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之月伸手,淡淡道:“小姐手中的,鄙人之物,可否物归原主?”
桉朵儿双手捏着那本书,兀自发抖。稍微沉静一点,抬头,对上东之月疏淡又不容辩驳的目光。
桉朵儿像被一道符咒牵引似的,一步步向东之月靠近,再靠近……
及至东之月身前,她呆呆地递过书,只觉手臂有千斤重。
然后,在东之月的指尖碰到书面的一瞬,桉朵儿做了一件令事后的她叹为观止的事。
她猛地收回手,当着东之月的面,迅雷不及掩耳地撕扯,好像饿疯的狮子撕扯羚羊。眨眼间,两手便只握着一团碎纸。
她对东子月恶毒一笑,手臂一挥,那团碎纸便飞出窗外,化成万千银蝶在月夜下飞舞。
古堡屹立在悬崖边缘,古堡之下,便是不见底的深渊。
桉朵儿仿佛听见那些碎纸片落往深渊浓雾时的哭泣声。
她斜眼看着东之月,表情又甜美又挑衅。
“啪!”
一声脆响穿透古堡大厅,似一道惊雷刺过天宇。桉朵儿踉跄后退,被靠破残的窗台,上半身往后半仰了出去,黑发海藻般飞扬而起。
面颊剧痛,口中弥漫咸腥味。
心中却被胜利感充溢,无比快意。
呵,东之月终于也有坐不住的时候。他欲送给天玥的礼物,他的自传,被桉朵儿全然摧毁。他变成暴怒的狮子。
其实桉朵儿很不明白,这算哪种秀恩爱的方式,给情人送自己的自传。东之月想让天玥了解他的过去,大可以亲口讲出来。大概东之月觉得书面的东西比口语化的更文艺一些吧。东之月那桀骜的外表下其实也掩着一颗文艺青年的心。
东之月立在桉朵儿面前,一手紧捏着她的脖子,让她上半身一直仰在窗外,松手就能坠落。
桉朵儿面色紫红,嘴唇上仿佛有万千蚂蚁爬行,眼珠子几乎从眶里脱落。她挣扎哭喊:“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东之月说:“你真该死。”
他说“你真该死”时,语气波澜不惊,就像说“早上好”、“吃早饭了吗”一样。唯桉朵儿在挣扎中从偶尔的目光交接处,看清他心底惊天骇浪的怒。
桉朵儿有了一丝恐惧,她其实从未见过东之月真正发怒。东之月一向都懒得对这世间流露过多情绪,包括怒。
她艰难地挣扎:“一本破书而已!值多少钱……”
东之月又说:“你真该死。”
桉朵儿不得不奋起反抗,她不能死在这幻世里。虽然她不知道死在幻世里算不算真的死,但至少不会太好过。说不定出了幻世,她会因此而变成白痴或神经病。她猛一用力,求生的**让她动如脱兔,从东之月手下一个反转。
然后,东之月被她反压到窗口。
再然后,她一个没收住力,便见窗口白影一闪——东之月被她从窗口掀了下去。
有一阵阴风过,桉朵儿疑惑地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又狠狠拧了一把自己的脸颊,痛得呲牙,才明确这不是做梦。
她竟然,把东之月,推!下!悬!崖!
这体验,跟一只蚂蚁把大象推下悬崖,是一个级别。
这蚂蚁既没炼过降龙十八掌,也没炼过乾坤大魔移。
不过,在这幻世里,她确实有点超能力,前面已出现过两次,她能够行走得追风溯影。这会儿,貌似超能力又出现了一次,让她变得出奇得敏捷且力大无穷。
无论怎样,求生的**让她潜力爆发,她终于成功自救。
桉朵儿往悬崖下瞄一眼,扶着斑驳墙壁缓缓瘫软在地。
跌跌撞撞奔出古堡时,突听雷声大作,天边扯开亮白闪电,墨黑云层被撕裂成小片,裂口浓稠得几乎滴下血。
桉朵儿顺着古木的繁枝茂叶奔跑,脚下荆棘乱草丛生,不时拌得她踉跄倒地。
转眼功夫,瓢泼大雨便如水墙翻卷,视野里只见蒸腾水雾。哪怕行走在树丛下,桉朵儿浑身也湿了个透彻。她没命地跑,边跑泪珠子边滚滚而下。情况太混乱,她一时没理清自己为何会悲恸至此。
她唯一清楚的是,自己悲恸至此,绝不是因东之月被推下悬崖。东之月能跌下悬崖摔死,就跟身体健硕的大麻雀能跌下树枝摔死是一个概率。大概桉朵儿悲恸就是摔不死东之月。
她恨不得手刃了东之月。
哪怕这是幻世,此东之月并非彼东之月,但东之月对她真的过分了。哪怕“她”也并非桉朵儿。
桉朵儿边跑边在心里呼喊:“夜之哥哥……”
她真的快绝望了。这种折磨,远大于她身中的那不知名的毒物的折磨——其实那毒物从未折磨过她。如果不是东之月坚持说她中了毒,她与正常人无异。她不知道真的东之月什么时候来接她。她甚至怀疑自己还等不等得来那一天。
她在心里哭喊:“不要永夜紫苑了,不要疗毒。带我回家吧……不想再呆在这里……”
这里的东之月,对她多冷酷。东之月对她冷酷,就是全世界对她冷酷。所以这里是一个大冰窖,生生将桉朵儿冻成一个大冰疙瘩。
跑得天昏地暗,突听前方传来一阵惊呼,怯懦而温顺:“榛榛?你怎么了?”
抬头,就见青伞之下,天玥苍白柔美的小脸。那青伞对此时的暴雨并无太大作用,天玥额前和两颊交织着纷乱雨线,长长睫毛似浸水的苇草。
天玥看她的眼神惊诧有担忧,含着一丝疑虑,问:“榛榛?你一直呆在这里,没有回去?你看到哥哥了吗?”
最后一句话惹怒了桉朵儿。
她不知道天玥哪来的心灵感应,认定东之月此时在这里。
总之,这真是一对儿心意相通的、羡煞旁人的鸳鸯。
他们欺人太甚。
桉朵儿想着古堡里,东之月错将她当着天玥之后,所做的一切,暗道,他们欺人太甚。
这话很快就冲到舌尖。她死死盯着天玥,一字一字道:“你们欺人太甚!”
天玥愣了愣,不明所以:“榛榛,你怎么了?”
她走进几步,用伞罩住桉朵儿,伸手试图拂桉朵儿的额头,担忧道:“榛榛,你是不是发烧了……”
“走开!”桉朵儿猛一挥手,用力过大,将天玥推得连退几步,背倚到一丛灌木,才没摔倒。青伞落地,被风刮得没了影儿。
桉朵儿咬牙切齿地低吼:“你们去死吧!你们欺人太甚!”
吼完就绕过天玥,独自往前奔去。她没看到自己上一刻的表情,心里猜测应该极其丑陋可怖,就像一只脸被啄得稀巴烂的歇斯底里的母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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