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羿从楚天那边回来没多久,就见眼前仙气缭绕,降下两个熟人来。他的眼中闪过讥讽神色,凉凉打了一声招呼。
“二位来得倒早。”
元始天尊没有什么表情,应该说千万年来他都没什么表情,“上神封了昆仑山,天庭与西天已经联合起来派人阻拦。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那小子脾气倔强,可惜没有什么本事,除了嘴硬一些翻不出什么花样,”鬼王羿提起楚天,满脸轻蔑。心中又有些忌惮阿顾那头,忍不住多问一句,“我不上天宫已久,也不知道现在那些后辈能耐如何。他们……不会拦不住吧?”
元始天尊不言,倒是太上老君接话道:“以上神之能,脱困也不过一时,这边当早做准备才是。”
鬼王羿一脸用你多说的表情,冷哼一声就大步走了。
“师兄,当真没问题么?”老君想到姑祖的蛮横不讲理,心中满是担忧。
天尊道:“吾等行事,莫不是遵从天道。阿顾她性格偏执,固步自封。当年,吾等与她筹谋仙籍之时,已经生了嫌隙。如今到了此等地步,也由不得我们后悔了。”
听师兄这般劝告,老君思索一番,发现果如元始天尊所言,一点儿后悔的余地都没有了。其实何止是仙籍的事情。当年暗算孙悟空,他太上老君可是打了头阵。阿顾每次见他,都没好气色,惹得自己是提心吊胆。
这回事情要么一举成功,要么就是新账老账一起算!只盼望当如师兄所言,天意站在自己这一边。
元始天尊没有察觉师弟满怀担忧,倒是站在原地发起了呆。
他心中生起了一股终于走到这一步的感慨。自盘古大神死后,千万年沧海桑田,他们送走了通天。到如今,终于也和阿顾决裂了。
或许神仙天生就没有情意可言。就算是一出同胞的兄弟,到最后也可以彼此算计,你死我活。那对据说也是由盘古降生而来,却和他们没有一点相似的姑祖,两方争执起来大概也不奇怪了吧。
三清虽为盘古一气所化,但真得日月精华,蒙天地清气化身而出时并不算早。那时女娲已经陨落,人间炎黄二帝刚崭露头角。天地的主宰乃是阿顾与西王母,还有跟随在他们身边的各种神兽。三人虽然刚降世,但因在天地之间游荡许久,天生便得灵秀,堪悟世理。
元始天尊还记得三人刚落地化形时,那个坐在昆仑山头望着下方人间乱成一团的少女瞧了他们三人一眼,笑道:“哦,是你们啊。这么久了,总算是化形出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漫不经心的。随手摘了树边的果子去喂脚下那只豹尾虎脸的神兽。这只神兽张开嘴巴接过那果子,咬了一口就嫌难吃,吐地上了。
阿顾就笑了,弹了弹神兽的尾巴,“吐什么,好东西,长生不老的。”
说完,她又看向三兄弟,“算起来,我们也算是一源所出,以后肯定是要见面的。这个世界已经造好很久了,你们没有参与进来也算可惜。现在也不要浪费时间了,去玩吧。姐姐要是知道你们喜欢这个世界,大概会很开心。”
后面的话,她说得很轻,有些落寞的意味。但这样的伤神,转眼就不见了。阿顾叫他们去玩,自己却没有下山的意思。一挥手,将世间的形成变化全数塞进了他们的另外之中。说了几句又看着人间发呆。
三人被开启灵台,脑中最后一丝懵懂也消失了。谢过阿顾之后,兄弟三人朝着人间灵秀而去。临走之前,他们之中最小的通天偷偷摘了一个刚才阿顾喂兽的果子。或许也因为这个,他也成了兄弟之中,领悟得最快的那一个。
他们乃是盘古一气所化,神通广大。落入人间没有多久,便收获无数信徒。三清自然觉得这是应该的,若不能点化凡间生灵,那他们就愧为盘古之后。只是,修行得越久,三人便越觉自己的无力来。纵然有法力有神通,但许多的东西并不能随他们自己心意变化。
万物诸多规律,他们不能插手,不能改变——此即为道也。
这个世界的主人并不是他们。
这样的认知让三兄弟十分困惑,从而也因此产生了分歧。作为最聪明的那一个,通天发誓要改变现状。他将自己的道义称之为“截”。想从万物诸多规律之中截取一线生机为己所用。他与老君不赞同,自此兄弟分道扬镳,然后到了最后兄弟阋墙,同门操戈。
不过这些后来的事情,眼下他们还在苦苦思索大衍五十的奥妙,并深切地感知着无力。
此等困惑或者说无力持续了很久。直到三清见到了黄帝杀蚩尤十三族召祭上神,请求上神治愈感染魔气的神族,让立下汗马功劳的应龙与天女魃能重回天宫的仪式。
当那个在昆仑山头对着他们笑得漫不经心的少女,踏着俘虏的血降临人间时。三清终于明白过来,那一句“我们也算是一源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谁都知道天地孕盘古,他乃万物之父。若是盘古不曾力竭而亡,那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如今盘古沉眠,那他作为天地主人的权柄当应交给他的后继之人。三清作为盘古临死前吐出的一口清气,没有得到这样的资格。
得到它的,是那个叫做阿顾的少女。
她叫阿顾,是盘古的神思所化,或者说盘古对这个世界的眷恋不舍所化。她继承了盘古所有的意志,掌管着世间所有的规律。
盘古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他的意志决定了世界该如何运行。
他的意志就是天道!
而见证了世界诞生,继承盘古意志的阿顾现在就是天道的主人。她是天道伴身,掌天地生杀,是世间所有生灵都不能违抗的存在。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元始天尊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他忽然想问为什么,为什么同为盘古之后的他们,就不能拥有这样的资格。
在之后很多年里,阐截二教都在寻找与天道相抗衡,或者领悟驾驭天道的方法。他们的身份并不是没有一点好处的,修行得够久,元始天尊总算是知道了一些小秘密。比如,阿顾讨厌凡人;再比如,阿顾在女娲死后,性情越发懒散乖僻,在掌管天地规律之时并非是那么严苛的。
上古的神明一个接着一个陨落了,广袤的天宫越发冷清了。而凡间属于他们的信徒已经积聚了足够的力量。元始天尊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向阿顾请求一样东西。
他们可以向天道提供更为纯正的祭品,而天道则要给予他们一点修改天地规律的资格。叫修行之人可以脱离生老病死的规律,可以比无知愚昧的凡人获得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就像是当初他们堪堪化形,阿顾不过一挥之间就叫三清明白了日月变幻,斗转星移。
这件东西就是仙籍。
阿顾听到他们的话,只是笑。好似在笑他们修行良久,熬白了头发胡须,最后所求竟是这样的卑微。她笑着说:“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上界已经空了。若是天道再要祭祀,你们这些得了仙籍的人,乃是首当其冲?”
元始天尊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在看到黄帝杀虏献祭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但是这有什么关系!一生求道,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将大衍五十之数掌握!不过是最后殒身天道而已,又有什么关系!朝闻道,夕死可矣!
只要阿顾答应,只要阿顾答应……
昆仑山的山洞里,千百年来都无甚变化的上神托着腮帮子看向元始天尊坚毅的面庞。她其实并不能理解元始天尊这种不顾一切的诉求,但对于那时的她来说,这不是一件坏事。她对凡人无情,看他们不过是看食物。
现在有人愿意替她讲食物料理得更加美味,这有何不可?而且,他们这种义无反顾的模样叫她觉得挺有意思,也挺怀念的。
反正她已经看着人间的热闹看了很多年很多年了。当初姐姐就是喜欢这样的热闹,才把人这种生物给造出来的。那么,再热闹一点也挺好的。
阿顾摸了摸自己根据女娲化出的相貌,轻笑了一声,说:“好啊,我可以给你们仙籍,但是名额有限。你们座下弟子这么多,就挑一挑到底哪些可以封仙吧。”
三清得到了应允,自然欣喜若狂。可听到名额有限,又焦急起来。通天性格略微跳脱,忘了礼数直接问了为什么。
阿顾眼波一转,神情愈发莫测起来:“我可不是什么都吃的,总要挑一挑吧。而且……一次吃了那么多人的话,姐姐会不高兴的。”
那时的三清并没有意识到这般如同玩笑的一句话,奠定了日后封神之战怎样的血腥基调。人本质上的恶从诞生之初,就被女娲捏进了身体里面。他们的生存本就是和天争,修仙之后掌握了呼风唤雨的本领,更不会将弱小放在眼里。
封仙的消息一出,争斗愈发激烈。
三清门下弟子的确是太多了一些,想到阿顾提出要获得仙籍必须经过九天玄雷的考验。三位教首便默认了这样的争斗。甚至在考虑要不要通过一些试炼,自行选拔够资格的弟子。此时,老君提醒天尊,阐教门人并不如截教那么多。到时候封起仙来,必然是阐教吃亏。
此时,他们兄弟三人的矛盾已经不能调和了。或许,封仙正好就是一个契机,要天来见证他们各自追求的道,到底哪一个更能接受住考验!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一场特意安排好的争端,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法。如此导致的后果,叫阐截二教的损失到了叫人心疼的地步。
为了封仙名额,他们假借女娲降祸商殷,致使女娲娘娘声名受损。上神姑祖大怒,怒削封神榜名额。姑祖与三清起嫌,封仙之求从一开始便失败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