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的中午,太阳依然很炎热,但不至于让人像干涸水洼中的小鱼一样坐卧不安,只要待在阴凉处就会感到秋日的凉爽。
我躺在一栋单元楼第一层楼梯的后面,躺在一个黑暗阴凉的角落里,虽然低矮窄小,但还是足够我伸展腰肢,这是一个人们所不会到达的地方,没有人会闲得没事跑到污脏的楼梯的后面去,除我之外。我可以在那里肆无忌惮地躺着,由于那条斜斜的楼梯会挡住别人的视线,我可以在这个光线所触及不到的私人空间里爱住多久就住多久,没有人会驱赶我,因为没人知道我会住在楼梯后面。楼梯的后面虽然污脏,布满了灰尘与蜘蛛网,但在我看来却安全感十足,在那里我不必经受太阳火辣辣的暴晒,风雨的吹刷以及来自路人鄙夷的目光和满是厌恶的神情,多好的一个庇护所呀!
正当我熟睡时,“咕~”的一声巨响打着转儿地穿透了我的耳膜,我还以为是只重磅炸弹从我身边爆炸了呢!我“咯噔”地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像弹簧那样坐了起来,脸都白了,幸亏我躺在了离楼梯较远的地方,不然我的头一定会撞到楼梯底部的,落个头破血流一命呜呼。我环顾四周,看看炸弹是否已把大楼炸平了。看看我是否已被埋在了废墟中,看看我的肢体是否还健全。我看到四周什么都没变,依然黑暗,依然布满尘土,墙上、楼梯底部连条裂缝都没有,周围一片寂静,有如深夜十二点的街道口一般,只有耳边静电产生的嗡嗡声,像是苍蝇震动翅膀发出的低频嗡嗡声,过了一会儿有变成了出故障的收音机发出的高频嗡嗡声。
“咕噜~”一声,从我身下发出,我不止听到了它的声响,还感觉到了它的震动,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透过破烂不堪的衬衫,我看到它扁扁的,萎靡地缩成一根又细又蔫的黄瓜,像一个哭丧着脸的老太婆。
人总要吃饭,即使我现在的饥饿程度远不如上个月,上个月我光喝水就顶了好几天,但我总得去找点东西吃,等着饿急了就晚了,不能见到棺材才掉泪,不能走到河边才脱鞋……
可我要去哪里找饭吃呢?我用脏兮兮的左手托着同样沾了污泥的下巴思索着,表情深沉且严肃,看上去像在思索很重要的事情,任何人看了我面部的表情都会认为有点过火,但我却认为这样的表情一点也不夸张,因为吃饭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大事,人们通常会把婚姻大事看做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但我却不以为然,婚姻的事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知道,这种事情永远不会降落到一个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乞丐头上,就像一只鸟永远不会在一只猫的嘴中见鸟巢一样,在我看来,吃好喝美才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没有之一,我真不能理解为何有那么多的男男女女为了对方可以放弃一切,为何会为了对方抑郁终生,为何在分手时会哭哭啼啼……能吃好喝美难道不是人生一大美差?
我自言自语地嘀咕:“在哪找点吃的呢?也许我可以去单元楼对面的小别墅里去找点吃的,那个小别墅没有高大的带有玻璃碴的围墙,有的只是一圈低矮的长满牵牛花的篱笆,一脚就可以迈过去,不费任何力气,如今藤蔓已经干枯,暗红暗红的,像静脉血一般,煞是好看。……”
“等到晚上,那栋别墅的老寡妇喂了她家那只长毛的狮子狗离开后,我可以去抢那只狮子狗的狗粮,那只狗看上去很弱小,也许我羸弱地连个未成年的小孩都打不过,但对付一只还没我小腿长的狮子狗还是可以的,我有十足的把握打赢它,我会在它引来老寡妇帮忙之前抱着狗粮逃之夭夭……”
“但我等不了这么久,现在是正午,离天黑至少还有六七个小时,也许我可以躺下睡上六七个小时等天黑,我的肚子可不行,它似乎是独立于我之外的另一个生命体,它时而变得像个暴徒一样对我大吼大叫,很是无礼;时而变得像个读书人一样对我喋喋不休,讲来讲去它都是理由;时而变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像我哭诉饥饿……时而红脸,时而白脸,可谓软硬皆施,总之,他会想尽一切办法不让我入睡,用尽一切手段满足他的胃口,这个坏东西!”
“也许我可以走上街头想别人索要,可是街上的人太多,我真受不了路人鄙夷的目光,弄得我低人一等似的!哼!人生而平等,他们凭什么用那种眼光看我,凭他们有钱?凭他们能吃好喝好?凭他们身穿的干净衣服?呸!有钱就高贵吗?有哪条法律规定有钱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吗?……”
“哎呀!我用得着跑到街上乞讨吗?我可不干费力不讨好的事,我直接爬上楼梯向楼上的户主讨要不就行了吗?也许户主会鄙视我,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比起一群人鄙视我要强的多,”
这看起来是个可以实施的计划,但要想成功,我就要好好的设计一个方案:
我猜,楼上住的可能是一对青年小夫妻,他们刚刚结过婚,彼此之间还保持着羞涩。
他们刚刚吃完饭,还剩了不少,正准备收拾桌子,两人幸福的笑着,丈夫夸赞妻子做的饭菜色香味俱全,这时我摁响了门铃……不不不,我应该敲响了门,而不是摁响了门铃,因为在他们来开门之前,我不能直直的站着,我要半趴在地上,门铃很高,我不可能够到,我不想有什么差错,不然他们会怀疑的,我得做得天衣无缝才对……对了……我说到哪了?……哦!对!我要半趴在地上半靠在门上,要表现得十分病态十分饥饿,马上就要断气的样子,我敲响了门,敲门声很小很微弱,男主人听到了敲门声很是疑惑,他想明明安了门铃,为何会有敲门声?他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和那盘剩了一半的烧鸡,大喊一声:“等等,来了!”然后去开门。
他一打开门,我半个身子就倒进了他的屋子,像根面条一样无气无力地压在刚刚擦过的木质地板上,衣服上激起的尘土沾脏了他干干净净的拖鞋和裤子,我对他呻吟道:“好……好心人……给我点吃的吧……我不乞钱……有口吃的我就满足了……”我要说一句,喘一口气,像个连说话都没力气的“饿死鬼”。
男主人见了我非常生气恼火,但他又不忍心驱赶我这个饿得都没力气说话的乞丐,让我滚蛋。一是出于善心,二是为了给女主人留下个善良男人的好印象,更何况我只要饭食……
女主人听到了我的呻吟,她立刻慌了神,急忙把吃剩下的米饭和烧鸡一股脑儿地送过来让我吃,也不担心我会弄脏他们的碗筷。但我却不能开口就吃,我要先对他们进行一番感谢,让他们感觉不枉负此举。之后,我就开动了,但在开动之前我要表现得犹豫不决,表现得不好意思,最好是把手伸出来又缩回去,至少反复三次,这时,小两口会劝我享用,善良的女主人还会到厨房里盛上一碗香喷喷的玉米粥,让我就着粥吃,当心噎着,那玉米粥散发着微微的糊味,女主人还不习惯做饭,但我不在意,我一顿狼吞虎咽,肚子也很给力,它把自己涨到最大,好装下更多的食物。
粥喝完了,米饭一粒不剩,连烧鸡的骨头我都啃得残破不全,吃饱喝足之后,我站了起来,他们还以为我能站起来全是他们的功劳,当我正准备转身离开时,我还要高声夸赞他们的善行!尤其是男主人!我要让整栋单元楼的户主都听见!我要用拍马屁的技巧把他拍得比上帝还要伟大!到那时,他不得不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把里面的整钱抽出两张递到我的手上,我当然是推辞不要,几般推辞后我还是收下了,女主人还会称赞他是个善良可靠的好男人,我也可以在未来的两个星期里不用再饿肚子,我们各有所得,岂不美哉?
想到这里我连连拍手叫好,我已拿定了主意,就这么办,在社会主义社会,资源财富共享,有钱人总不能让穷人饿死吧。有钱人就要把财富分给穷人。
我走出了我的私人空间,转身上了楼梯,走上了二楼,到了那面暗红色的保险门前,我犹豫了,心中油然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负罪感,我仔细地思索着,可我没有犯罪呀,富人接济穷人不是应该的吗?我正思索着,门突然打开了。我被吓了一跳,我心想我没有敲门呐,门怎么会自己打开呢?当门开圆时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个女人从房间里把门拉开的,难道他知道我要向他乞讨?特意为我来开门?我直直的站在她面前,与一个身体健康的乞丐没什么区别,这么一来,我的计划一下子都被打乱了。
那个女人身材肥胖,目测得有200斤,长得不高,四肢粗壮,烫着如疯婆子一般的黄色卷发,像是被手雷炸过一般,我的天呐!这个身穿宽松衣服,却如同紧身衣的女人,与我想象中那个刚刚结婚,年轻漂亮的主妇完全不同。
她看了我一眼“嗖”的一下子从我旁边扔出了什么东西?啪的一下子,摔落在了楼梯上。她粗鲁地伸手把我往后一推,力气大得超乎我的想象,我为之往后一切咧,差点摔倒,“嘭!”的一声,她关上了门。
我直直地站在那里,两眼发呆,像是被吓得丢了魂魄一般,直到“咕咕”作响的肚子将我唤醒。
“我可不敢再拜访这个男人婆第二次了……嗯?什么味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尿骚味和一股屎臭味,我转动着头寻找着……味道开始时隐隐约约,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浓。
“天哪!”我大叫!刚才那个女人扔出的东西竟然是个包满了屎和尿的纸尿裤。那条纸尿裤被摔在楼梯上,里面的东西被摔得到处都是,沾在了墙上,楼梯的扶手上……洁白的墙面被染成了尿黄色,屎褐色,形成的图案如炸裂的烟花一般,呈放射状,地心引力调皮地把它们向下拉,把它们拉成成一条条长线,他们顺着楼梯流进了我的私人空间,把一层到五层的楼道弄的骚臭无比,如厕所一般,就差蛆虫和苍蝇了,更重要的是,住在楼道内的是我!别人只要把门关好,便不会闻到令人作呕的臭味。而我呢?……
“看来,我只有搬家这一种选择了,搬到其它的单元楼去住……”
“这个可恶的男人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