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歪门邪道
回到婆家的黄三姑,由于孩子又丢了,面对辅天盖地的指责和冷嘲热讽,只是装作委屈的不说话。
她想用这种软磨硬抗的办法保住自己的地位,不想失去这个来之不易的家。
然而她早年风流多次流产的事终于被夫家打听到了,结果被赶出了家门。
被夫家遗弃的黄三姑并不甘心,仍然三天两头的来闹。一会儿求原谅,一会儿哭闹,还要分财产。而夫家以隐瞒婚前行为的理由,要告她骗婚,赔偿损失。
没过多久,丈夫家多了个肤黑瘦小的姑娘。黄三姑多方打听,才知道是从外地买回来的,已经与丈夫圆了房。
开始她没多在意,觉得小姑娘除了年轻外,姿色与自己没法比。然而一个让她彻底失望的消息传来,这个小姑娘怀孕了。
她一气之下登门吵骂,还动手煽了小姑娘一耳光。此举惹恼了夫家人,几个妇女把她按在地上一顿好揍。
女人就是这样,与丈夫的矛盾不怪男方,而是找女人出气。
她恨这个外地来的小女人,也恨那个牵线从外地领女人的中间人。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起,兴起了一股从偏远地区领媳妇的潮流。一些生活较好的地区,女孩子出外工作,农村的青壮年男子找对象成了问题。
开始是外出打工的找到外地媳妇,后来一些生活条件较差边远地区的女孩主动嫁到这里。
这些边远地区比较落后,生活条件艰苦。尤其是一些地方长期形成了妇女干活,男人休闲的习惯。女孩达小就不上学,与大人一样的下地干活。早晨带上干粮背着背篓上山,直到天黑才能回家。长期的负重生活,使她们不仅被晒黑,身体也普遍矮小。
由于不搞计划生育,一家四五个女儿是普遍现象。
成人出嫁后,又是女人承担家庭的活计,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
这种情况下,开始是许多女孩嫁到外乡,后来一些内地大龄青年通过介绍人拉郎配。
这些介绍人成功了都要获得一定的报酬。有需求就有市场,婚姻掮客应运而生。
他们开始带着未婚青年出来,双方看对了眼后谈价钱。开始时只要付给女方几千元钱就能把人领走,只要接手人就算是成婚了,登不登记都在其次。掮客每完成一对,男方除了负责差旅费外,还要给一笔感谢费。
后来有了变化,掮客们到这些边远地区与女方家人谈拢价钱,集中带女人回来。这些女人有的未成年,有的成年了未婚。有的离过婚,还有在婚的抛夫弃子跟着来的。
带回来后开始物色对象。三里五村的大龄青年纷纷登门寻亲,掮客开始以质论价。
年轻姿色好的价格高,已婚的基本是嫁给了四十以上未婚或有残疾者,有的是瘝夫。
嫁过来的女人多数都能安分守己的生活。她们身材虽然矮小,却特别能吃苦。
这里虽然也是农村,比起她们在家时的劳动量差的很远。而且吃的好,住的舒适。
那些娶到媳妇的男人因为有了家,也比较疼老婆,让那些在家里动辙被男人打的女人感到活在另一个世界。
这些来到异地的女人还有一个最明显的特点,那就是善良孝顺。她们普遍与人为善,没有这里农村许多妇女姑嫂不义,妯娌不和及不孝的毛病。
已经来了的安下了心,又感染了那些没有来的。于是,姐妹,母女、亲朋好友互相介绍来这里的女人很多,形成了一种潮流,为掮客们创造了敛财的条件。
掮客们主观上是为了赚钱,客观上解决了许多大龄青年的婚姻问题。
任何事物只要与钱沾边就会走样,会触及法律的底线。这种开始以牵线婚姻的行业慢慢转变成拐卖妇女。一方面掮客们要价越来越高,另一方面鼓动那些对不理想的对象跳槽或者骗婚。
一个从外地大山里来的女孩,嫁过来只安生了几天就不辞而别。夫家人找到掮客却不认账,他只负责双方沟通,能不能留下来不是他的责任。其实这个女孩是与掮客串通好的,离开了这家又卖给了别家。
还有的在原地有婚姻有孩子,丈夫带着孩子找来了,在公安局的干预下只好让其带回。这家竹篮打水一场空。
很多女人来这里既没有转户口又没有,有的因家庭不睦生了孩子又跑掉了。
介绍黄三姑丈夫外地媳妇的是当地有名能“白话”的海大魁。
此人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叔叔长大。生产队的时候是出了名的懒汉,成年男人挣十分,他三十多岁的时候每天只挣八分。
好吃懒做也就罢了,偏偏长了张能说会道的嘴。有理没理都能说出点道理来,能把坏事说成是好事。只要张口就停不下来,男人堆里有他,女人堆里也有他。因为懒太出名,一直没有成家。
这海大魁也算有点本事,他去了一趟外地,带回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年后生下个大胖小子。
这个女孩来后,把家里的活都承担了下来。养的海大魁白白胖胖的,天天游手好闲在大街上“白话”,村里人都叫他“白话魁”。
海大魁神气了,到处扬言说“想找媳妇的找我!”
村里人知道他那个德性不当回事,外村人就不同了。终究家里有个贤惠能干的媳妇摆在那儿,一些找不上对象的男人主动上门,要求他给物色。
于是,海大魁经常去外地带女孩,没有多久“白活媒婆”的名声就在当地被叫响了。
黄三姑丈夫的小女人就是其中之一,从中得了不少的好处。
黄三姑不是善类,骂街吵架是她的拿手活。
“白活魁,你个挨千刀的滚出来!”黄三姑登门就骂。
“以为是谁!是生不出活人的黄三姑呀!”海大魁手里端着个小茶壶,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干这一行的必须了解情况,那家是什么情况,喜好那一类型的,能出得起多少价钱必须事先掌握。黄三姑也算是附近的名人,他焉有不知之理。
“你跟我说,那个小蹄子是不是你拉的皮条?”
“用词不当,用词不当啊!我是红娘搓因缘,月老成双好。怎么到你这张臭嘴里成了拉皮条了。”
“你不知道我们还没离婚吗?你这是破坏家庭。”
“错!我这儿有,他那儿要,离不离婚与我无关,你就是把我告上法院都不会受理。”
“没有你,那儿来的小蹄子。是你掺掇的,你是看上了他家有钱,是丧良心!别以为我好欺负,”
“郎有情女有意,何来掺掇?若搓和姻缘是丧良心,天下就没有媒妁一说了。说到钱还靠点谱,我凭嘛南来北去的忙活。至于你不好欺负这个倒听说过,只不过事已至此,你能割眼鼓了我?”
“你~~~~~~?”遇到了这种滚刀肉式的人物,黄三姑一时语塞。
“我说你黄三姑呀,你也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这样打上门来,知道的说你是有气没处使,想泄泄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骂媒的。你图的啥吉利!”
这海大魁跑的地方多,知道许多故事。边远地区有个风俗,姑娘出嫁吉日时,新郎家的长辈、兄弟、姐妹和亲戚要大骂媒人,俗称“骂亲”。这种做法与哭嫁一样,是抬高女方家庭地位和新娘身份的做法。意思是我下嫁了,是被媒人骗的。
黄三姑根本不知道这些风俗民情中的幽默,一时不明白海大魁说的什么。
“我看你年轻貌美,也算姿色出众,要不帮你物色物色,这个忙我还是能帮的。”海大魁算是捧了捧黄三姑。
“去!你那儿没好货。老娘我不稀罕!”黄三姑虽然还生气,却有一丝受用。
“干嘛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你那个家虽然有钱,却不是你的。这年头活的是自己,能赚钱的地方很多。要不咱联起手来,把这一行做大做强,不愁发家致富。”海在魁提出了建议。
“我可不干你那些偷鸡摸狗的事!”黄三姑没有好气的说。
“既然来了,在家吃顿饭吧。一回生两回熟,认识了就是朋友。”海大魁还是那种嘻皮笑脸的样子。
“稀罕!”黄三姑知道继续下去讨不到便宜,气呼呼的走了。
黄三姑最终还是承认了事实,捞了点钱办了离婚手续。
在家养好身体后,天天百无聊赖的混日子。时间长了觉得没意思,想起“白话魁”的话。
这里年过三十仍是光棍的男人很多,还有一些身患残疾的,因故老婆没了的。
没有妻子不成家,生活再好没有女人在家料理也不叫家庭。
黄三姑不缺姿色,只是名声太臭,好一点的家庭不敢要,太差的自己又觉得委屈。加之都知道黄三姑厉害,说媒的都不敢登门。
长此下去也不是办法,黄三姑觉得还要自己想办法。
她也曾勾搭过几个人,只不过人家只想占她的便宜,不愿意和她结婚。
家里只有母亲和自己这个被开回来的女人,种地太累,干别的也没有路子。
黄三姑突然想起海大魁的话,觉得是条门路,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带我去熟熟路,有几个人想买媳妇。”黄三姑进来就开门见山进入主题。
“这就对了,凭咱俩这能力,准能办成事。闹好了咱也能开公司,就叫海姑婚姻公司。一起办事有个伴,也不寂寞。”海大魁知道黄三姑想通了,色眯眯的盯着她笑。
“别想歪的,赚了钱再说。”黄三姑是过来人,既然与海大魁一起外出,那种事是不可避免的。
两个人一拍即合,决定一起赚钱。约定赚来的钱五五分帐。
第一次外出住旅馆,就定了一个房间。黄三姑开始还装作扭妮要自己开个房间,海大魁倒也直接。
“咬过的馒头多咬一口少咬一口有啥,你就别装清纯了。”不管黄三姑如何挣扎,把她按倒在床上就撕扯衣服。
第一趟出去就有收获。带回四个女孩,每人分得了2万元。
海大魁有路子,黄三姑能说会道,两个人一起,可谓如鱼得水,常年来往于各地。
有时海大魁家里有事,黄三姑就一个人出去,回来把人交给海大魁处理。
慢慢的,他们已不限于在本地找买主,谁出钱多就给谁,有的还介绍到南方农村。
夏季的一天,黄三姑一个人出去,在火车站转车。
凌晨在车站休息室,与一位带着刚满十个月大儿子的妇女拉起家常,知道这位妇女的丈夫在南方打工。因为丈夫请不下假回来,送儿子给丈夫看,在这里转车。
车还没有来,这位妇女尿急,把孩子托黄三姑照看一下,自己去厕所。
抱着呀呀学语白白胖胖的婴儿,勾起了黄三姑的心酸事。
她没有再婚,天天在外面跑也没有交男朋友。想想自己的一生,如果这样混下去,老来怎么办?
孩子的小手抓着自己的脸,让她产生了母爱的情感。
突然,一个邪恶的念头涌上心头。如果把这个孩子据为己有,养大后岂不成了自己的儿子。
这种一瞬间产生的念头控制了全身。
她四周看了看,候车室的人个个昏昏沉沉,东倒西歪的眯着眼,没有人关注到她。
那位上厕所的妇女还没有回来,时机不能错过。
她抱起婴儿,若无其事的走出候车室,拦下一个三轮车,直奔汽车站。
她乘汽车到了中原市,然后坐火车来到中心。
在中心车站,一位中年妇女凑了过来。
“大姐,说个价。”这位妇女神秘的悄声问。
“啥意思?”黄三姑抬起头,不解的问。
“大家都是行家,你不会不明白。”妇女说。
“不懂!你是指~~~~~~?”黄三姑指了指怀中的婴儿。
“别装了。这孩子不是你的,想出手吧!”妇女说。
“这是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这样说?”
“这孩子还在喂奶期,可你没有奶。”妇女指了指黄三姑的胸。
“我喂奶粉,这有什么奇怪的。”
“你闻闻孩子身上,分明吃的是人乳。一个喂奶的母亲胸前不会没有奶渍,你身上没有。你穿着洁静,不是给人看孩子的。再说我观察你好久了,只有你一个人。这种情况逃不过我的眼睛。咱说白了吧,你也是干咱这一行的,给你个好价钱,省得你再跑了。”妇女说的直截了当,容不得黄三姑分辩。
“我要自己养着,不给别人。”黄三姑知道说别的都没有用,等于是承认了孩子来路不正。
“这你就傻了。自己要个孩子至少要有来路,否则别人问起不好交待。闹不好要吃官司。我看这孩子白白胖胖的,是个男孩,大小合适,给他找个好人家。给你这个数怎么样?”妇女伸出两个指头。
“那不成了买卖人口了,这可是重罪。”黄三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里有些害怕。
“我不问你来处,你也别想知道我的去处。咱俩萍水相逢,成交了各奔东西。即使有事,我找不到你,你也找不到我,没有风险的。”妇女说。
“我不会为这点钱犯法的,你别说了。”黄三姑有些犹豫。
“给你加点,这个数。我有下家了,是个挺好的主儿,保证这孩子去了不会受罪。也是件好事,孩子一定有个好未来。”妇女伸出的是三个指头。
太有诱惑力了。黄三姑的心动了。
“走吧,我们找个没有人的地方交易。一手付钱一手交人。”妇女见黄三姑心动了,不由分说拉起她出了候车室。
来到一个偏静处,妇女把一破提包递到黄三姑手中。
“连提包都给你。你点点,都是‘四大头’。出门在外别漏富,小心被人盯上。”妇女说。
四大头指的是1988年5月刚出版的百元大钞。
面对三扎崭新的百元大钞,黄三姑低下身子,煞有介事的数了数。
“咱是讲信用的,价钱可以谈,钱不能糊弄。这叫道亦有道。”妇女有点自夸的说。
“就这样吧,别虐待孩子。”黄三姑把孩子交到妇女手中。
“这你放心,咱是干这一行的。孩子就是钱,品相好的能卖好价钱。这次是因为下家要的急,我也舍得下本钱。要在平时,卖不了这个价。”妇女说。
“一般情况是什么行情?”黄三姑问。
“没有一准的价。要是卖给农村,女孩子也就是一个指头。还要看年龄,年龄起小越值钱。男孩子比女孩子要翻倍。不瞒你说,你这个孩子是最值钱的。年龄小,是个男孩,长的也周正,那些有钱的主儿会抢着要。这次你收入高,我也能捞不少。这么好的男孩我得宰他们一下。看样子你干这个没有多长时间,要注意风险,被逮进去是要坐牢的。”妇女说。
“你们是怎样找到下家的?”黄三姑问。
“猫有猫路,狗有狗道。要想继续做的话,我给你张名片,是南方的,叫虾仔。那儿有个人专事给失独家庭介绍收养孩子的。他不问来源,表面上是介绍人,实际上干的与我们一样的勾当。你有孩子就送给他,就说是有位叫‘婶娘’介绍的。记住一点是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去买个假身份证,别让人查出你的来历。”妇女说。
“谢谢大姐,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黄三姑说的是实话。
“我看你这人挺实诚的,才说了这么多。记住,不满月的婴儿别动,照看不好容易死亡。五岁以上的孩子尽量少动,现在的孩子记事早,容易漏风。近邻的孩子不动,兔子不吃窝边草。最重要是隐瞒自己的身份,以防后遗症。”妇女走的时候叮嘱黄三姑。
想不到半路打劫发了笔横财,比带妇女来钱快多了。
黄三姑有一时的内疚和后悔。想到那位可怜的母亲,发现丢儿子时痛苦可想而知。后悔的是一个大胖小子送给了别人,自己还要孤独的生活。
看到崭新的票子,黄三姑又喜上心头。觉得这种生意比买卖媳妇来钱更快,更神不知鬼不觉。
她不敢告诉海大魁,不想分钱是一方面,重要的是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此后,黄三姑开始留意儿童。只要方便就下手,倒也成功了几次。
由于她是单打独斗,不想让海大魁知道,做起来难度较大。
她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从外地领媳妇。这种营生风险性小,还受许多人欢迎。
地方对这方面是眼一眼闭一眼,即使发生纠纷,也归类到民事纠纷上,很少追究牵线者的责任。
几年后,由于发生了几件已婚妇女抛妇弃子的事,外地警方顺藤摸光,带回了一些妇女,指出这种名义上介绍实际上拐卖妇女的行为是违法的。当地政府开始打击这种蛇头式的掮客,海大魁和黄三姑的生意逐渐清淡,至少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
母亲去世后,黄三姑嫁给了个比自己年龄大十几岁的退休干部,搬到城里过起了平稳生活,渐渐被人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