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便把灯笼提上,朝那厨房里走去。
寒江雪却拉着蕊儿悄声道:“想不到她竟是钱穆的女儿,当日在金城,他只说有位妹妹在幽州杏花村老家,却不曾提及有个女儿。如今这钱白荷所说的话又不像是假的,这其中必有故事”。
蕊儿道:“当日钱穆为了掩护我两冲出金城,壮烈牺牲在西城门口,我两竟连他的尸骨都没能收敛,实在是有愧。我看这钱白荷所说的话不会有假。梅花密探的身份极其隐秘,外人很难知道,包括姓名,和住址,她竟然知道幽州杏花村,看她的年龄,也相当,咱们只要领着她到幽州杏花村走一趟,便什么都明白了。倘若是有人想作假,不可能把整个村的人都作假吧”。
寒江雪道:“若她真是钱穆大哥的女儿,那咱们得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受一点委屈,否则,我们更加有愧”。
蕊儿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待回到大唐,倘若她愿意,我会向贞玉公主举荐她,让她留在晋王府”。
寒江雪叹了口气道:“这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我看,却未必是好事。官场上风云变幻,尔虞我诈,最是肮脏。那晋王府乃是当今风云际会的地方,我怕将来她会受到许多意想不到的牵连。还有你,蕊儿,我其实也不希望你和那什么贞玉公主走在一块,不想你走入官场仕途的路”。
蕊儿道:“我知道,你一向无心功名,想和我过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可如今我已经身不由己。玉公主救过我,还有,为救我死了的落花,以及爹娘的仇,这条官场的路,不论多艰难,多肮脏,我都已经无法退出”。
寒江雪道:“咱们姑且不说这些,你刚才骗她说钱穆已经回大唐,但终有一天她会知道真相,而你又曾经欺负过她,恐怕她到时侯会恨我们两”。
蕊儿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将来的事情,谁能意料,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你我向她赔罪便是。咱们总不能现在就撇下她不管,或者现在就告诉她钱穆已经死了,这却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寒江雪听蕊儿此言,便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
两人正说着,柳儿已经收拾了一包干粮拿着出来。
蕊儿便上前去接着,把干粮挂在马鞍上,转身对柳儿笑道:“从此刻开始,咱们还是叫你白荷吧,我叫秦蕊,他叫寒江雪,却不知白荷姑娘会不会骑马?”。
钱白荷便躬身对着蕊儿和寒江雪行礼道:“蕊姐姐好,江雪哥哥好。白荷经年流浪,各种本事都会一些,骑马,做饭都会”。
蕊儿便笑道:“那好,你便和我骑一匹马吧,我的马在外面的树林里,我带你去,咱们快离了这里”。
蕊儿拉着白荷的手,出得大门来,往那前面的树林子里去了。
寒江雪牵着马出来,在大路边等候。此时天色大亮起来,寒江雪见那来时的路上,竟远远的有尘土在晨风中腾起,便知道有人马追来,便急忙上马,去迎蕊儿和白荷。
寒江雪刚走进树林子,却见蕊儿和白荷两人骑着马出来。
寒江雪忙道:“大路上好像有一队人马奔这边来,不知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蕊儿便道:“不好,快走,可能是这房子的主人报了信。昨晚我一时心软,便没结果了他两,却惹来追兵”。
寒江雪道:“快走,你两人骑一匹马,恐怕走不脱,我在后面垫后。倘若走散,咱们却在辽东国内城汇合”。
蕊儿便道:“你要多加小心,倘若一个月内你未到,我会在长安等着你”。
白荷道:“江雪哥哥,要走咱们一块走”。
寒江雪笑道:“你不用担心,只要你两平安无事,我独自一人,没了后顾之忧,便是千军万马,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蕊儿深情的看了寒江雪一眼,一抖缰绳,调转马头,便朝着前方的一条小路奔了去。
寒江雪高声道:“蕊儿,一路保重,天涯海角,我都会去找你的”。
寒江雪看着蕊儿和白荷消失在林间的小路上,那小路的右方却是条大路,便策马朝大路缓缓而来。
寒江雪有意放慢速度,见那伙人马奔来,领头带路的却正是昨晚的那两位庄户汉子和婆娘。
寒江雪便在马上大笑道:“白荷姑娘的洗脚水可好喝,谢谢你夫妻二人的招待和伺候”。
那汉子和婆娘顿时便领着众军士打马追了过来。
寒江雪见状,便急忙一抖缰绳,朝着大路狂奔了去。
却说蕊儿骑马带着白荷,一路马不停蹄,直跑出去数十里路才停下来。两人下马,拿出些干粮来就些水吃了,休息了会儿,却还不见寒江雪追上来。
白荷便道:“江雪哥哥不会有事吧,怎么还不来,咱们要不要回去找找”。
蕊儿道:“别担心,他一定是从大路把追兵引开了去了。凭他的本事,寻常人和那些军马奈何不了他”。
白荷道:“可他身上有伤,况且他人生地不熟的,找不到路怎么办?”。
蕊儿听白荷此言,便笑看着她道:“想不到你这么关心你的江雪哥哥。倘若他回来,姐姐给你两做媒,把你许配给他好不好?”。
白荷便红了脸,急忙道:“我没那个意思,姐姐误会了。我知道,姐姐和他两情相悦,青梅竹马,我可不做横叉一杠子的缺德事。再说,江雪哥哥她人虽好,但天下间好男人多着呢,我可不是死心眼的人”。
蕊儿便笑道:“你觉得他哪里好了?”。
白荷便笑道:“他表面上好色,但其实骨子里好着呢,算是个正人君子,起码言行如一,坦坦荡荡。不像有些酸文假醋的伪君子,满嘴仁义道德,生生世世,甜言蜜语,其实都是骗人的;他们背地里养小的,偷鸡摸狗,嫖娼,通奸,等等,都是二皮脸,狼子心,好比那金黄的糟糠橙子,外面光鲜,里面却烂透了”。
蕊儿捂着嘴笑道:“看不出你个小人儿竟有这般见识,既然你这样喜欢你江雪哥哥,那我便叫他收了你做小的如何,咱们姐妹共侍一夫。如今这大唐的男人,三妻四妾的多了去了”。
白荷便红了脸嗔道:“我可不做小,况且,我知道,江雪哥哥看不上我,我也没资格和姐姐争。我这辈子,要嫁,便一定要嫁个威武的大将军,再也不过风餐露宿的苦日子”。
蕊儿道:“你人小,心还挺大”。
白荷笑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江雪哥哥是个浪子性情,不会致力功名,我和他注定不是一路人,姐姐放心吧”。
蕊儿冷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倘若哪一天你想通了,回心转意,我便叫他收了你,让你做大的也可,省得他谗眼猫似的。有你这位大胸美人陪着他,我却放心呢”。
蕊儿看了白荷那高耸的胸脯一眼,脸上却露出奇怪的表情来。
白荷红着脸道:“都说胸大没脑呢,这有什么好的。它要长这么大,我有什么办法。只是这世间的男人,哪个见了,不多看两眼。但难得的是心里坦荡,看了便看了呗。可偏偏有些伪君子,眼里不敢正眼看,可心里不知看了多少眼呢。江雪哥哥却是那种正眼看的人,他虽多情好色,但好得坦荡,可知是个可靠的男人,比不得那些阳奉阴违的人,姐姐跟了他,有福气呢”。
蕊儿一阵大笑。两人休息得差不多,见寒江雪还没有跟上来,便只得骑上马,继续往前走去。
一路上人烟稀少,甚是凄凉,难得遇见像样的城镇和村庄,偶尔有高句丽的军马飞驰,两人都悄悄绕道躲过。
两人少不了风餐露宿,半月的时间眨眼即过,一天日暮时分,蕊儿和白荷终于来到鸭绿江畔。
蕊儿看着前面的江水,莽莽波澜,夕阳下,碧绿的江面上泛起粼粼金光,却不见一座桥梁和一条船。
蕊儿道:“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却如何过这江去”。
白荷道:“咱们不防顺着江岸看看”
两人只得沿着江岸向上游寻去,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走了很久,蕊儿终于看见前面有灯火,似乎有一户人家。
白荷便道:“咱们今晚索性到那户人家暂住一宿,待明日却想办法过江。只要有人家,必定有办法”。
蕊儿道:“大唐和高句丽国征战多年,如今虽各自退回江岸,隔江对峙,却依然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咱们可得小心行事,却不要自己钻进贼窝里去,中了人家的道”。
白荷道:“待会只要你不说话,他们也看不出咱两是大唐人,我却会应付”。
蕊儿点点头道:“咱们万事小心”。
两人趁着夜色,把马藏在树林里,便悄悄向那亮着莹莹灯火的小屋子摸了上去。
透过窗缝,只见屋子里面点着一盏马灯,有三位扶余人在悄悄密谋着什么,那腰间却都挂着长剑。
白荷侧耳静听,却眉开眼笑起来,便示意蕊儿快走。
两人回到树林子里,把马牵上,出得树林来,蕊儿便问白荷道:“你都听到什么?”。
白荷笑道:“刚才那三人正密谋偷偷过江去,却在上游三里处暗暗备下了船只,只待三更天便偷渡过去。咱们两却悄悄去先把船只夺了,让那群家伙到时干瞪眼”。
蕊儿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咱们快走,却赶在他们前面”。
白荷道:“但我刚才听那三人中,却好像有一人是百济人的口音”。
蕊儿道:“这你也能听出来!你还懂百济语”。
白荷道:“百济和高句丽相连着,地方也不大,语言大体相同,只是口音有点差异而已,早年间我也曾到过百济”。
蕊儿道:“看不出你还是个女浪子,如此多才”。
两人上得大路来,便骑上马,朝上游疾驰而去。
月色中天,星光灿灿,鸭绿江蜿蜒奔流,涛声朗朗。蕊儿见前面有一处浅滩,江水正自在月光下翻着白浪,西边一侧却是无数的嶙峋怪石。
蕊儿便道:“若渡江,此处却是绝佳的地点,莫非那伙人会把船只藏在此处,咱们不妨下去看看”。
两人打马下到浅滩,跳下马来,把马藏在乱石堆里,便去寻船只,却只见江风徐徐,波浪滚滚,并不见一点船只的影子。
蕊儿便道:“白荷,是不是你听错了?”。
白荷道:“不会的,我听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蕊儿道:“按路程和位置看,他们若想偷渡过去,这里应该就是他们藏船的地方,前面江道太直,水流湍急,若无大船,却难渡过去”。
白荷道:“莫不是他们把船藏在了树林子里?咱们没找到”。
蕊儿道:“有这种可能,但此时离三更天不远,他们若把船藏在那边的树林里,咱们却难找到,不如咱们先藏起来,在此守株待兔,待他们和船一出现,咱们却杀他个措手不及”。
白荷道:“他们人多,我又不会武功,却如何是好?”。
蕊儿笑道:“别担心,有我呢”。
白荷道:“你一个打三个,能行吗?要是江雪哥哥在就好了”。
蕊儿道:“放心,我可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若打不过时,咱们骑马开溜,却再想办法”。
两人正自说着,蕊儿却瞟眼看见那江面上有一黑点,隐隐约约,如同浪里浮萍般向这浅滩飘来。
蕊儿便急忙拉着白荷躲到岩石后面。两人便如同夜猫子一般,悄悄注视着那江里飘来的小船。
此时夜空流云遮月,那星月的光一会儿暗淡,一会儿光亮,夜里的江风竟有几分寒冷。白荷一阵寒颤,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死寂一般的夜,被白荷的喷嚏打破,两人都不禁一阵心惊。白荷便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约半柱香的时间,那小船便上得浅滩来,只见小船上走下来两个人,都带着斗笠,像是两位渔民一般。其中一人点燃马灯提着,便向蕊儿和白荷这边走来。
白荷惊得心跳如雷,蕊儿悄声安慰道:“别怕,待会你躲在岩石后面,这两个家伙却交给我来对付”。
眼看那两人就要来到蕊儿和白荷前面,蕊儿便从衣袖里滑出连环追魂弩,瞄准了前面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