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竭力聆听那一颗颗真心产生的每一次脉动,他聆听着他们的孤独、寂寞、恐惧和悲伤,也感受着他们的不甘、愤怒、挣扎和反抗,其实他们和自己本无不同,都想挣脱那宿命的重枷,获得永恒的解脱,只是由于过分的执着,而在一次次失落中陷入迷失。
他们的飞行速度最终几乎跟上了流光飞逝的步伐,越来越快,拖曳着迷离梦幻的光影,在那极致的速度峰巅之上,他站在风口浪尖的最前沿,率先一步突破了最后一道壁垒,进入了一片永恒自由的天地,于是,他毫无所碍的读懂了那每一份滚烫的热血,所有的热血一起强劲搏动,汇成一条永不枯竭的万古长河,融入了这片无边无际的星海,滚滚向前!
冥冥之中,他似乎看到每一颗星星,都化作了一枚怪异的符文,随着长河的奔流,冲入了自己的内心世界,使得自己身体之中的每条经脉,很快膨胀到了极限,几乎就要破碎开来,莫名的痛苦充斥到了他身体上的每一个角落,于是他尤为真切的体悟到了何谓死亡,他知道最后一刻已然到了。
于是,他无所顾忌的爆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怒吼,他希望将自己所有的热血和那些未尽之愿,做一次最彻底的宣泄。
在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声中,他意外的看到自己的世界并没有崩溃,他看到了时空已然被一种莫测的力量凝固住,天地间万籁俱寂,一片浓重的血色从苍穹之上宣泄而下,瞬间便染赤了这个世界的所有角落,悲凉的气息覆盖了眼前一片茫茫的血色大地。
他身不由己被这种莫测的力量拽向前方,他的周身已然披上一袭圣洁的白色祭服,上面绣满了日月星辰图案,他听到了一首古老的歌谣在耳畔如梦呓响起:“苍苍之色,血火之疆,碎我忠骨,葬彼蛮荒,既失永爱,恨聚成殇,唯将忠魂,封镇天狼......”
不久之后,他便看到一座白色的山岭横亘在天地之间,直至走近,他方发现这座山岭竟然都是由一具具皑皑白骨堆砌而成,脚下现出一道白骨之阶,迤逦向上延伸,他甫一踏出第一步,一股难言的刺痛便顺着他的足下涌泉,波及到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那痛苦令他周身每一个毛孔都禁不住颤抖,他分明真切的感受到骨山之上每一具枯骨传来的万般沉痛,只是这痛,却并非简单源自每一具枯骨的痛楚,也并非是一整座骨山的悲伤,它超越了时空,一直循着世纪的洪流,追溯到洪荒,那分明是古往今来,所有生命的痛苦积淀,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何况如他一介小小的懵懂仵修,如何能承受这般厚重的痛苦镇压?
喀嚓嚓,断裂声中,他的身体不由自主被一种莫测的力量推向了白骨之阶的上方,每踏出一步,他便感到生命的气息如大河奔流般飞逝,而死亡的气息,则从另一个方向,飞速蔓延而来。他看到了老秦、朱家婆子、顾老嘎等人向他报以善意的一笑,而后便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消逝在了茫茫的天地之间。接着,他看到了老和尚、吴德和郑奇等人发出磨牙吮血的恶毒诅咒,企图扑向他,却被涌出的一股肃杀之气顷刻间击碎,化作狂风吹散。
紧接着,他看到了那支唱响战歌的威仪大军,他们最后齐齐看了他一眼,便化作一股浓重的血色消融在了天地之间。而后,他看到了奈何之渊中的那些亡灵,他们口中咿呀作语,似乎想向他嘱咐些什么,却根本来不及抵挡时间推动的巨大辙痕,很快就被碾碎成了无尽尘埃。
他身不由己,步步登高,他看到了古往今来的无数个身影向他冲来,前赴后继,九死不悔,相继化作枯骨倒毙,终究汇聚成了眼前这座皑皑骨山。
他便如一具无法自主的傀儡,被一步步推上骨山,身受着千刀万剐般的刑伤,他虽万般痛苦,却希望能在最后一刻,看到那条回家的道路,即便死了,也便甘心了。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当他来到骨山巅峰的一刻,他并没有看到那条回家的道路,只看到一座由累累尸骨搭起的祭台,渗透了一滴滴斑斑如泪的血痕。其时,在肃杀的悲风中,陡然吹响一道嘶哑的号角声,令周边天地,直欲悲泣。
在步步钻心的疼痛中,他不由自主走到了白骨祭台之前,匍匐在地,顶礼膜拜苍穹。
他的口中不由自主念起了古老的咒言,他感到身下的骨山轰轰震颤,使得他的身体悲痛欲碎,然而他终究站直了身体,将双手托向苍穹,口中开始吟唱那首古老的歌谣,于是他看到祭台之上的一本渗透血色的白骨之卷冉冉飞起,最后落到了他的手中,他感到自己一下子便捧起了一片日月星辰,在这种不能想象的巨大伟力面前,他只是一个渺小的虫子,不值一提。
他的口中继续被动念诵着那篇古老的歌谣,这让他心中的痛苦一点点积聚和攀升,他只不过是一个小人物,他只不过想找到一条回家的路而已,你们犯得着让我承受如此大的痛苦么?
于是乎,他的本心开始一点点复苏,他苦心砥砺的痛禅境界便如一把刀,终于刺开了周边镇压而来的厚重壁障,他企图抛开手中的白骨之卷,奈何身体依旧不听使唤。
他用尽全力,挣扎看向身下整座骨山,看向远处的天空,他看到了老秦等人,看到了千军万马,看到了无数的亡灵,他藉由痛禅的力量,终于冲破了喉咙束缚,大声喊道:“我知道你们的不甘和愤怒,我知道你们的最终愿望,只是死并不是终结,唯有用生的意志击碎死的枷锁,我们或许才能真正找到一条回家的道路,信我者,便助我一起,掀翻这座骨山,让所有的痛苦都灰飞烟灭!”
他的怒吼,使得这座骨山轰然回鸣,然而他手捧的白骨之卷却陡然愤怒了,竟然再度奏响了那一声莫名的嘶哑号角,就见这片天地之间的厚重血色,以不能想象的速度奔涌而来,浓缩到白骨之卷中,使得这本白骨之卷转眼化作浓浓的血色,竟变成一把狰狞的血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地刺入了他的胸膛中!
一股献祭的气息从他的胸膛间喷薄而出,他感到他的生命几乎在一息间便已耗光!
在这毁灭的一瞬,他的身体中央陡然爆发出一道冲天的光华,那道光华很快便将他的整个身体裹卷在内,化作了一尊白衣法相的庄严体貌,口中开始诵唱字字如雷的真言,终于将他行将破碎的身体镇压住。
那把插入傻子胸膛间的血刃已然如一头嗜血野兽,怒不可遏,刀光刹那弥天迸发,在这尊白衣法相的身体中央撕开了一道血色裂痕,使得白衣法相的身体开始趋向破碎,然而白衣法相全然不顾这种危险,真言念动,撼动苍穹,就见上空笼罩的血色开始消退,露出了一片原有的星空,星光的力量顿时被召唤而来,源源注入白衣法相的身体,使得这尊法身的破碎变得有所缓慢,却终究无法改变这场业已破灭的命运。
此刻,在光曜之殿前方,麻衣文士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口中喃喃:“居然发动了从未有过的星辰祭,怎么可能?小小的凝光境修为,如何能引动如此博大的伟力?即便以当初姬大人的修为都不能做到,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在文士狐疑不定的一刻,古老的歌谣再度在这座光曜之殿深处唱响,一道血芒纵贯白衣法相的胸膛,直入骨山下方的大地深处,瞬间穿透了那口被一条条毒蛇锁链缠牢的古老棺椁之中,这口棺椁当中满溢着粘稠的血水,血水中万条血丝如蛇蠕动,齐齐钻入中央的一颗恐怖心脏之中,就见那一颗亘古不化的狂放之心依旧在一声声如雷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