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瑜侧头,食指轻点膝盖一敲一敲:“释月?”
“对的,就是他!”
即墨洺炎露出一口白牙,迎着窗边吹进的微风清风朗月道:“已经过了许久,你又对那时之事记忆全无,我还以为你……”
他随即释然道:“呵,以你之资,我确实不应小觑了你的头脑。”
君瑜默默汗颜,以我之资……?
她如今有些忐忑,丢了那日的记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展现了多少秘密,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暴露一些不能为大陆所知的能力。
君瑜不知如何接下即墨洺炎的夸奖,干脆咧开嘴应付一笑。
即墨洺炎也未奢求她能说出什么,他目光放空眼神渐远,自顾自接着说起那日的传奇。
释月迎着冷冽寒意,随着琴声而来,分明人未到,却势先行。
本已敌我不分濒临狂暴的君瑜,听见那琴音竟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虽然还在释放着寒意,但动作已回归缓慢笨拙,不能再对即墨洺炎他们造成伤害。
那已将被忽略的清脆铃声似要夺回领地,八方铃声倏然大作,连即墨洺炎陈方洛都觉得头痛欲裂不能自己。
电光火石间释月终是赶到。
他一袭怪异白色羽衣,未见身前有何琴器,他双手猛地向前一挥,一段呼啸琴音却凌空而至。
他空中一旋,羽翼纷飞中晃出银白光芒。
释月瞬间已到君瑜身旁。
手刀起,手刀落,释月将君瑜打昏递给即墨洺炎。
即墨洺炎利索接过君瑜,将其打横抱起。
释月语速极快让即墨洺炎带君瑜先走,他声音压得低沉,可见他对藏身暗处之人很是忌惮。
即墨洺炎也知己方无人懂得音域之战,他们在此只能拖释月后腿,毫不犹豫咬牙点头。
释月随即塞给他一方木块,入手冰凉,如铁如玉,并道:“这是赤阳守军手令,”他抬头看向南方,“城外向南五里,五千守军在等您。”
话语仅闭,他回首脚尖轻点,瞬间便站在太守府门匾之上。
……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了,我和陈方洛及几个亲军一路无阻,很快便找到了城外的守军。”
即墨洺炎眼中也浮起疑虑,却未停顿接着说道:“我们和五千守军一直等在城外五里,入夜后子时将尽时释月浑身鲜血回来了,”他轻摇着头,语气感叹:“那时似成了个血人,步履蹒跚走到账外时竟无一人认出他,血色脚印一路蜿蜒,竟是流了一路。”
君瑜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清雅如清泉的男子,实在无法将血色和他融为一体,这如谪仙坠落的场景,太为残酷。
却听即墨洺炎继续说道:“后来军医为他清理伤口,竟发现他浑身的伤口竟似丝线造成,一道一道,纵横交错,伤口极深,”他左手轻轻空中一划:“有的甚至深可见骨,他都未置一声,”
即墨洺炎毫不吝啬他的赞美:“此人当称得起铮铮铁骨男儿!”
君瑜也随之发出一声感叹。
她问道即墨洺炎:“你可知伤他之物为何?”
即墨洺炎皱头:“说实话,虽近些年未听闻有人以极细的武器混迹江湖,但世间能做成此等伤口的利器,却是寥寥无几。”
看着以手请抚下颌陷入沉思的即墨洺炎,君瑜觉得自己应将此物告知,不为别的,至少下次风雨欲来之时,能够早做防范。
君瑜试探道:“不知太子殿下可曾听过‘雪丝’一物?”
即墨洺炎眼中顿时一怔,随即猛地拍桌站起,眼中闪烁不断,震惊道:“你说伤释月之物乃是雪丝?”
君瑜看着即墨洺炎激动得动作,心中诧异,嘴上却平静道:“看来太子殿下是知道的?”
即墨洺炎出神点头,无意识地绕着雅桌走了一圈。
君瑜叹口气,纵然即墨洺炎少年老成尊贵之气浑然天成,但到底是个尚未历经大风大浪年仅十九岁的少年。
君瑜未再追问,她默默自己倒了杯酒,看了看杯中潋滟青光。
她仰头,一饮而尽。
即墨洺炎的慌乱失控仅持续片刻便平缓下来。
君瑜随手递给他一杯酒。
即墨洺炎接过,却未饮用,手指轻拂,他看着流转似银河的杯中酒缓缓开口。
“雪丝,我怎会不知,”他一语吐出石破惊天:“我的胞弟便是因为此物夭折,”
未理君瑜震惊闪烁的目光,即墨洺炎轻手松了松领口,露出颈上佩戴的一玉质长命锁,令人称奇的是,此玉透明光洁犹如水晶,其中一抹鲜艳红色淡然飘散,如风中被吹起的轻丝薄纱。
他低声解释此物来历“寻常长命锁都用不易损坏的黄金制造,而我的长命锁是苍海帝国世代祖传之物,世朝世代交由长皇子佩戴,”即墨洺炎怜惜地轻抚长命锁:“它原本是通体鲜红如血的。”
君瑜放下手中酒杯走到即墨洺炎身侧坐下,看着他手中色彩淡然的长命锁思考。
她细细打量,世间竟有将血玉颜色漂白之法?
即墨洺炎晒然一笑:“你也不必猜测了,那雪丝原本是要同取我和胞弟的性命,却未想它缠绕至我脖颈之时竟被此长命锁挡住了杀机,”
“雪丝……血丝!它未吸到我的血,却将血玉长命锁的血色吸食殆尽!”
他看着长命锁中薄薄的一层血色感慨遗憾道:“我随身佩戴了近二十年才养回这一缕红烟。”
君瑜伸手轻抚锁芯,定眸看着即墨洺炎柔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万事万物自有定律。苍海帝国传世之宝所存在的意义,也许就是为了多年前救那婴儿一命,它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应庆幸。”
即墨洺炎神色收敛淡然一笑:“你知道么,你此番话语,竟与苍海圣僧祭祀不谋而合。”
他将手中酒用内力温热,轻抿一口放下,“圣僧当年得知此事,便也是这么轻抚着长命锁对我父皇说,此物传承百年的使命终是完成了。”
嘲讽一笑:“我父皇听此说法竟大摆筵席,隐瞒了胞弟的存在与死亡,只说自己的儿子会是盛世明君。”
即墨洺炎耸耸肩:“所以我自出生的第二天便成了人人为之期盼的太子。”
“那么皇帝陛下没有追查下去吗?”君瑜有些疑惑,毕竟有个皇子悄无声息被害死,皇帝怎会不大发雷霆?
“查了,怎会不查,反而查得很彻底,当天值班的婢女内侍近卫甚至在此时间出入过附近的大臣全部严刑拷打焚烧致死。”很简单明确的一句话,即墨洺炎说起时语调挺淡未有丝毫起伏。
君瑜听完眼前似也出现了那夜的一场大火,冲天的灰烟中有混乱喑哑的奔走声,声嘶力竭的呼救声、喊冤声交杂错织,大地上笑声哭声混杂。凌乱的头发,颗颗滴落的眼泪,在那腥臭的土地中有一截残红丹蔻直指向上,似在控诉上天的不公与残忍。
“很残忍吧?”
即墨洺炎看着君瑜的眼睛,他眼底涌动着令人无法辨别的神色
君瑜回过神来,轻叹摇头,对此事未置一词,纷繁复杂的神色仅一瞬便恢复了正常。
在其位谋其政,上位者手握一个国家十万里土地上无数民族的生死存亡,虽此法确然狠辣决绝,但相信是出于无奈之下的做法,据君瑜所知,现今在位的苍海帝王,还是很圣明的。
即墨洺炎轻呼口气这才解释道:“密宗有一书,其中详细记录了此物,父皇确实不得已而为之,当年之事紧迫万分,其实所有接近我和胞弟寝宫的人都被种上了雪丝之种。”
即墨洺炎之后的话语却是让君瑜对此物了解更进一步,也更加庆幸在赤阳未曾招惹这东西。
雪丝其实是一种类似于蛊的生物,他们出生时应是在土里吸取营养,但其母体产卵期若是绞杀人类见血,幼虫就会疯狂涌出寻找**钻入。
它们幼时极为细小,能随着人的毛孔进入五脏六腑吸血,此时出生的幼虫其一生将被母体束缚听从母体召唤,但此类雪丝因其拔苗助长的生长方式倒存在致命弱点,苍海密宗便记录了一种,仅此一种抹杀方法——焚烧。
被种上了雪丝之种之人最后的结果就是被吸干鲜血而亡,其尸体将生出疫病,为了避免事情向不可控方面发展,苍海皇帝不得已对全部人实施了火刑。
暗害皇子之人最终也是未被找到,初始宫里之人小心翼翼护着即墨洺炎,但那人似是已目的达成,近二十年未曾露面。
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君瑜以指点头,“你刚才如此失态,难道竟是认为出现在赤阳太守府中之人竟是十九年前害死小皇子的人?”
即墨洺炎锵然点头,语气凌冽:“没错!雪丝此等天才地宝,能详细熟知它生存方式的全大陆寥寥无几,两件事幕后主谋就算不是同一人,也一定有关系!”
君瑜将酒为即墨洺炎满上:“你放心,我发誓,今日所听之事,我一个字都不会向外吐露。”
即墨洺炎将酒一饮而尽,清风金玉般的声音自杯后传出:“我信你!”
随即将唇边杯子拿开,将杯底展露在君瑜眼前,又将其倒悬——未余一滴。
两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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