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瑜当然知晓这位刚上任仅一年的血阁阁主是何时见过自己,不过那时的她已佯装昏迷。
这是在试探自己吗?
有些摸不准这位传言中阴晴不定万事遂心的血阁阁主究竟是何想法,君瑜于是暗中提高了自己的警惕性,面上却表现得极为惊讶。
“小生愚钝,万请恕罪!不知何时竟与大名鼎鼎的阁主有过一面之缘,还请阁主相告,容小生忆起那时,以便日后仔细回味与阁主相遇的美好时刻。”
听着君瑜明显的恭维,游冷兮忍不住启唇一笑。
薄薄红唇如腊月红梅骤然绽放于无痕白雪之上,便见一色的天地间突露鲜红点点,于是本只有黑白二色的世界轰然坍塌,再睁开双眼便见世界色彩斑斓,石虽朴质却亦颜色别样。
这真真是一张能够为天地增色的面容,纵然有浓密的胡须遮挡,但似乎并不能遮掩住那艳丽的颜色和应出自天公之笔的雕刻。
轻吸口气,阁主笑容美则美矣,但却令君瑜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只觉周围凉兮兮。
果然,却听阁主故意压低声音对君瑜说道:“所以自将你掳走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了这位名动九牧,以绝世一物引得各国趋之若鹜的苍海侍郎,是位女子。”
眉尾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君瑜为游冷兮斟了一杯酒:“在下从来未对人宣扬过我是男子,何况,您血阁的任务应该只是将我带到禹城,任务中并无对‘肖鱼’性别的调查与要求吧。”
游冷兮端着杯子看了看自自己出现之后便一言未发的苏素卿,毫不犹豫地将酒水全部泼掉,然后指挥君瑜:“我要茶。”
君瑜好脾气地为这位阁主倒上茶,倒茶之前还细心地为阁主又换了一个杯子。
自觉移位坐在阁主与苏大侠对面,面对着听到自己女子身份后诧异不已的苏素卿,君瑜觉得自己有必要向这位未曾多想的大侠解释一番。
“您们亦知晓,九牧之上女子地位自古便低于男子,虽各国都未有女子不能入朝为官的规定。但百余年来,除曾凭一人谋略率五千人马逼退敌国十万大军,守护风雨中摇摇欲坠末代皇朝数十年的,一路官拜宰相的那位传奇女子,九牧各国都未再有女子为官的发生。”
君瑜耸耸肩:“纵然如苍海民风剽悍人人习武,女子地位略高于他国,但男尊女卑的思想已深深烙刻在了世人的脑海之中。在他们的思想里,女子不能在外抛头露面,只能于家中相夫教子调羹缝衣。”
“但这些人并不知道,世间多数女子的智慧并不输于男子,因其敏锐细心的特点,甚至于一些领域,女子的优势远大于男子。纵然我有任务在身以致要暂时隐藏自己身为女子的事实,但在不久的将来,我定会傲然站于世人面前,告诉他们,女子不只是男子的附属品,她们依旧可以拥有绚丽多彩的丰富人生!”
听完君瑜的一番“豪言壮语”,本无甚表情的游冷兮与苏素卿都不禁目光微动。
身为男子的他们确实从未想过女子的生活是如何的,但如今听到君瑜的想法后,又都不禁觉得,似乎女子确实与男子生来并无不同。
为何女子必须三从四德,男子却可以三妻四妾,这不公平的规则,需要有人给它当头一棒悍然打破!
“说得好!”游冷兮轻轻抚掌。
“九牧大陆之上确实很多所谓的‘秩序’和‘规则’都极为畸形,”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含笑瞧着君瑜,他目露期许:
“我亦想要看到,当你以女子之姿傲然站于他们眼前之时,那些人会是何表情,我想,应该会很有趣吧。”
看到游冷兮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君瑜扶额,这位阁主确实与九牧之上正在腐朽的那些人不同。
他确实为人潇洒不羁,潇洒到在听完君瑜这一番与九牧自古以来的社会地位相悖的话语后,不仅未抨击她的“离经叛道”以维护男子的尊严,竟怂恿她去给那些顽固不化的人去瞧瞧。
说了这么多大义凌然的话,君瑜认为自己已经将铺垫放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她装作毫不在意一举杯:
“所以在我未达到那个高度的时候,还请大家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以在必要之时,给那些看不起女子之人当头一棒,让他们看到巾帼不让须眉,男子能做到的,女子亦可!”
噗地笑了出来。
游冷兮眼中闪现出好笑的神色:“我说你这位将自己一直隐藏得很深的人,怎地突然开始向我等掏心置腹开始说起你的雄心壮志,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
嫣红如血的双唇轻轻覆在杯沿,虽是随处可见的粗糙茶杯,但有了阁主娇艳双唇的衬托,平地便成了水墨画中被人一笔勾勒而来,极尽风趣的画。
看得君瑜也也不住吞了下口水,纵然并无华丽服装相配,纵然有杂乱胡须遮掩,但有的人风骨天成,一颦一笑一个动作就如画中之仙。
君瑜突然想到了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两句诗——纵是少年风流可如画,却也自成风骨难笔拓。
游冷兮小抿一口已有凉意的茶,他苍白如雪毫无血色的指尖轻轻敲着桌子,似在思考。
君瑜虽面上一派淡然,但耳中不时传来的叩打桌面之声亦是她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只觉自己的心跳几乎快与那频率一致了。
如今,她还未查到那个神秘组织在苍海官场之中的背景,若传出肖鱼是女子的消息,虽有火药制作方法为护身符,但她日后的晋升定也步履维艰,甚至有可能永远无法触及那个高度的辛密。
半晌之后。
“肖鱼你知道吗,你是除了卿卿和我那一堆蠢货手下外,第二个不怕我的人。”
冷游兮并未正面回答君瑜的问题,他只是轻轻一笑,并非传言中或妖媚诱人或诡异阴森的笑,而似是在此摘调了那一贯的面具几秒,露出的罕见的真诚笑容。
“你小子挺符合我胃口,若有命能从这次各国的抢夺中完好无损地活下去,欢迎来血阁同我喝茶!”
冷游兮虽未作出任何承诺,但那一句“你小子”就已表明他不会将君瑜为女子的消息透露出去。
虽不知为何今日初次相见便得到了阁主大人的肯定,但君瑜认为自己刚才似乎看到了他眼中的落寞。
结合外界对这个人的评价——阴冷狠毒、阴晴不定、杀人如狂。
君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有的人,感受到了太多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才会想要毁掉这个并未给他带来温暖的地方。
而这类人却也是内心最为柔软的,虽因所受之伤而为自己穿上了一层厚厚的铠甲,但他们比常人更敏锐的直觉会让他们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身边的善意。
君瑜承认,自己内心确实并未想过要攀附利用血阁,但到目前为止却也并未表达过自己对他们的善意。
本已转过头逗苏素卿喝酒的阁主大人似发觉了君瑜的疑惑。
他毫不在意地开口:“卿卿已将你二人路上之事告知与我,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你来自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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