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将纸条揉碎放入袖中,又寻了个无人注意的地方丢了。
心里因为藏着这桩事,我已失了逛街的兴致,只推说疲累了,就在水街上找了一处酒楼,用了晚饭,再回到客栈时天已大黑。
畅儿年幼,今日走了许多路,回到屋中都没洗漱,就爬上床呼呼睡去。我轻轻关上门,敲了敲隔壁魏初的房门。
他打开门一看是我,有些奇怪,“你来做什么?”
我见他并不是个好客的主人,就自己进屋坐了下来,将手中的断刃和黑檀盒放在了桌子上。
“承蒙你这些时日里的照拂,这柄黄铜短刃算是我的谢礼。”
魏初接过短刃,翻来覆去瞧了瞧,“这个我就收下了。”
这习武之人果是爽快,既没有文人的酸腐气,也没有市井小民的铜臭味,要就要,不要就不要,省得我又要多费唇舌或客气上几句,虽然他从未对我和颜悦色过,但我心底还是很欣赏这个白马金羁,飞驰连翩的少年。
我又将黑檀盒子打开,里面是白日里给周晟买的“昌林印”,我将它递于魏初,道:“这枚印坯请帮我转交给你们王上。”
“你怎得不自己给他?”魏初并没有接过去,一想起我未与周晟回宫这茬事,他就有些生气。
我只得将盒子放下,无奈笑道:“此去西靖,相去天渊,以后再见还不知是几时。”
魏初双唇微动,欲言又止。
我起身朝他弯身施了一礼,“周晟曾赠我玉璜,那日我身无长物,所以才想着买这份礼物作为回赠。”我顿了顿,又接着道:“这个盒子我就放在这里,给不给周晟你自行决定吧。”
说完我便起身回了房。
夜已深,我躺在床榻上起起坐坐了好几回,都无法入眠,最后还是起身走到桌前坐了下来,给自己到了杯茶水。
今夜实在是太漫长了,桌上的油灯发出清白的光亮,我托腮看着那闪动的火光,又在想白天里的事。
既然做不到耳鬓厮磨,地久天长,我为何还要给周晟买留个念想,为何不干净利落的斩断这情丝?魏初那未问出口的话就是这些吧,我,或许很自私,哪怕如惊鸿掠影般来过这个尘世,总还是希望有人在记忆深处为自己留有一个小小的位置。
我愣在那里,有些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油碟中原本扑闪扑闪的火光也暗淡了许多,忽的,上边的灯心烧得瘫软耷拉下来,与下面的灯心结成一个球形,跳动的火焰变成了红艳的灯花,才一瞬又暗淡下去。
try{mad1('gad2');}catch(ex){}灯花在古代可是喜报,也不知我是不是也有喜事发生,我苦笑着看看左右有没有挑灯芯用的针具,并没找到,就从怀里掏出夏之彧给我的簪子剥掉已暗红的灯花,灯火随即亮了起来。
我拿着这簪子又瞧了会,偶然那灯光透过簪头的碧玉,里面竟隐隐约约显现出一个“彧”字,那日我正是奇怪这簪子并无玄妙之处,原来是要在火光下才能发现。
夏之彧,这个人我越了解他,就越感到可怕,他的城府谋划,他的根结盘据,他的疏狂性惯,你永远无法揣测他内心真实的意图,此去寅国,我面对的不仅是未知的狂风骤雨,还有他的鬼域伎俩。
第二日醒来时,天色已亮,我睁眼一看,桌上的油灯早已燃尽,畅儿也不知从哪找了根羽毛,直挠着我鼻子,难怪睡梦中老是觉得鼻尖发痒。我坐起身,抢下他手中的羽毛,想挠他痒痒,一抬手却发现胳膊有些酸痛,昨晚也不知几时睡的,竟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
“阿年,你还说你不喜欢我彧哥哥,你昨夜是不是看着这个都睡不着觉了。”他拿着一根簪子在我面前晃动了几下,不怀好意的笑道。
“嘘——”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用手指了指屋外,示意他声音小一点,不要叫魏初听了去。
他吐了吐舌头,又对着我耳边轻声说道:“你说,这个簪子是彧哥哥几时给你的,我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你了。”
我趁他不注意把簪子夺了过来,又放入怀内,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假装生气道:“哼,你这个小娃娃不要管大人的事。”
“我当然要管呀,说不定以后你就成了我的嫂子了。”他正对着我的脸,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我,笑嘻嘻道。
我一把推开他,站了起来,“谁要做你的嫂子,你的嫂子是文心王姬。”
畅儿冷哼了一声:“我就知道嘛,你心里还想着周晟,昨日给他买了礼物,都不给我的彧哥哥买,亏得他还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你……。”
畅儿一张小嘴噼里啪啦的,像只蜜蜂一样围着我转来转去,嗡嗡声不绝于耳,我又好气又好笑,捉过他的手臂,把他推向门外,“你呢,现在去找魏初哥哥玩,我要换衣服了。”
“诶,诶,我跟你说话呢!我才不要去找魏初!”畅儿叫了起来。
我哪里还睬他,笑着朝他做了个鬼脸,就把门关上了,那小魔王在门口叫唤了几声才停了下来。
我把昨日买的衣服穿上了身,前世我就喜欢些诸如朱红、藕紫、竹青等饱和度不是太高的亮色,既不暗淡,又不过于艳丽,很适合年轻人,此刻,我将青莲暗花缎衫和盘金绣月华裙穿在身上,虽只有妆台一面小小的铜镜,不得窥见全貌,但自己朝周身望去,这上衫淡紫色和下裙浅橄榄棕色十分相配,将我衬托得有些明艳。
try{mad1('gad2');}catch(ex){}我将头顶绾发的绢带轻轻解开,又将头发分成数股,盘结于头顶,梳了个百合髻,我原本并不会梳弄头发,禁足在夏府时,樱桃时常教我些时兴的发型打发时间,现在倒排上用场了。
不过,我看了看脚下,昨日只顾着买衣衫,竟忘了买双绣花鞋,现在脚下穿的仍是男人穿的方头履,所幸裙摆够长够大,藏在里面不注意也是看不到的。
我利索的收拾完自己,又将行李整理了下,这才开了门。
畅儿此时并不在檐下玩耍,我推开魏初的门,他果是在魏初房里坐着。
这俩人并没说话,魏初阴沉着脸坐在桌边,畅儿拿手腕撑着额头,嘟囔着嘴,满脸不开心,准是又吵架了。
“青君哥——姐姐,姐姐?”畅儿看到我进来正想向我诉苦,一看我换了身女装,惊讶得嘴巴都没合上,围着我上下打量一番,扯着我衣袖仔细瞧了一瞧道:“姐姐,这衣服虽然材质不怎地,但胜在颜色不错,啧啧,还行吧。”这孩子明明眼睛里全是溢美之词,但嘴上仍是不饶,半晌,他又道:“怎么现在就换上了?我原以为你是买来去外祖家穿的。”
“这眼看都到西靖了,总算是要逃离夏之彧的魔掌了,我这些时日尽穿些男子的白布青衫,可把我憋坏了。”我伸手刮了下畅儿的小鼻子,揶揄道:“畅儿可不要忘了我也是个女子哦。”
这时,魏初也起身走了过来,他早已知我是女儿之身,并不十分惊讶,但还是怔怔看了我一会,未几才道:“确,确是还可以。”说完自己倒先不好意思了,“主上还没见过你作女子打扮呢”,言语间有一丝惋惜。
“不要总是在我姐姐面前提你们主子,姐姐又不喜欢他!”畅儿又拿话气魏初。
“你!你这个黄口小儿,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
魏初刚才那番话让我有些局促,我赶紧将他二人分开,岔开话题,催促他们赶紧上路。
我费了好生的劲才让他们稍微安静下来,又在客栈的前厅用了些早点,这才上了马车,往成牟关口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