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负责放录音带的那人却说,这个带子确实是从他们送上来的盒子里面拿出来的,甚至连前奏也是《黄河大合唱》的,谁知道后面会变成那样的内容呢?
不管是他们自己弄错了还是后面被人调了包,都不应该是他的责任,他只是负责把别人送上来的带子播放出来而已。
罗建刚却坚定地认为他们有帮人保管好上交上来的带子的责任,并要求对方把调换了录音带的人交出来,那人哪里知道录音带是怎么被掉包的,当然不肯负这个责。
双方正在相持不下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罪魁祸首在这里呢,你们不用吵了。”
接着就看见杨雪珍和廖志涛押着一个神色冷漠的姑娘往这边走来。
“咦,这不就是那个……”
许秋阳话还没说完,杨雪珍就大声说:“是,没错,就是她,这人脑子有病的,就因为我之前跟她的那点恩怨,居然就恨上了我们全站的人,还想了这么一个法子来害人。”
许秋阳其实并不太清楚卫秀静和廖志涛之间的恩怨,惊讶地说:“什么,就因为你们上次打架的事,她就记恨到了现在,还不惜把他们局里的任海也拉下水,就是为了不让我们好好表演?”
“就是,幸好人家任海运气好,不但没被她害了,还趁机向喜欢的姑娘表明了心意,人家姑娘也答应他了,天哪,多浪漫呀!”说到后面的时候,她的眼里充满了羡慕和向往的神色。
“对啊,我也没有想到,原来任海是这样一个痴情种子。”许秋阳感叹了一句,然后把目光不屑地转向了卫秀静,“这么看来,她的脑子还真是有点问题啊!”
哪有害人是这样害的啊,这件事只不过耽误了一下他们表演的时间而已,随后也顺顺当当地表演完成了呀!许秋阳是半点也没把这件事往自己的身上联想,一点儿都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曾经恶毒地想要让她身败名裂,原因仅仅就只是因为她跟杨雪珍是好朋友。
卫秀静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许秋阳,她就不信,对方难道就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任海对她的意思吗?她不知道,难道她的男人罗建刚也不知道?
那她所做的那一大通都是为了什么?
不,她才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轻松地揭过去呢!
卫秀静冷冷一笑:“难道你们真的以为,任海喜欢的人真的是……”
罗建刚突然大声地打断了她的话:“既然证据确凿,确实是这个女人在搞破坏,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把她交给你们领导,让领导处置吧!”
说完拉了拉许秋阳:“我们走,别跟这种人说话,免得脏了自己的耳朵。”
许秋阳一头雾水地被他拉走了:“你走那么着急干什么呀,刚才她说什么?任海喜欢的人是谁?”是女人都是不可避免八卦心爆棚的。
“我肚子饿了。”罗建刚一本正经地说,“你管别人那么多闲事干什么,反正又不是你。”
“不是啊,我真的觉得这个任海挺了不起的,能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勇敢承认自己的心意。”
罗建刚冷笑一声:“勇敢什么啊,这不是被逼的嘛!你要是真觉得这样就是浪漫,要不回去以后我也去你们广播室用你们的大喇叭来表达一下我对你的心意好不好?”
许秋阳想了想那个场景,不由打了个寒噤:“还是算了吧!”想了想又目光炯炯地看着罗建刚,“哎,我说,你该不会是妒忌了吧!”
“哈哈哈哈!”罗建刚长笑三声,“我妒忌他?怎么可能!”
“死鸭子嘴硬。”许秋阳最后给他下了一个结论。
因为大家在舞台上处变不惊的表现,最后还是稳稳妥妥地完成了演出,彭站长对此表示非常满意,所以特地自掏腰包,请大伙儿在县城的国营食堂里大吃了一顿。
大伙儿吃得嘴角流油,得意极了,连同今天在供电局遇上的新鲜事,回去整整吹嘘了好几天,那些没去参加的同事们都纷纷扼腕,那么大的热闹,怎么就给错过了呢!
同时大伙儿还很关心的,是那个想要暗地里给水电站下绊子的坏女人的下场,大家都很义愤填膺地说,那女人这样害咱们,如果供电局不好好处罚,他们肯定是不能服气的,再怎么说也得记大过处分一次,再降上那么一两级工资吧!
最后的结果出来大快人心,卫秀静不单单是得罪了水电站,她还得罪了任海,对于她的所作所为,任海非常生气,从来都不用权势压人的他,也第一次利用身后的背景给供电局的领导施压,开除了卫秀静的公职,并且还让她成为了一个她自己从来都看不起的临时工。
任海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让她从这种巨大的落差中感受到最大的痛苦。
得知这个消息,杨雪珍得意地双手叉腰仰天大笑:“哈哈,跟我作对,这就是下场!”廖志涛小心地在旁边扶着她:“你当心,当心点儿啊!”
真是发愁啊,万一将来孩子生出来,随了她这个任性跋扈的脾气,那可怎么办啊!
局草任海和临时工欧阳秋在一起了,供电局的年轻姑娘们伤了一地的玻璃心,任海和许秋阳那点子没影儿的八卦,当然也早就没人说了。
欧阳秋转正的消息传出来以后,八卦的声音又调转了风头,开始嘲讽起欧阳秋来,在传言中,欧阳秋成了一个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心机女,光是她如何勾引任海,就传出了好几个不堪的版本。
不过两个当事人都没有把这些传言放在心上,他们很快就双双调离了县供电局,据说大家最早的猜测并没有错,任海果真是市里某位重要人物的亲戚,他来县供电局工作,只是挂职锻炼的,回去以后就该当干部了。
而欧阳秋,也把她母亲带到了市里生活,听说任海还给她报名了夜校,每天晚上都去学习文化知识,前途可以说是一片大好,又哪里还会在意那些无聊的闲言碎语呢!
元旦过去,很快就要过新年了。
到了年底许秋阳特别忙碌,嗯,忙着给电站的职工们发福利的事。
今年水电站虽然才开业了不到半年,可效益还是很不错的,彭站长爱护本站职工,让财务部做了一个奖金申请表,打了申请报告递上供电局。
供电局的领导因为今年水电站的成绩不错受到了上级单位的表扬,心情很好,大笔一挥就把水电站的申请报告给批了,也就是说,今年年底,全站的职工都能发下来为数不少的奖金呢!
除了奖金,还有各种各样的福利,比如说前些日子天气好,彭站长让人宰了站里养的几头大肥猪,猪肉全都切成一条一条的,用盐腌了晒成腊肉,算下来每人能分到一到两条,过年的时候用来走亲戚也是挺体面的。
还有前几天彭站长带人去果场买回来一大车柑橘,黄灿灿的,个大汁多,让人一看就流口水,这些都是要分下去的。
供电局也很给力,给站里送来了好几箱带鱼,平时这些乡巴佬们哪见过这个呀,在厨房门口卸货的时候,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瞧:“这玩意儿是蛇还是鱼啊?能吃不?”
“对啊,这东西怎么做才好吃啊?”
这些无知言论让彭站长觉得,这带鱼发下去也是糟蹋了,所以就宣布带鱼都留在厨房了,专门留给春节值班的同志们吃。
就算是过春节,水电站也是不能停产的,他们这里一停,很多地方就没有电可以用了,所以必须每天都要有人值班,坚守岗位。
许秋阳这几天忙的就是分发各种春节福利,人虽然忙碌,但是心情好,走路都是两脚带风的。
奖金发下来之后,整个水电站都洋溢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气氛,一到放假,就个个都急着往县城跑,拼了命地排队抢购年货,各种各样的好东西不要钱似地往回般。
其实细想起来,这应该算是水电站的这些青年们最松快的时光了,大家都是年轻人,没有什么家累,第一次拿到大笔的奖金,都特别舍得花,把自己打扮得特别光鲜,然后再准备上各种好东西,打算过年的时候带回家,来个衣锦还乡,让以前的小伙伴们都好好羡慕一把,当真是活得痛痛快快的。
许秋阳她们的小家庭其实是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只要抽个时间搞个大扫除就完事了。
所以她大部分的空闲时间,都是用来回县城陪婆婆准备年货,一个大家庭要准备的东西就复杂得多了,首先要准备各种吃食,油角、糖环、煎堆、牛耳朵,这些都是一个合格的主妇必备的技能,大年初二开始走亲戚的时候,每一家都要送上一些的,人们也要把各家送来的吃食拿出来品尝,谁的手艺好,谁家手艺差,一目了然。
以前都是罗素芬帮着刘玉梅做的,现在她嫁出去了,这个重担就只能落在许秋阳的肩膀上了,幸好这些东西许秋阳小的时候在外婆家也是做惯了的,虽然许多年不做了,但学到骨子里的东西根深蒂固,只要刘玉梅稍微提示一下,她就能做出来。
在刘玉梅看来,许秋阳原来的那个家穷成那个样子,过年肯定是不可能做这些的,见她学得那么快,忍不住又自豪起来,自家儿媳妇就是聪明。
这些面点做完了都是要油炸的,罗建刚心疼媳妇儿在油锅面前被烤得两颊通红,自告奋勇来帮忙,可是第一锅就让他给炸糊了,气得刘玉梅抄起墙角的扫帚就去揍他的屁股,罗建刚怪叫着四处奔逃,一屋子的欢声笑语。
炸好的年货用一个大脸盆盛着,放在地上摊凉,堆成小山样的油角泛着亮闪闪的油光,散发着浓郁的甜香气味,让人看了心里也饱饱涨涨的,充满了丰收的满足感。
这些都要完全放凉了才能收到口小肚大的大瓦缸里,完全密封之后保存在阴凉干燥的地方,这样才能保证拿出来的时候有最完美的香脆口感。
除了炸面点之外,刘玉梅还要腌酸菜,把白萝卜、豇豆、生姜、红辣椒等等蔬菜洗干净之后,在阴凉处晾上一两天,晾得失去大半水分,变得干瘪瘪的样子就可以用了。
各种蔬菜整整齐齐地码在透明的大肚玻璃缸中,码上大半缸。
淘米水烧开放凉,把食盐和白糖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均匀,小心地倒进码着蔬菜的玻璃缸里,然后盖上盖子,在盖沿处加上干净的清水密封,再在阴凉干燥处放上十天半个月,就能吃了,味道酸酸甜甜的,特别醇正,比单纯用醋跑出来的酸菜好吃多了。
刘玉梅说过年的时候整天吃大鱼大肉,所以要多做点清淡可口的酸菜,开胃消食。
许秋阳帮忙帮得不亦乐乎,自觉又掌握了许多新技能,离完美主妇又进阶了一步。
各种吃食光自己准备还不够,还得去买,他们家面子大,百货公司有什么好东西要来都会提前告诉他们一声,许秋阳跟着刘玉梅,有幸见识了一场特权阶级是怎么购物的。
那个星期天罗建刚和许秋阳刚回到家,刘玉梅就给他们俩一人扔了一个篮子,让他们挎着陪自己买东西去。
许秋阳想到刚才路过百货公司门口时候那人头济济的盛况就头疼,真的特别特别多人,人多得百货公司都不敢把门全打开了,只开了一道小门,然后让人守着门口,一批人出去了才敢放另一批人进去买东西,不然的话这半条街道上的人全部一拥而进,准得把整个百货公司都挤爆了不可。
刚刚他们仅仅是路过,就被门口排队的人给挤得七荤八素的,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
许秋阳有点不确定地问:“妈,我们真的要现在去买吗?外边真的很多人啊,我觉得排到下午都不一定能轮得到我们的。”
刘玉梅大义凛然地说:“去,当然要去了,今天有新到的核桃酥,去晚了可就买不到了。”
许秋阳只好挎着篮子乖乖地跟在她身后出了门,心里却默默地想着就算不去晚了应该也还是买不到的,不过这话还是别说了,免得惹老人家不高兴。
出门右拐,再右拐,走进了一条小巷,许秋阳觉得有些不对:“妈,去百货公司不是走这条路吧?”
一直默默无言充当背景板的罗建刚突然开口:“你别问了,跟着妈走就行。”他每年都充当苦力惯了,早就驾轻就熟。
来到一扇质地有些老旧的木门前,刘玉梅走上去,三轻一重地敲了八下,停了一会儿,又按照刚才的节奏敲了一遍,许秋阳有些目瞪口呆,这地下党接头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门很快从里边打开了,一个娃娃脸姑娘探出头来,看见他们脸上立刻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刘阿姨,你们可来了,快进来吧!”
一边热情地把她们迎进去,一边念叨着:“前边催得急,你们要是还不来,就得拿出去卖了。”
许秋阳一眼就觉得这个姑娘好生眼熟,这时候仔细一想,不就是百货公司的售货员嘛,以前和罗素芬一起来买东西的时候打过招呼的。
她悄悄扯了扯罗建刚的袖子:“哎,这里是百货公司的后门啊?”
罗建刚点点头:“可不是嘛!”
娃娃脸姑娘领着他们进了一间不大的屋子,屋子里面有张大大的桌子,桌子上堆着好几个卖点心的那种白色塑料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核桃酥,散发着特有的甜香味。
娃娃脸姑娘说:“今年的核桃酥特别好,您看这边还有新口味,添加了瓜子仁的,特别好吃,您看您今年要多少?”
刘玉梅把两种核桃酥都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又各自掰下一小点儿放进嘴里尝了尝,才说:“就要有瓜子仁这种吧,给我称八斤,半斤一包包装起来。”
“好咧!”娃娃脸姑娘麻利地动起手来,拿出一叠浅黄色的牛皮纸,把称好的核桃酥放上去,手法娴熟地包成一个圆筒状,最后在封口处抹上浆糊,黏上一张金光闪闪的红纸,红纸上印着“北京高级点心”几个大字。
这么一包装,看起来还真是高档了很多。
“去年那种奶糖还有吗?”刘玉梅随口问。
“有有有,您稍等啊,我这就去给您拿。”娃娃脸姑娘弯腰从底下的柜子里拿出来好几个大袋子,一一展开袋口给刘玉梅看,“这是奶糖,还有龙须糖、水果硬糖,您看要多少?”
她拿出来的都是有单独包装的高档糖果,比柜台上卖的那些散装的硬糖看起来要干净卫生了很多,刘玉梅每样都要了一斤。
随后又还买了些散装的果脯蜜饯什么的,把他们带来的三个篮子都装得满满当当的,刘玉梅这才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吃的就买得差不多了,成衣有没有来什么新货啊?”
“当然有,上来看看吧!”娃娃脸姑娘让他们把篮子先放在一边,带着他们上了二楼,来到离外面的柜台只有一门之隔的小仓库中。
许秋阳在这里都能清晰地听见外面热闹的气氛。
“就这个,我要三尺。”
“挂在上面那件红色的衣服,拿给我看看。”
“我先来的,让我先看。”
与外面的紧张相比,小仓库里就闲适得多了,刘玉梅一件件地拿起新到的时装往许秋阳身上比划,然后失望地扔到一旁:“不行,不好看。”
新衣裳其实是早就开始准备了的,早在一个多月前就裁了布料交给相熟的裁缝,全家人的都有,过两天就能拿回来了。
不过过年前百货公司会进一批新货,说不定有新颖时髦的款式,所以当然要来看一看。
罗建刚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蹲在一旁发呆,刘玉梅左挑右捡,终于看上了一件红黑格子的呢大衣,按照许秋阳和罗素芬的号码各买了一件。
许秋阳有些不好意思,问道:“妈您自己不挑一件吗?”
刘玉梅摇摇头:“算了,没有喜欢的,下次再来吧!”
娃娃脸姑娘立刻接上一句:“好咧,刘阿姨,下次来了新货肯定第一个通知您。”
刘玉梅带着罗建刚和许秋阳,拎着今天的战利品浩浩荡荡地从百货公司后门出来,刘玉梅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哟,到时间了,刚子,这些东西你先拿回去,我跟秋阳去一趟理发店,我跟人约好了这个时间去做头发的。”
罗建刚瞪大了眼:“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怎么拿?”
刘玉梅不满地白了他一眼:“还是不是个男人,叫你拿点东西就那么多话说!秋阳,别管他,我们走。”说着把自己和许秋阳手里的篮子都拿下来,放到罗建刚的脚边,“交给你了。”
许秋阳连忙说:“这么多东西确实不好拿,要不我还是先帮他拿回去吧,妈您自己先去理发店行不?”
“当然不行。”刘玉梅说,“我都约好了两个位置的,年尾了理发店也特别忙,咱们快去吧,别让别人等啊!”
“啊?我也要做头发?”
“那肯定的啊,新年新气象啊,不做个新发型怎么过新年?”
“不用的吧,我平常都是自己剪剪就可以了。”许秋阳一直就是一个清汤挂面的长直发,来到这儿之后从来没进过理发店,平时就只是自己用剪刀修剪一下发尾而已,唯一一次弄头发还是上次杨雪珍用火钳给她烫的刘海,后来长长了也没再管它,就随意地用手拨在一边。
“哪能这么不讲究呢,咱秋阳长得这么好看,当然也得弄个漂亮时髦的发型,才能配得上咱这张脸。刚子,你说对吧?”
“对对对,你们快去吧,东西交给我,你们不用担心!”罗建刚连连点头。
许秋阳被刘玉梅不由分说地拉走了,可是她的心里却没来由地涌上一股不安,怎么就会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