞饭堂儿的好,可是语气中却感受不到半点儿欢喜,反倒带着丝丝无奈和荒凉。
“怎么样,清雨今个来饭堂这么久了,对这里可还满意?喜欢这里吗?”
李清雨方才因为跑神,所以没听清冯老的问题。这回可听得真真切切的,便赶忙点头:“很满意!我很喜欢这里!”
冯九似乎没想到李清雨会回答的这么快、这么坚定,他抬起眼皮,又仔仔细细的瞅了李清雨一眼:“真的喜欢?你不觉得这里太偏僻了吗?又荒凉又破旧?”
“真的喜欢!我不怕吃苦,也喜欢饭堂里的人!”
李清雨这话倒是真不做假。
虽然刚下龙舟的时候,她的心里面也确实有些直打鼓,可是过了这么久,特别是和张远志、凤采儿相处过后,她的心里也越来越喜欢这个偏僻却宁静、荒凉却温馨的地方了。
见李清雨回答得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冯九也终于不再质疑。
他沉默了会儿,又笑了一下,这才一面捻着胡子,一面慢吞吞的向着李清雨嘱咐起来。
“咱们的凌霄派是九州大陆最优秀的修仙门派,规矩也是最严格的。训练得最辛苦、讲究得事也最多。想来这些辛苦,你在新弟子训练营的时候都见识过了。”
“但是咱们饭堂就不讲究那么多。咱们饭堂不讲规矩、不讲训练,只讲究一点,那就是希望大家伙儿要关系融洽、团结友爱。你也看到了,饭堂总共就这么几个人,大家性格虽然各有不同,可是也都不是什么坏人。往后啊,甭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我希望清雨你都不要和别人起争执,更不能记仇。咱们这地方艰苦,所以越是艰苦,我们就更应当团结一心,互相照顾!”
冯老的话李清雨自然不能不听,她像是在听道夫子长老上课一般,认认真真的记下了冯九说得每一个字,又连连点头,满口答应。
李清雨的态度太认真了,那认真的态度反而让冯九有些恍惚。
在饭堂呆着的时间久了,冯九都几乎有些忘记了认真的样子是什么样了。
他习惯了饭堂悠闲、散漫的生活,眼前见着的人也俱是一些不知进取的享乐主义者。
如今在骤然一见到刚从新弟子训练营出来的李清雨,感受着她身上带着的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端正、认真的气息,冯九竟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般的迷茫。
冯九因为疲累的原因,原本是斜歪歪的靠在椅子上的。
可是面前的李清雨坐得那么直,就像一座端端正正的钟。
冯九心中异样,虽未刻意,却也不自觉的慢慢直起了身子,虽不像李清雨的坐姿一般标准、规范,却也不那么歪歪斜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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