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慈当然知道货一旦赊进了顾浩家的门,极为难要,却又不好拒绝,他恪守不欺不诈的信条,自信自己挣得的每一分钱都来自血汗,来得光明正大,他虽不计较人心算计,却更珍惜自己的劳动,断然是不愿将自己的血汗钱白送给这个贪得无厌的婆娘。
苏慈双手合十,淡淡一笑道:“多谢关照,只不过,这几日天气不好,明早我还要多进点货,所以需要现钱。”
旁边的几个主妇慑于于金桃的威势,很快散去。
于金桃的三角眼冷冷扫了苏慈一下,哼了一声,不耐烦道:“要现钱也行,只不过,这些菜你要帮我送到獒园去,货到自然钱清,少不了你一分!”
于金桃将目光移到相邻摊位的马晓德身上,道:“还有你,也将剩余的货打包,尽快给我送到獒园去,不要耽搁!”
那马晓德平白落了无妄之灾,心中连叫晦气,但又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哪里敢拒绝?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勉强点了点头。
邻近几个菜贩一听到獒园两个字,不由得心生寒意,都听闻那里面的獒犬都是由活物喂养,极其凶悍,常人不敢靠近,这于金桃如此说,便是唬这个癫痴大师到那里不敢要钱,心中不免有点幸灾乐祸。
“好,不过,这些菜劳烦你亲自过眼,看看成色,我当你面一样样过磅,而后列下明细,也好让你放心。”眼见苏慈不卑不亢应承下来,周边的几个摊贩心中冷笑,情知那獒园岂是那等好进的,想象明日看到这位癫痴大师和马晓德的狼狈模样,不由得一爽,却又庆幸自己今日免过一劫。
“苏小师傅倒是心细,我平素最敬佛门之人,哪里还信不过?你好好打理,尽快将菜给我送过去,不要耽搁!”
于金桃恍若无事一般点了点头,掏了根香烟点上,招呼着随行的那个高大汉子壮彪,大摇大摆出了菜场,上了一辆速腾绝尘而去。
苏慈一样样将剩下的菜蔬过了磅,列下明细,正欲装筐,就见马晓德一脸苦笑的走过来道:“一起吧,我的机动三轮空地大,相互照应一下。”
马晓德有一百个胆也不敢向于金桃要钱,其时只好扯上苏慈,也好拉个垫背的。
“如此,多谢马哥。”
苏慈情知到獒园有一段路途,有马晓德结伴倒比孤身好得多,遇事也好商量商量,便点头答应。于是,两个人一起将菜蔬装到机动三轮上,便一起上车,将三轮车缓缓驶出菜场。
上了正路,机动三轮开得很快,不一会就拐上了一条破旧公路,走了好一会,折上了一条乡间土路,由于附近河汊较多,一路上过了好几座桥,越往前去,便进入了一条极其荒凉的芦苇地之中的机耕路,一股苦腥味迎面扑来。
一路之上,马晓德不免唉声叹气,关照苏慈道:“苏小师傅,到时候见机行事吧,能要到钱很好,要不到我们趁早走,那地方可不是久留之地。”
“她既然答应等我们,自然会有安排。”
看到苏慈不以为然,马晓德连连摇头。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从远处的芦苇丛中传来,一群野鸟在惊慌失措中飞了起来,紧接着又是几声接连的枪响,几只被击落的飞禽折翼坠落,早有十数头猎犬低吼着冲了出去,将兀自挣扎着的猎物一口咬住,叼到主人面前邀功。
就见一群戴着墨镜穿着马靴的人物从芦苇地中远远走来,中间一个人看了一眼在土路上开车的马晓德和苏慈,皱了皱眉头,没好气瞥了一眼身旁的一个虎背熊腰的青年道:“顾鹏飞,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地方怎么会有生人出现?”
一旁的另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目露凶光,哼了一声道:“将军、统帅,去,截住他们!”
听了主人号令,十多头健硕的巴西菲勒猎犬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向着苏慈所在的方向飞扑而去,也就是转眼之间,便将三轮车团团围住,马晓德早惊得跳到后车厢上,一把抱住苏慈,吓得簌簌颤抖。
看着周边一头头发出嘶嘶威胁声的巴西菲勒猎犬,那一双双血瞳中投射出的嗜血目光,使得马晓德和苏慈心生寒意,苏慈却知道这些野兽般的猎犬虽然凶残,在没有得到主人命令之前,绝不会向他们发起进攻,索性平心静气,默默念诵起大明咒,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等待那些人物的到来。
那个虎背熊腰的高大汉子几个大步跑过来,却正是石封村村支书顾浩的儿子顾鹏飞,当然认得苏慈,哼声道:“苏慈,不好好卖你的菜,来这里干嘛?”
“是于董事长叫我将菜送到獒园的。”马晓德满脸堆笑道。
顾鹏飞的绿豆眼转了几圈,目光中露出几丝阴寒之色,冷笑道:“既然是安排好的,速去速回,不要耽搁!”一旁的马晓德连连点头。
顾鹏飞不再理苏慈二人,吆喝着十多头巴西菲勒散开,迎着那几个戴着墨镜的男人走去,满脸堆笑道:“许公子,贾公子,这是我们石封村有名的苏小和尚,一个可怜的菜贩子,前来送菜,不打紧!”
“万事小心,出了差池,你吃不住的!”面色苍白的青年口气阴寒。
“谨记贾公子教诲,奴才省得!”顾鹏飞竟然做了个标准的弯腰下跪式的大清礼节。
“和尚?也是晦气,回去吧!”为首的许公子显得很扫兴,扭身走去。
面色苍白的贾公子狠狠瞪了顾鹏飞一眼,吓得顾鹏飞脑袋一缩,连连作揖。
不说这些人,再说苏慈和马晓德二人骑行了一段上坡路,来到一座长长的拱桥之边,这座桥乃是进入獒园的唯一通路。
却说这座獒园的前身乃是一座废弃麻风病院,四面环水,确是一处绝地,便被顾浩看上,他在这风陵集乡一手遮天,承包下来也只是一句话的事,于是便将麻风病院改造成了獒园,其中不仅豢养藏獒,名贵犬种也有不少,在云亭市一带颇有名气。
三轮车开上拱桥,远远便看到对面的桥头竟然设有路卡,一头小牛犊子般壮硕的藏獒低吼着,正虎视眈眈看着前来的两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苏慈突然觉得对面的獒园中腾的升起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一股大恶之意从心中生发,竟然想要呕吐。他猜测莫非是獒园中以活物养獒所致,便强行忍住恶心,心中默念大明咒,驱散晦气。
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卜的将烟头弹开,冷冷看了一眼马晓德和苏慈,也不问话,直接将路障升起,喝住了正准备扑向三轮车的藏獒,指了指左面的一条小路,道了声快去快回。
就见獒园的正门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匾额,上面孤零零的书写着一个獒字,怪异的是,那个獒字居然便如一个活着的藏獒一般凌空扑来,气势逼人。
大门一侧,此刻正停着两辆锃亮的高级轿车,一辆宾利,一辆阿尔法罗密欧,几个膀大腰圆的保镖正威风凛凛站在轿车两侧,杜绝外人靠近。
过了桥,顺着汉子手指的方向上了小路,不多时已来到獒园的后门处,就见空旷的野地上正在宰杀了一头毛驴,腌臜的内脏流了一地,血腥之气迎面扑来。
其时不止苏慈,便连马晓德也忍不住要想要呕吐。
苏慈心中默念大明咒,实在不忍看着这幕惨剧,只得将头扭向别处。早有几个打下手的伙计赶上来,七手八脚抬下筐卸了菜蔬。
看着一个脑袋大脖子粗的大师傅模样的人,马晓德满脸堆笑递过清单道:“于董事长答应给现钱,敢问师傅,找谁负责?”
大师傅哼了一声,没好气的指了指桥头的方向道:“要钱找候光!”
马晓德不敢再多问,便回头找苏慈商量,二人计议了一番,便决定先找桥头的侯光问问再说。
马晓德将三轮车开到桥头,给侯光亲自点上一根烟,恭维道:“侯哥辛苦了,守桥责任重大啊!”
侯光白了马晓德和苏慈一眼,淡淡道:“你们的事情既然已经办完,还不快点走!”
马晓德正欲说话,却被侯光阴狠的目光瞪了回去,讪讪赔了个笑脸,退回来看了看苏慈,一脸苦瓜相。
苏慈握了一把马晓德的手,走到侯光面前,一字一句道:“于董事长安排我们过来拿钱,大师傅叫找你结算。”
侯光的目光显得尤为阴鸷,向前迈出两步,将一张瘦脸几乎贴到苏慈的面孔上,转而缩回去,仰天大笑道:“苏小师傅不愧是佛门中人,果然光明正大,佩服!”
侯三接过苏慈递过去的两张清单,看到合计钱数大致是一千三百多的样子,取出皮夹,麻利地点了十四张百元大钞,用皮筋捆住,啪地一声远远抛在地上,那头小牛犊子般的藏獒仿佛会意一般,将前爪抬起,将那十几张钱重重踏住,血红色的双目死死盯住苏慈,口中发出威胁的嘶吼声。
“久闻苏小师傅面慈心善,佛学精深,我们董事长特意关照,说这头暴龙极具灵性,颇识是非善恶,只要是大公无私正直之人,暴龙绝不会伤害对方,否则的话,就难说喽!”
侯光疯狂,那笑声中充斥着蔑视和疯狂。
马晓德早就吓得面如土色,他早就知道一旦来到獒园,绝无好果子吃,此刻只好哑巴吃黄连,不由得拉了拉苏慈的衣袖,可怜兮兮道:“苏小师傅,算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