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发一脸沮丧，出征时身边兵马簇拥，而此刻，身边居然没有一个自己的手下。我只能好言相劝，希望他回国都后重振旗鼓。但他一直不说话，不知他心中所思所想。我便不去跟他多话，由他一个人静静。
放眼望去，茫茫沙地上布满粗砂、砾石，马蹄踏在上面，沙沙作响。一条条干沟毫无生气地横卧其间，仿佛耄耋老人脸上的皱纹。除了一些长刺的植物零零散散点缀在上面外，根本看不到有什么绿色的植物生长。在此荒野之中，连飞鸟也失去了踪迹，倒是有时闪出蜥蜴的身影。
我口渴异常，喉咙仿佛有一股火在燃烧。我们在路上已经走了三天，水囊里剩不下几滴水了，然而一直寻找不到水源。白衣大食出征的时候，花了八天时间才到达战场。而返程的路途漫漫，现在就已经是人疲马乏，我忧心忡忡，害怕这样根本无法抵达国都。
突然间，啪的一声，哈里发的坐骑瘫倒在地，显然牲畜也熬到了极点。哈里发忽地暴跳如雷，嚷道：“没吃没喝的，这么走，我们不得饿死渴死。倒不如留在那地，和黑衣大食死拼。”
虫二冷冷瞥了他一眼，道：“要吃要喝有何难？丢了性命，你都别想吃喝了。”
他走到死马前面，刷的割破马匹的喉咙，马血随之汩汩涌出。虫二凑上去，对着马脖子拼命吮吸，咕咕咕喝了几口血液。他满脸血污，朝着哈里发道：“渴了快喝！”
哈里发一呆，不敢朝前。我见马血流淌一地，赶紧招呼大伙分了喝。哈里发见大家都喝过，解了渴，他终于忍不住也喝。喝了半口，他一皱眉头，全吐了出来。
“哇，太臭了，太臭了。”
虫二怒瞪了他一眼：“嫌东嫌西，你难道活久了，想渴死在这里。你看看天上的兀鹫，死在这里，就被他们叼了肉吃掉。就像那样！”
他指的是右侧不远处一具白皑皑的骷髅，那具骷髅散了架，下半身不知到哪里去了。
哈里发打了个冷颤，沉思了一小会，乖乖趴上去又喝了一大口。他把血含在嘴中，闭上眼睛，终于逼着自己咽下去。一旦有了第一口，便有第二口，他硬是喝下许多。血腥味太浓烈，令他几乎再次吐出来，但这一回，他竭力撑住，捏着喉咙死命不让自己呕吐。
虫二见王子喝毕，便命我切了马肉，以作食用。我这活干得多，几刀便剥下马皮，割下两大片马肉。血淋淋的马肉用布包了，搁在马背上。因为马匹已经极其疲惫，如果继续骑行，它们全得死个精光。因此接下来的路程只能徒步，大家迈开双腿，缓慢前行。
行到撑不下去，虫二下令就地休息。我随地找了些干枯的枝干，点了火烤炙马肉。饥肠辘辘之下，虽然没有下任何佐料，大伙吃得津津有味。
哈里发却吃不下，摸着自己的脚不断呻吟。我帮他脱下靴子，瞧见满脚的水泡。想来他是一介王子，平日不事劳作，一时间难以接受长途跋涉。他也算硬朗，这么多水泡居然还能跟上我们的步伐。荒郊野外的，我也没法子替他治疗，唯有从衣裳上割下几块布，帮他包扎上，还在他靴子里垫上些马的鬃毛，尽量让他踩得舒服点。那天夜里，大家都睡着了，睡梦之中，我还能听到哈里发小声的呻吟。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就靠着马匹维持着生命。没有水，我们喝马血，没有粮食，我们吃马肉，十几匹马，硬是让我们坚持了七天。然而马匹终于死光，我们却还没有走出这片无人地界。
“我们要怎么办？”在路上，我悄悄问了虫二。
虫二狡黠地咧开嘴，低声道：“那王子细皮嫩肉，我觉得味道会比较香甜。”
“你胡说些什么啊！”我有些急了，明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总似乎是真的一样。回头看看哈里发，这么多天下来，他已经十分虚弱，走起路来脚步虚浮不定。
“不然我能怎么样，现在大家全靠命了。只是你有天命，肯定不会丧命于此。跟着你走，大家总会有希望的。”虫二抬头望向远方，面容无比坚毅。
忽然虫二道：“前方有水，我闻到味道了。”
我眨眨眼，学着他的姿态也闻了闻，哪里有啥味道。
“你是不是渴久了，有幻觉了，哪里来的水？”
“有的，大家快跟我走。”虫二一挥手，大家唯有拼命跟上。
但是快步走了一顿饭的时间，压根没有看到什么水源，倒是喉咙更加渴了。
“喂，虫二，你是不是上了年纪闹糊涂了，哪里有水？”我已经顶不住了，浑身上下都在冒火。
虫二不理我，越发加快了脚步，大家攀过一个小沙丘，居高临下鸟瞰，真的，前方半里处，真有一片绿洲。
“哇！”
所有人像疯子一般，发狂着朝湖泊奔跑而去。我双腿发软，跌了一跤，但爬起来，连泥土也不拍，就继续奔跑。湖泊碧波荡漾，绿树环绕，那是拯救世人的圣水。
我穿过林子，冲到湖边上，趴下去，像牲畜一样死命喝起来。清冽的湖水通过喉咙，流入腹中，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得以滋润，复活过来。
猛然感觉背上有些发痒，随手一抄，居然是一条眼镜蛇。我捏在手心，它不敢咬我，只是拼命挣扎，想要逃窜。我恶作剧心思顿起，一刀劈下蛇头，张开嘴，就吸起蛇血来。
吸了几口，感觉背后有点奇怪，扭头一望，竟然是三个黑衣大食人立在我一丈多远。湖边树木郁郁葱葱，竟然把他们的身影都遮挡住了。他们手里亮着兵器，看来原本想偷袭我的。
我不知哪里的勇气，咧嘴一笑，伸手将眼镜蛇抛向他们。那几人哪里见过如此吃蛇的，吓得屁滚尿流，连马都忘了骑，便要逃跑。虫二和部众赶上去，结果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