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天边的闪电划破夜空,击中了远处的树木,引起了熊熊大火,随即又被倾盆而至的大雨所浇灭。这些雷声给人不好的预感,令人心烦意乱,就好像身体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一般。
滏水岸边的一处小山丘上,高伯逸将神策军的帅帐设置在这里,最近几天一直都是吃住在此地,和麾下众将一次又一次的推演六镇鲜卑大军过桥渡河的情景。
“报!河对岸出现了不属于我方的游骑,周敷将军正带着人在桥头跟他们对峙!”
高伯逸和张彪等人正在推演段韶会如何绕过滏水河防线的时候,段韶的斥候就已经到了滏水河对岸,停留不走。
“动作还挺快的嘛。”
高伯逸嘿嘿冷笑两声。
段韶大军的行踪,他们早就探明了。晋阳到邺城有一条直达的山道,毫无疑问,段韶并没有放过一击必杀的机会。
毕竟,内战时间耗久了对大家都不好,段韶也希望损失能够小一点。在这一点上,他跟高伯逸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随我去看看吧,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
高伯逸抓起白云剑就往外走,竹竿贴心的给他撑着伞,丝毫不曾懈怠。
黑夜又是下雨,能见度极差,只能看到河对岸有几支火把,宛若来自幽冥地府的游魂野鬼一般。高伯逸这边周敷已经率军列阵堵住了桥头,如临大敌,成排的火把形成一道“灯墙”。
像是防御幽魂侵袭的屏障。
这年头火把都是浸泡了“石油”等引火之物的,只要不是狂风暴雨,不会轻易熄灭。
“多久了?”
高伯逸一来就沉声问前方严密监视的周敷。
“回大都督,不过半个时辰而已。这几个斥候似乎想过河查探虚实。”
段韶是不是太小看自己了?
高伯逸心中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来。
滏水河乃是邺城北面唯一屏障。
或者换句话说,邺城之所以当初被战国时的魏国定位为要塞,实际上就是防备赵国从滏水陉出兵魏国,以及防备韩国从长治盆地出兵偷袭大梁城。
所以反过来说,邺城为都城,那么这两条道就是通往邺城的必经之路。
段韶难道认为这么重要的隘口,自己不去守着么?
一时间,高伯逸有种被对手看轻的羞辱感。不过压下内心的怒气之后,又觉得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最起码,骄兵必败,段韶这么飘,自己获胜的机会又大了几分。
很快,对岸的火把消失在了视野当中,应该是返回滏水陉了。
“众将士听好了!明日对岸就是敌军,奋勇杀敌者,重赏!不仅是你们,而且你们的子女也能读书习武,你们的父母也能老有所依!
这次为了我高伯逸卖命的人,我一辈子记得他的好!以后他们就是我麾下的铁杆,是共同浴血奋战的亲兄弟!
若是谁临阵脱逃,呵呵,我将会在邺城城墙上立一根耻辱柱,将其姓名刻在耻辱柱上,供后世瞻仰!
你们丢得起这个人,我就看你们的父母子女亲族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张彪!今夜犒赏三军,明天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多煮些姜汤给将士们驱寒!换一批人来值守!”
对着周敷麾下那些神策军士卒们慷慨激昂的灌了一通鸡汤,高伯逸气定神闲的离开了滏水河廊桥。
冒着大雨,带着斗笠,穿着蓑衣,顶着寒风,纹丝不动。先不说能不能打赢段韶,起码这军纪和忍耐力,已经是这个时代一流军队的水准了。
极有可能军纪还远在六镇鲜卑之上。
对此高伯逸非常满意,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说出来那些丘八们翘尾巴就反而不美了。
回到帅帐之后,高伯逸就看到崔娘子家的家仆崔忠静静的站在大帐里的入口处,等着高伯逸回来。
“崔伯怎么来了?”
高伯逸一愣,感觉有些奇怪。崔忠是他爹高德政正室崔娘子的远房亲戚,一直都是亲信。他此刻到这里来,就是代表着崔娘子的意思。
“阿郎,上次你说要弄的东西,我带来了。”
崔忠将地上的一个木盒子搬到桌案上,将盒子打开。里面有涂成蓝色和红色的罐子,各有两个。
“蓝色的,里面装有猛火油,一般人能扔出几十步远。如遇火星,立刻引燃,水浇不灭,只要沾上,就如同付骨之蛆一般,不把东西烧光是不会灭的!”
猛火油,具体成分不祥,但主要成分是天然石油。南北朝时期,北魏禁军和边军,就有库存和使用记录。至于后面为什么不用了,大概是因为不好保存,而且因为战乱工匠逃亡而技术失传。
“红色的呢?”
高伯逸好奇问道。
崔忠环顾左右,发现四下无人,凑过来在高伯逸耳边嘀嘀咕咕了半天。
“弄成了?”
“嗯,惊马是不成问题的。不过用在人身上,还是不如这蓝色的罐子。”
崔忠心有余悸的说道,似乎相当畏惧这个红色陶罐。
“邺北城的作坊保护起来了么?需不需要我派神策军来护卫着?”
这种要命的玩意,不好好保护起来真是不行。说实话,这玩意用来暗杀,真是牛逼轰轰的。
哪知道崔忠摇摇头道:“目前该作坊对外宣称是染料作坊,平日里有些药石进进出出也不会引人怀疑。
但是阿郎若是派兵保护,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里很重要么?”
不得不说,崔忠跟了崔娘子十多年,鞍前马后的,做事顾头顾尾,考虑事情十分周全。保护一个地方,除了让人重兵把守以外,还有个办法,就是……一点都不防备。
这跟大隐隐于市的道理是一样的。
“崔伯说得也有道理。如今事态敏感,低调一点是对的。等这两样东西别人都知晓以后,再保护也不迟。”
高伯逸微微点头说道。
“今夜大雨运输不便,明日雨停,我便亲自押送。夜黑大雨,出事反而不美,仗打起来也不是那么着急的。当年高欢和宇文泰打生打死,一场战役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分出高下来。”
咦?高伯逸听崔忠的口气,对方似乎经历过战阵啊?
不过现在不是八卦的时候,以后有机会再打听下吧。
将崔忠送出帅帐后转头回来,高伯逸看着桌案上两种颜色的陶罐发呆。
“要不要……明日拿段韶练练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