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赵嫣的话,刘志只怔怔站在原地,半晌也没说话,突然神情变得凄苦无已,转过头看着赵嫣道,“嫣儿,难道我真的是年幼无德吗?孤身为天子,却无甚功绩德行,对百姓也无恩惠,难怪他们一个个都不爱帮我……都欲舍我而去……”语声苦涩无奈,最后说道,“你最后也会离我而去吧……”更是伤心无已,两眼含泪。
“不会的!不会的!嫣儿无论是生是死都要在志哥哥身边!”赵嫣心中大惊,她怕刘志伤心过度再把她抛下,急的也要哭出来了。
“志哥哥,谁说你对百姓没有恩惠?去年洪灾聚在城门口那些灾民,不是志哥哥拿了衣粮送给他们,又给他们修了新家,他们再不用忍饿受冻,便是樊大婶他们,我昨日还见到了,都十分感念志哥哥的恩德,说志哥哥是……嗯……圣明仁爱的天子,将来定会创建一分功业!”赵嫣虽说见了樊大婶,这村民皆感激官府的恩德,但不知是刘志的圣旨,故而也未夸皇帝什么,只是赵嫣情急下便说出,虽不是实情,却也算不上相欺,饶是这样,说话时也是脸色酡红。
“当真?嫣儿,你说得可是真的!他们当真念着朕的恩惠!”刘志本已消极无状,这时听赵嫣说道,精神为之一振。
“真……真的!志哥哥今后仍能爱惜百姓,施予他们恩惠,全天下百姓哪一个不爱戴志哥哥,哪一个不想为你效命呢!志哥哥虽年岁尚轻,却有更多的时间施惠于天下,怎能是无德,这一点点积攒下去,福泽何其深厚,那蔡伯伯目光也忒短浅了!”赵嫣鼓励着刘志,越说越是顺畅,她心中便是如此想的,期盼刘志能做个好皇帝,顺理成章就说出来了。
“嫣儿!……这也是你的功劳,若不是你知会朕有那些流民,朕也不知道……”刘志此时内心激荡,声音发颤,说不出的感激与欣喜。若他不是天子,没有江山的羁绊,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可他是天子,有嫣儿的善解人意、一直信赖着自己,更是万千难求,如此想着,刘志又恢复他身为天子的威仪与胆气,心中再次狠狠说道,“我定要消灭了这梁氏!让汉朝天下再次中兴永继!”
刘志将赵嫣紧紧地搂在怀中,赵嫣也感受着刘志胸膛的温暖,两人眼中都不觉溢出晶莹。
良久,却听刘志在赵嫣耳中轻喃,“嫣儿,我们到路边去,等等我那些手下,我们便去找你要找寻的夏侯大叔。”
“哎呦!”赵嫣一声低叫,心中暗道,“糟糕,怎么把正事给忘了!”她这一晚,刘志身中蛇毒,看着爱郎伤重,几次想要寻短,又喂血哭泣,实是心力交瘁;醒来见到刘志无事,更是一喜之下将什么都忘却了,这时经刘志提及才想起,暗暗羞愧。
刘志也是方才赵嫣提到樊大婶,才想起微服出行的目的,一手携着赵嫣的手,一手牵着赤麟,走到官道旁等候,虽说是官道,但荒僻山中,也无甚行人。
两人等了一个时辰,虽有几人经过,却非那一干黑铠卫士,刘志不禁皱了皱眉头,赵嫣看着刘志脸色,问道,“志哥哥,你出来已有一日多了,宫中定有许多事要等你处置,嫣儿大胆竟让志哥哥来此……”
“嫣儿,你怎说这样的话,我能与你在一起,多么快活。”刘志柔声道,“临出门前,我已吩咐说要在蠡吾侯府住上两日,让母亲告知宫中。今日倒是无事,明日却是清明,一早便要率百官去祭祖,今晚须得回宫……”
“啊!”赵嫣也想起明日是清明,身为汉家天子,“孝”字为先,无论如何祭祖是耽误不得的,便道,“那如此,志哥哥,我们先回去吧,等过了清明,嫣儿再随哥哥来找寻便是。”
“嗯……”刘志心下踌躇,倒不是为着找寻那一干失踪的村民,他实是想多与赵嫣相处,待得此次分别,又有十数日见不到赵嫣,便是能多上一刻便是一刻。
两人又等了两刻,突然听见赤麟一声嘶鸣,马头高扬,刘志喜道,“是他们到了!”
果然几个呼吸过后,刘志两人眼前一个黑影闪过,再一凝实,正是那黑铠人头领崔统领,他一现身,当即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陛下,护卫陛下不周!和陛下失散,罪该万死!”
刘志也不说话,半晌冷哼了一声,更吓得那崔统领磕头如捣蒜一般,赵嫣心下不忍,一脸求肯地望了一眼刘志,柔声道,“志哥哥……”
刘志回望了眼赵嫣,摇了摇头,厉声对崔统领道,“起身吧,站在一旁侍候!”
“是!谢陛下圣恩!谢姑娘大恩!”又连磕了几个头才颤身起来,他知皇帝与这位小姐关系极为不凡,心知皇帝如此这般轻易地宽恕了他全看在这位的颜面上,更是对赵嫣磕头道谢连连,刘志也看在眼中,心下也很满意。
赵嫣看这如此有本事的黑铠大汉竟在刘志面前如此失魂落魄的形态,也不禁哑然失笑。
崔统领站起身时,不禁长舒了口气,却抬头看到刘志左臂裹着一条黄布,心又提到嗓沿,冷汗出了一头,大惊,“陛下受伤了!苦也苦也,回到宫中脑袋要搬家了……”
那崔统领正自栗六不安,却听刘志冷冷问道,“你们之后去哪里了?”
“回禀陛下,罪臣等自看到陛下不见后都深自惶恐,连忙分三路去找寻陛下龙踪,却至今晨也无结果,在约定处会后又便派一队人回往京城探寻,一路仍在附近寻觅,臣率一路便向西探寻……”
崔统领虽心下不安,但与皇帝说话语声也不敢显出太过惊惶,继续说道,“罪臣等正在林中探寻,突然看到有一人鬼鬼祟祟在林中探头探脑,心中起了疑,便上前查问。那人一副农夫打扮,看臣等模样吓得转身就逃,臣等更觉此人有异,便抓住了逼问,那人初时只吓得不敢说话,只打哆嗦,后来罪臣等吓唬要杀了他才说,原来他是梁冀征来修建兔苑的民夫。”
“梁冀的兔苑?”刘志听到此时也奇道。
“正是!罪臣听那民夫说大将军在洛阳城西修筑了一座兔苑,方圆纵横数十里,向各州郡征收活兔,这些兔子后腿上都被剃了一撮毛作为记号,恰逢昨日刚从辽东征来数百雪兔,那些民夫为这些兔子剃毛,再一人提数只雪兔送去兔苑,却是有一人走路时绊了一跤,有三只兔子便从那人手上逃脱……”
“雪兔!”刘志突然叫了一声,马上想到,昨晚和赵嫣追逐的那只野兔,看那兔子无光时一团漆黑,但火光照耀下果然是纯白一片,与中原的灰兔不同,本没太注意,这时想来就是那所谓的雪兔。
“你接着说罢。”崔统领见刘志出声,忙惊得停住了嘴,这时接到圣命才又说道。
“是!罪臣抓住那人便是那丢失雪兔之人,他告诉罪臣在兔苑逃脱一只兔子便是死罪,早已吓得魂飞天外,便到树林中四下寻找那雪兔,到了今晨却只寻回两只,仍在林中搜寻便遇上了臣下一干人……”这崔统领只因感觉犯了大罪命不久矣,叙事之时颇为絮叨,心想能拖得一刻脑袋不搬家便多一刻。
“那人本来以为罪臣等是梁冀派来抓他回去的,这才吓得逃跑也不敢说。罪臣心想陛下可能陷落在那兔苑中了,惊惶下便让那人带路去兔苑,那人本不肯,后来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得不去了。”刘志和赵嫣二人都听得有趣,也不觉这崔统领说话繁絮。
“罪臣等跟那民夫走出数十里进入一片草场,那人说此处便是兔苑,待得走进草场看到几十个茅草棚子,里面有十几个民夫在内,臣等问他们见没见过陛下与一位姑娘,他们说未曾见过。却还有近百人在另一处开筑荒地,臣等便又跟着去探寻……”
“罪臣等到了那荒地,看到十几个人拿着鞭子看着百余人,那百余人一个个拿着锄头斧镐正在开垦荒地,可那些民夫竟只有的干活,有的累了便躺在地上歇一会,再去干活。而那十几个持鞭子的显是看守,却也不去上前鞭打,竟连呵斥声也没有……”
“罪臣等正感惊奇,那张老六,哦,臣等抓住那民夫叫张老六,忙上前对那些民夫喊道道‘夏侯大哥,这几位爷有话问你!’见到那荒地中一个粗身大汉站起身来,向臣等走来,这大汉膀阔腰圆,到得近处,臣一看,正是陛下与姑娘对臣所说欲寻的大汉的模样,又听此人姓夏侯,想必就是此人了。”事先赵嫣便将夏侯安,那樊大婶的丈夫夏侯大叔的样貌告知了崔统领,让他方便寻找。
“什么!你们找到了夏侯大叔!”赵嫣听到此处忙惊声问道。
“正是,罪臣等将那数百人都带……不,请来了,他们随臣下属在远处林中,臣独自先过来了。”崔统领恭谨说道。
“快叫他们到朕这来!不,朕亲自去!”刘志看到一旁赵嫣面露惊喜之色,心想赵嫣定想快些见到此人,便不顾自己的帝王之尊,要和赵嫣一同前去。赵嫣向刘志望了一眼,眼中尽是感激,刘志报之一笑。
“诺!”崔统领不敢违命,便带着刘志二人向林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