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汉转醒,我松了一口气。他现在是活人,不是死鬼,我的鸡鸡和屁股万幸得以保全。既然有惊无险,何不溜之大吉,要是等一下真死了,岂不是又得担心受怕?
恰恰要脚底抹油之际,大手闪电般再次擒住我的手。那把大手满是老茧,粗糙无比,一旦被钳住,便好似套上了猴子的金箍,扯也扯不开。见逃走的机会稍纵即逝,失望沮丧涌上心头,眼泪止不住滚滚落下,哇的一声,忍不住大哭起来。
“莫哭莫哭,小郎,带我到河边喝水,我送你银子。”
银子是啥东西,话说我头一回听别人叫我小郎,好特别的称呼哦,可惜这些全部重要。我拼命甩头,一边咬牙切齿与大手作对抗,一边嚎哭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大汉吐了一口血水,强笑道:“要不要吃果子,包裹里有甜甜的果子,味道比院子里的姑娘还甜。”
果子?不说果子,我还忘记要吃饭。太阳正挂头顶,恰是晌午时分,正是吃饭的时候了。有果子,尝一尝也未尝不可。
照大汉所讲,我在包裹里找到一个匣子。匣子制作得美轮美奂,比娘装发钗的匣子还好看。掀开一瞧,几个黄澄澄的果子香气四溢。果子黏稠稠的,撕出一颗搁在嘴里,甜滋滋的汁液一霎间在口腔泛滥开来,把我都融化在黄澄澄的蜜糖中。小孩子哪里抵抗得住如此美味,三下五除二,背对着大汉,把果子全扫进了肚子。
“找到没有?”大汉问得有气无力,我方才记起他托我喂水喝。
“找到啦,吃光啦!”我高声回应道。
“吃光啦?”
“嗯。”
奇怪了,我分明见到大汉眼睛喷出火来,恶狠狠的模样似乎要把我生吞活剥。我不禁退后了一步,两腿颤颤,差点逃跑。这回我学乖了,特地站在距离大汉三四尺远的地方,不让他碰着。
凶神恶煞的模样转瞬即逝,大汉强颜欢笑,硬是扮出一副和蔼可亲的姿态,温柔道:“你把果子都吃了,该带水给我喝了。”
又回到了起点,倘若不是没法带水,我又何必喂你喝童子尿呢?我也无法背你去小溪边。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占了他的便宜,不给水喝实在有些过分。
咦,我背不动,但是老黄行啊。灵机一动,我跑去林子里把老黄牵过来。没先交代,撒腿一跑,大汉会错了意,以为我溜之大吉,抑耐不住怒火,躺在地上破口大骂,指责我吃光了药丸,又嚷着要把我练成丹药。
奇怪了,我只吃了果子,哪里吃了啥药丸。他疯疯癫癫,难怪和人家打架。
当我牵来了老黄,场面瞬间变得挺尴尬,大汉突然夸起我聪明伶俐,夸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老黄听了我的命令,四肢弯曲蹲了下去。但是大汉伤势严重,自然爬不上牛背。我一个六岁小孩,又哪里能够扶起他丝毫。
只见大汉额头青筋冒起,冷不防用手掌在地上一拍,巨大的躯体居然借势腾起,整个人翻上了牛背。
我好歹也跟村里的大人学了两年拳脚,乡野村夫力气大的见多了,可哪里见识过这般霸道的力气。不由得目瞪口呆,冲上前叫:“喂,你能不能教我武功?”
此时此刻说这话,实在不合时宜。首先,大汉翻身上牛虽然精彩绝伦,可接下来就吐了一口血,显然他已经精疲力竭,其次,他左肩膀上还插着一根箭,箭杆摇摇晃晃的,一瞧就知道痛入心扉,第三,连个“夫子”这样的正经称呼都没有,一个“喂”字毫无礼貌。
如此拜师简直是痴心妄想,谁知大汉居然回应了一声:“行啊,但等我喝了水再说。”莫名其妙就这么认下了师傅。
到了溪边,大汉不等我命令老黄,翻身滚入溪水,如同饥渴了千万年一般,疯狂地埋头饮水。潺潺溪水,染成了红色,宛如丝带漂流远逝。大汉越喝越精神,后来干脆坐起,大汉掰断了箭杆,深呼一口气,咬紧牙关,硬生生将箭头扯了出来。一条血水迸射而出。扯出箭头的他低声嘶鸣着,眼睛红得发亮,犹如一头野兽,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我是一头肥嫩的羊羔。我没有意识到危险,心心念念期望他教我翻上牛背的招数。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眼睛的红光逐渐淡化,慢慢地终于有了正常人的模样。
“你想学武功吗?”
“想啊,我还想吃果子!”
“吃个屁,全被你吃光了。我辛辛苦苦炼了十二年……”
难怪他生气,原来是因为我给没给他吃。好吧,我掏出怀里的饼,给了他一个。大汉望了我一眼,坐在溪水中央,狼吞虎咽,几口把饼吞进肚子。
我则捧着另一个饼,一点一点慢慢咀嚼。
“我受了重伤,现在没法教你武功,而且有人追杀我。你带我去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我养好伤就教你。”
“没人知道的地方?”我有些为难。这山林大的很,许多地方人迹罕至,找个没人知道的去处那是轻而易举。
然而之所以人迹罕至,若非悬崖峭壁,便是野兽出没,陆家村的大人都不敢入内,我一个六岁孩童哪里来的胆量。
“原来你年纪小,啥都不知道啊。”大汉哀叹道。
这招激将法毫无水准,但对付一个小破孩绰绰有余。我拍着胸口,立马表示自己能行。随即催着老黄驮起大汉,朝山里走去。
“喂,我叫陆双六,你叫啥名字呢?”
大汉瞪了我一眼,有好声没好气地说道:“都不知道乡下人怎么教孩子的,连叫人都不会。你要跟我学武功,你得叫我师父。”
“师傅是你的名字吗?”
“妈的,没大没小,师父就是师父,反正你叫就是了。”
“哦,师父。”
就这样,这大汉成了我师父。我不晓得他的名字,就只知道叫师父。等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原因。
老黄是头牛,力气虽然不小,可是没有翻山越岭的本领。想驮着一个魁梧大汉进入山林内,那是异想天开。
既然无法进山林,就只好去悬崖边。悬崖离山口并不远,只需一顿饭时间便到了。然而因为那边太危险,村子里向来警告孩子不准靠近。
实际上,我从来没敢进入那片禁区,毕竟连陆富贵这样的熊孩子都堆那里敬而远之。而今,我居然要领着一人一牛进入那地界,简直无法想象。
当我迈进那片草木不生的岩石堆时,心脏刹那间提到了嗓子眼。村里的流传已久的谣言顿时闪过脑海。
“你咋了?怎么不走了?”师父起了疑心。
“我忘记位置了。”
我编了个谎言。我怎么可能会忘记,那地方实在太显眼,太好记了。好记得人人望之,便能够毛骨悚然。
师父撇了我一眼,望了望前方褐红色的山道,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果然是个没人敢来的地方,这里可是藏身的绝佳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