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山里点灯,山外点名字。
土匪们不低调,年货置办得齐全,张灯挂彩不说,二踢脚钻天猴一个都不能少,最富裕当然还属酒,有自酿的,有山下劫掠的,光是酒坛子已经快把后院全堆满了。
天色暗下来,山里飘着零星雪花,在这个时节的关外,算是能见度不错的好天气。
是以此地的夜行衣也配合着皑皑白雪,必须得用白色才最合宜。
一群穿着白色夜行衣的亲卫潜伏在山石间,等到入夜时,便沿着最险的一条野路摸上了山。
先潜队员放倒了巡视的仨瓜俩枣,将人拖过来换上了他们的衣裳,一面向亲卫副队长汇报道,“老钱说十二点开放二踢脚,借着动静大,让咱们赶那会攻进去。”
说完顺势踢了一脚死过去的土匪,“黄汤灌了不少,疏于防范。”
有人哼笑,“梁坤原本不让值守的沾酒,可谁干啊,都偷着喝呗,土匪就是土匪,要有整肃的军纪,不成咱们正规军了。”
“别贫了,”副队冷冷截断话题,“老钱不说要先接应仝则么,你摸进去看看喝到什么程度了。”
副队想着,老钱的信上写,子夜动手前先把陪梁坤拼酒的仝则转移到安全地界去,届时会有里头的人负责接应,想必不是他本人,就是仝则从别处弄来的那几个家伙,看模样和土匪也差不太多。
仝则后来回忆,的确有些记不大清,自己究竟是怎么被人哄骗出山寨的。
只知道这夜要去灌梁坤酒,人选当然不能是裴谨,而自己酒量不错,所以责无旁贷。
一来二去,倒也展现了他酒功了得。
酒场大概是男人除了沙场之外最见真功夫的地方之一,梁坤好狠斗勇一辈子,在色字上已然输了一筹,在酒字上倒是随时预备和人分个高下。
很快,他就和仝则从豪饮变成了单挑加豪饮。
梁坤还是有谱的,基本上只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拼杀,兴致再高,脑子里时刻还绷着根弦。边喝不忘摸一摸胸口那两把钥匙。二当家的原本提议,趁过年开库房取几把枪,也好给兄弟们解解馋,结果被他回绝了——一帮醉鬼,回头没留神再擦枪走火,还不够乱套的。
虽然赶上过年,梁坤却也没闲着,一直在打听山下裴谨的动静。
张迁那狗官没哄他,新任兵书的确是专门和裴谨做对的,老家伙早前是吏部的混子,一辈子没摸过枪,更没上过一次战场,做人事工作拍马屁非常有一套,配合内阁说来辽东阅兵,可才出关就被冷风给吹傻了,豪情万状全冻住了。当然他自己也知道,辽东现任驻防的将士,大多都是裴谨曾经的心腹,必定不会买他的账,于是索性装病,在沈阳城歇下就没再挪窝,只做出一副过年还奔波在外,为家国社稷鞠躬尽瘁的劲头给京里那群人看。
听说那老小子今夜摆宴,在沈阳城慰劳众将士,有多少人捧场不知道,反正沈阳距此千里,远水解不了近渴。
任谁都不会猜到,他梁坤打算大年初二就干上一票,别人过节,他梁坤也过节,只是方式略微有些与众不同而已。
等他这头留下行迹,让裴谨的人知道他和毛子做过军火交易,毛子那头可就是骑虎难下,不帮他一起做掉裴谨,怕是将来也不好和大燕朝廷交代。
梁坤自觉如意算盘打得不赖,端起一碗酒,仰脖干了个痛快。
抬眼看看,外头群魔乱舞,人影憧憧。
梁坤不知拼到第多少碗了,正觉得脑袋有点浑汤,再瞧面前的二毛子,一双招子好像也有点迷离,不过说话还算清晰,舌头没硬,尚有余力。
男人较劲,有时候就跟小孩差不多,没道理可讲,纯粹是一方必须压倒另一方,梁坤瞥一眼喝干的两只空坛子,心想不管二毛子为人如何,单说酒量,算是一条好汉。
可惜好汉仝则现在看梁坤都是转的,他知道老钱在酒坛子里全下了药,却没想到自己喝的这坛劲这么足。脑袋越来越浆糊,只能拼命努力维系一线清明,也不知道下的什么无臭无味高档货,能让人晕得浑身提不起气力。
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他有个奇葩体质,单纯喝酒,喝多少都没反应,尤其是在心里有事的时候。
仝则边琢磨,余光始终不忘去找裴谨,那家伙不知在给哪个醉鬼摸手相,想必又是一通云里雾里的忽悠。透过一双朦胧醉眼,他越看越觉得此人真挺像江湖骗子。裴谨本来就有读心术,只要愿意,什么好听的话都能打那两片薄唇里溜达出来,加上顶着那张脸,看人的时候再来点刻意的真诚,轻而易举就能把人糊弄得五迷三道。
将来老了出门闲逛,兴许可以指着他这糟心的本事混口饭吃。
仝则笑起来,神情略显促狭,梁坤瞧见了,暗道这小子怎么还不倒?不想刚念叨完,自己顿觉一阵眩晕。
不大妙,梁坤想,今天这酒似乎格外上头?脑子里那根弦立刻拉紧,不管怎样,他得先去库房看看。跟着放眼一望,见二毛子的人都在,那瞎师爷也在,登时心又落回到肚子里,扶着头起身,一连晃了两晃。
“不成了,嗳,先说清楚,可不是喝不过你,老子是扛不住,得去放水了。”
一旁看热闹的土匪都笑起来,梁坤尿遁,仝则估摸他是不会再回来,看那架势说不定已起了疑心,他也跟着起身,见钱亲卫正站在门口,便朝他走了过去。
几步路而已,仝则也不知道自己走的是不是直线,临到跟前,被老钱大剌剌地一搂,随即听见他低声道,“别说话,跟我去外头。”
仝则下意识就想回头找裴谨,肩膀一紧,被老钱一把给扳了过来,“别看,装喝高了就行,三爷身边没事,都是咱们的人。”
那药大概有些类似慢性麻醉,渐渐地让人头晕脑涨,四肢乏力,仝则无力反抗,整个人不由自主往老钱身上靠去。
强撑着让脑子尽量不乱,一面禁不住胡乱想着,最近真是靠人靠上瘾了,口子一开怎么就没死活的往人身上倒?
仝则闹不大清老钱要把他往哪带,只觉得走了有一会还不见停,才纳闷问道,“去哪儿?周围没人了,你要说什么可以放心说了。”
老钱把人扶稳当,心想没什么可说的,侯爷交代,敲昏了直接塞进车带下山,务必保证安全,山石后头已藏了几个高云朗的人,这些日子彼此早就熟稔,交给他们,他还算放心。
他瞳孔微微一缩,这一下,愣是被半醉半傻的仝则给捕捉到了。
曾经被游恒打昏前的那种感觉涌上来,仝则猛地向后一踉跄,飞快逃脱了老钱的魔爪。
“你要干嘛?”他低声喝问,“是他的意思?把我弄晕,提前带下山?”
老钱没得手,皱着眉直看他,那眼神充分表达着,都明白还废什么话,赶紧让我下手不就得了。
“为你好,你看看你这样。等会动手,你能干什么?还得累大家伙照看,赶紧的,听话,我就一下,保准不疼。”
语气像糊弄小孩似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仝则忍不住腹诽,这帮军人下手根本没轻重,说不疼纯粹是扯淡。
“我没想赖着不走,你也不用把我弄晕,我已经晕了。你赶紧回去吧,人呢?我这就跟他们走。”
老钱知道他对自家侯爷情深意重,不知道他还能如此深明大义,不多废话痛快利索。于是正打算让人把他带走,不想那痛快利索的人倏地一下,攀住了他的胳膊。
利索人大着舌头嘱咐,“一定,一定要保证他安全,他不能出事,他那眼睛……还是,还是没好。”
这句没说之前,药劲已蓬勃发作,这会儿要不借着老钱的胳膊,仝则是真的站都站不稳了。
只是心里越发清楚,还是让裴谨先下手了,抢先把他归置到安全的地方。不过这样也好,不添乱就行,他得相信裴谨,相信那家伙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仝则手脚瘫软,意识混沌,好似做了个不长不短的梦,隐约觉得等清醒了睁开眼,事情应该就能摆平了,裴谨自然也会出现在他面前。
可惜事实与想象,总还是会有些出入,仝则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一声爆炸声给惊醒的。
一睁眼,发觉自己还躺在车里,车子没动,不知道是不是连马都让那动静给彻底震傻了。
仝则坐起身,头还一阵阵发紧,他按着一边太阳穴,一手扯开帘子,只见远处有火光冲天,再看周遭,大约车子是停靠在了半山腰。
他心里咯噔一下,连难受都忘了,蹭地跳下车,顺带把前头赶车的给吓了一跳。
那是高云朗的人,正匪里匪气的叼着根干枯的狗尾巴草,皱眉瞭望火光,倒是一点不慌,“梁九的人都趴窝起不来了,嘿,侯爷这是要炸他个干干净净啊。”
是裴谨炸的,还是梁坤炸的,现在还未可知。仝则对这位预言小哥顾不上刮目相看,只觉得后脖颈子猛地一凉,似乎有种正被人窥视的不好预感。
一念才起,前方忽然传来了整肃的马蹄声,影影绰绰地还有汽灯火光在闪烁。
听见动静的刹那,仝则一颗心总算落袋为安,那是裴谨带出来的队伍,不会错。土匪赶路绝不会这么铿锵,这么齐整,听上去一丝不乱。
高兴劲还没发出来,也不过就在眨眼的瞬间,他才刚看清队伍打头那人的熟悉轮廓,蓦地从斜刺里窜出个黑影,伴随一道劲风,那预言小哥一声没吭哐当倒地,而他的太阳穴也被顶上了一把枪。
鲜血混合着烈酒、泥土的气息,还有凛冽刺骨的杀意,不必转头,仝则也知道来的是梁坤。
梁坤是从密道里逃出来的,他一弹未发,十分艰难的甩脱了追踪他的亲卫,身上的血则是他为保持清醒,自己割破手臂的结果。
整间寨子全军覆没,用的不是蒙汗药,而是让人无知无觉的软筋散。等到酒酣耳热之际,一群人突然从天而降,山里山外的匪兵拿起日常所用刀剑,这才惊觉连挥刀砍向敌人的力气都没了,一寨子的人全成了软脚虾。
梁坤比别人的厉害之处,也仅仅在于更早发觉了这一点。意识到不对,第一反应是去武器库,不料两把钥匙居然没有一把能打得开门。那一刻他是彻底慌了,脑子里闪过大势已去四个字,良久才淡定下来,佯装指挥,却暗地里抛下众人,潜进事先挖好的密道中。
密道直通半山腰,路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可惜他走出来,迎接他的,只有远处那一团火光,
苦心经营,一朝尽毁。
梁坤不怕死,反之凶残和暴虐已是融进他骨髓里洗不掉的特质。此时火光映红双眼,嗜血的疯狂被激发出来,与其苟延残喘躲躲藏藏,不如爽性来他个痛快。
他看见了跳下车的仝则,同一时间,也看见了策马而来的裴谨。
梁坤知道枪口对准着的二毛子,根本就不姓王,更不是什么俄国人派来的,十有八|九是裴谨的人。而如果他没猜错,那个一直装瞎子蒙事的神棍,应该就是裴谨本尊。
何其有幸,梁坤禁不住在心底狂笑,在这么个辞旧迎新大吉大利的日子口,他终于和自己心心念念要对抗的人,正面相逢了。
裴谨在左右汽灯照射下,能大概其看清脚下路,也能大概其看清前方人,随即头顶铮铮的一疼——上马前被石子绊过一下,他当时就觉得要坏事,至少事儿不会像看上去那么顺当。
之后他找到了密道,派人前去追捕,估计密道出口就在山腰附近,便赶过来围堵,果然就看见了这么一幕。
又迟一步,裴谨用尽浑身力气才逼着自己把失控的心跳给压了下去,他甚至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幸好他出现了,不然仝则很可能会被梁坤直接一枪毙|命。
梁坤不躲不逃,证明还没死心,狗急跳墙,这是要在自己面前再赢回一程。
裴谨当先勒马,一抬手,身后奔驰的队伍整齐的停在当下,三十多人不算浩荡,却凭空停出了一股千军万马般的气势。
从仝则一对迷离的醉眼望过去,裴谨的双目此刻异常澄明,灯光透过他的瞳孔,折射出刀锋般冷冽的寒光,恍惚间,这个半瞎好像又变回了曾经所向披靡的天下兵马大元帅。
然而大元帅背后的中衣,早被冷汗打湿了。
仝则稳住呼吸,迅速掂量了下,自己掏枪的速度无论如何是赶不上梁坤扣扳机的速度,那么还是别做无谓挣扎了,他需要等待裴谨先给出反应,然后再相机作出相应的配合。
梁坤一夫当关似的,先扬声吼了一嗓子,“都别动!”说着,把仝则揪过来挡在了自己身前,阴阳怪气的冷笑道,“裴侯爷,你大驾光临鄙人的寨子,怎么还更名换姓装瞎子,害得我以为你是哪路跳大神的,真是失敬了。”
裴谨没吭气,只做了个伸手的动作,钱亲卫立刻明白这是在要枪,而且是在要上了弦的枪。
什么意思?莫非侯爷打算亲自射杀梁坤,可他……看得见么?
能骑马是出于训练有素,和马配合得当,除此之外还得他时常提醒路上遇到的坑洼,但射击可是个精准活,莫非……
钱亲卫一边想,基于服从命令的习惯,一边将枪递到了裴谨手上。
下一秒,裴谨做了极尽张扬且拉风的动作,抬起手臂,在半空中啪地一声拉开保险,单手持枪瞄准梁坤眉心,半晌举枪的右臂才顺势垂落。
动作做得有型有款,就好像他真能看得清楚似的。
不过花哨和吸引人的都在前头,身后人看见的则是另一番画面,每个人都看懂了他背在身后的左手手势——摸到有山石遮挡的右侧,迅速击毙。
最后一排的一名瘦小亲卫在此时悄无声息地下马,而裴谨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恰到好处地为他起了掩护,“抓个无名小卒没意思,你的目标是我,我也想知道你有多大能耐,单挑吧。”
梁坤阴森森一笑,“无名小卒?侯爷做大事的人,果然拿得起放得下,那么炙热火辣的情话,啧,下了床就全忘光了?”
这话说的够直白,裴侯身后的兄弟们听得是老脸一热,旋即又开始默默反省,那是演戏而已,更是土匪恶意诋毁侯爷清誉,岂能当真?!
裴侯爷半点都不脸热,枪口举起来接着再瞄,“单挑还是被乱枪打死,给你一刻钟考虑。我会开第一枪,你可以把那个人肉挡箭牌再拉近点,方便我穿糖葫芦,还省子弹。”
他话音里带着一丝讥诮,剩下的则是满不在乎,梁坤听得心里泛起嘀咕,莫非真是露水姻缘,不能扰乱这姓裴的一点心神?
匪首犹是略略迟疑了下。
仝则敏锐的察觉出那举枪的手轻轻一顿,趁着梁坤思绪正乱,他忙着嚷嚷起来,“姓裴的狼心狗肺,过了河就拆桥!早知道跟你这样人没有好下场,我说兄弟们都听见了吗,此人根本不顾下头人死活,趁现在赶紧倒戈,你们还算没白长脑子!”
众人,“……”
仝则琢磨着,按说自己一开口,枪应该就势逼得更近些才对,然而并没有,看来梁坤是被两番话弄得暂时失去了判断。
那就好,不是想扰乱裴谨的心神么,那不妨看看,到底是谁的心神率先乱起来。
“九爷别杀我,我知道他好多秘密。”仝则转过头,在梁坤耳边悄声说道,“他是真瞎,不是装的,不过你不能和他单挑,他们人多你吃亏。我当着他兄弟这么说,他一时不敢杀我。咱们往后撤,我给你驾车,你枪口指着我,我也不敢干什么。还有我有钱,懂俄语,咱们出关去老毛子那儿躲阵子,只要命在钱在,日后定能徐徐图之。”
穷途末路的投机分子乍听“徐徐图之”四个字,心下登时不可遏止地微微一漾。
裴谨的唇角在此时微不可察的扬了下,凉凉地补了一刀,“你还有半刻钟时间。”
他边说,边似不经意般以微弱的视线向右侧探看,人影正在无声的移动,然而地上枯枝冰碴极多,还须小心绕过才能不发出声响,速度上只能略微放缓。
心里再急,裴谨常年装大尾巴狼的功力仍不容小觑,一边好整以暇的等着,一边逗闷子似的说,“商量合伙跑路,他不会说俄文,别让他给骗了。”
虚虚实实,各说各话。
梁坤实在有点理不清,脑子里一会想着裴谨在诈他,一会想着留得青山在,干脆断喝道,“叫你的人退开,要单挑,咱们到你官署门前挑去,我梁某人就是死,也要死在人前,死得轰轰烈烈。”
说完却压低了声,对着仝则吹气似的道,“往后退,别乱动,不然一枪崩了你。”
仝则微微点头,顺从的跟着他向后挪,心道这是要上车开溜了,裴谨会坐视不理么?
就在此时,仝则那狗鼻子动了动,他闻见一股硝烟混杂着一点药香,来自于斜后方——硝烟是因为开过枪,好比梁坤这一只就没那味道;药香则是因为裴谨身上常带着明目的香囊,并不见他拿出来闻,气味也非常浅淡,可一旦沾染很长时间内不会退散。
斜后方有潜伏而至的亲卫,可惜从这个角度射击,不捎带上自己恐怕有点困难。
眼见两个人朝后退去,裴谨没有出声喝止,倒像是饶有兴致的在观望。同时,他能看见亲卫站着的方向,心里也在估量,两个人离得太近了,他必须提醒仝则朝右前方闪避,只要避开头部的位置就好。
这一次,裴谨选择不出声。只微微眯了一下眼,他看清亲卫抬起手臂瞄准的方向,也看清了仝则正在用一种既热切,又十足冷静的目光在凝望他。
那份冷静中,还夹杂着一味异乎寻常的夷然和置之死地而后生。
裴谨的唇轻轻动了动,一张一阖,带出两个词,是仝则最为熟悉的法文,三和右前方。
数到三,是亲卫平日训练瞄准的时间,右前方则是躲避的方向。
仝则的脸上闪过一个稍纵即逝的微笑,之后阖上了双眼。
三秒之间,眼前划过的全是裴谨的各色表情,有戏谑的、也有动情的、有温柔的、更有纵容的...还有方才面对面死生不渝的。
如果闯过这一关,从此后天高地阔,应该再没什么能横亘在他们中间了吧。
砰地一响,带着腥气的粘稠血液再一次溅落在仝则脸上。
即便是最残忍的敌人,血一样也是温热的,指着他致命之处的枪应声下落,直直地跌在了地上。
可随之而来的是噬骨般的剧痛,梁坤在倒下的瞬间,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膀,其后整个人站立不稳,向前倾覆,圈住他的手臂尚来不及放下,带着他朝前方冷硬的冰面上摔了下去。
仝则浑身乏力没劲甩开他,只好承受着身上死沉的重量,就这么被扑在了地上。
那一刻,他忍着肩膀上的疼,苦笑着心想,让你总想往某人怀里扑,这回终于被人给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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