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伊的暴戾与日俱增,像被欲望熏陶疯狂生长的野草。宫女们由开始的恐惧,到如今已经演变成了深深的绝望。她们看着昨日还与自己一起抗衡的女子,凌晨时被人发现了尸首。死于自杀,白绫吊在梁子上,眼里写满了对生活的绝望和无力。
流桑早就听说了这件事,起初他还震惊了好一阵子。那是他的小妹,尽管这具身体的主人并不是她,但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他至亲的人。他无法体会这样的感觉,眼睁睁看着至亲之人走入魔道,丧失了理智。
可流桑最终还是按耐住了内心的焦虑,他没有打算去劝慰流伊,也没有打算出手制止这种事。因为他忽然开始明白,他的小妹已经亲手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不管君岳当初到底是为了弥补他还是为了满足心中的偏执欲,流伊都已经死了。而那占据了她人身体的蛊,不过是一只可以操控人思想的虫子,不是他疼爱有加的小妹。
他之所以没有去阻止,是因为他知道,流伊越是这般做,君岳就越是会对她产生排斥甚至厌恶的心理。物极必反,流伊已经失去了最初的理智,变得不可理喻。就算他想拉回流伊的神智,也改变不了她潜意识的本意。
君岳将自己锁在房门里,整整半个月。他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空间里,抛开心中所有杂念,开始回想自己这一生关于蛊术的经验和研究。他开始觉得,想要取出宋傲晴体内的蛊虫,其实并没有太难。只不过,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宋傲晴原本的意识,必须还存在她的脑海中。
他不确定这段日子发生在流伊身上的事,宋傲晴她知不知道。是永久陷入了沉睡状态,还是只能静静看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却无法操控自己的行踪和意识。
那引出宋傲晴体内蛊虫的关键,此时就软绵绵的趴在君岳胸口。君岳极为看重它,不管身在何处,无时无刻都要察觉到它的存在和状态。
清晨的一缕阳光,直直折射进君岳的房间。他推开门的那一霎那,才像是真正活过来一般。想通了问题的关键,他便不打算浪费时间,首先要做的,就是给流桑一个交代。
流桑起了个大早,下了朝以后,便漫不经心的在花园里散步。他见君岳急急忙忙的朝着自己走来,以为他是为了流伊的事情,可未等他开口,君岳便抢先一步开口说道:“流桑,我有事找你。”
流桑点了点头,与他并肩站在一处,叹了口气:“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君岳眉毛动了动,不解的看向他,“知道什么?”
“你不知道?”流桑这才意识到,两人根本不在一条轨道上。
君岳皱了皱眉,直觉与流伊有关联,开口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流桑眸子闪了闪,他不确定这件事该不该告诉君岳,或者让他自己去察觉。可思索了半天,自己与君岳毕竟是兄弟,有什么话还是当面说清楚的较好,这才徐徐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与他说了个遍。
君岳越听越心惊,眉头紧锁,手握成拳。这就是他不惜一切代价,换来的结果,这狠心肠的女子,让给君睿又如何?
想起远在轻音岛的君睿,君岳便是一阵心烦意乱。若君睿知道真正的流伊,其实已经能够像过去那般有说有笑,陪伴在他身边。大概君睿会扔下轻音岛,想也不想的把人带走吧?
他的敌人已经够多了,绝对不能在有任何人阻碍他的脚步。
“虽然这件事很难让人接受,但君岳,我不会偏袒她。”流桑信誓旦旦的做出了保证,表示他会与君岳站在同一战线上。
君岳呼出一口气,流桑越是这般,他心中的事便越是难以开口。眼见流桑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真挚,君岳一咬牙,狠狠说道:“流桑,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同你说。”
“你我是兄弟,有什么话,你直接说了就是。”流桑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一时不能肯定,心里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老实说,他能够体会到君岳此时的心情。因为尽管他已经想通了,那人并不是他的小妹,只是一只虫子。但她的一颦一笑,都无疑在刺激他的敏感神经。自己也不能够确定,若流伊出了什么意外,他真的能够坐视不理吗?
这个答案,流桑无法给出。他能够确定并且庆幸的是,自己能够在第一时间清醒过来,这一切都要感谢蛊虫带给她的暴戾。否则,他一定会固执的坚信此时的流伊还是他的小妹,到时若君岳反悔,他可能真的会与自己的好兄弟为敌,原因竟可笑的只是一只虫子。
君岳看着流桑的眼睛,语气坚定:“我会取出流伊体内的蛊虫,将这具身体的使用权还给她本来的主人。”他说完,便一脸紧张的看着流桑,手心冒出一层细汗。
流桑闭了闭眼睛,忽的问道:“为什么?”
君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听清他的话,疑惑问道:“什么?”
“为什么想要取出流伊体内的蛊虫。”流桑语气平缓的陈述。
君岳狠了狠心,决定不在拖泥带水,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的全部说给流桑听。他见流桑的脸色越来越白,最终竟毫无血色,心惊肉跳的看着他。君岳此生,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他想,这段内疚的回忆,会陪伴着他走到最后,挥之不去。
流桑一拳狠狠打在君岳的脸上,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君岳就是知道。若流桑真的因此而生气,必定不会是拳头就能解决的。只不过,君岳想不通的是,流桑心目中的兄弟和妹妹是同等重要,自己做了这样的事,他不该如此轻易的就原谅了自己才是。
“君岳,我欠你一条命,虽然我没有想到,你会如此坦诚。”流桑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放心大胆的去争取你想要的,我不会因此责怪你。”
君岳眼眶通红,堂堂男子汉竟硬生生落了两滴泪水。他大踏步走到流桑面前,狠狠抓住他的肩膀,用力的,发泄的,眼见流桑吃痛的闷哼一声,他才不甘心的收回了手。
“为什么?”这一次,问的人却是君岳。
流桑忽然笑了,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低声说道:“因为,流伊是我的小妹,她就算失去你,也不会容忍自己变成这幅样子。我思索了很久,忽然就想明白了,其实流伊早就已经死了,只不过你我都曾经试图用一条虫子,欺骗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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