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魏清欢难得发现自己还在床上。早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温和地撒在魏清欢身上。
汤圆已经帮她请了假,魏清欢不必赶早拍戏。
慢吞吞地站在镜子面前洗漱完毕,魏清欢脑子还是有点晕乎乎的,她定定地望着镜子里熟悉的面孔,一晃神,竟然在这张脸里面又看到了另外一张面容。
很模糊,只有一双小鹿一般黑漆漆的眼睛让她怔了一下,这双眼睛有点怯怯的,却又让人无端心疼。明明清澈地没有一点杂质,却也难以一眼看到底。眉梢的红痣像一滴鲜血,又像一枚细针,在魏清欢心上扎了一下。
魏清欢晃了晃脑袋,匆忙从卫生间出去,随手拆了一板感冒消炎药,吞了两粒。
昆明的夏末已经有了凉意,魏清欢穿了毛衣出门,在酒店附近的早餐店坐了下来。
是一家很普通的苍蝇馆子,厨房冒出腾腾的白气,夹杂着食物的香气,大概谁也不会想到魏清欢这样的大明星会出现在这种小店。
魏清欢把棒球帽摘下来,揉了揉头发,太阳穴还在突突地疼。老板娘热情地迎上来,指着墙壁上写的菜单问她要吃点什么。
米线占了大半,另外还有些油条、豆浆、包子之类的。
“一个小锅米线吧。”魏清欢咳嗽一声,说完忽然又想到现在自己身体里还有一个口味清淡的陈昭,见老板娘应一声就要走,忙提了声音问,“这个辣不辣?”
老板娘笑着回头:“小姑娘,这个不辣不好吃哦。”
“当我没问。”魏清欢想给自己翻个白眼。
过了片刻,陈昭轻轻笑了一声:“没事的,姐姐,反正身体是你的,你吃得高兴就好了。再说了,过了今天,我们就分道扬镳啦,说不定我这个不合时宜的人就魂飞魄散了。打扰了你这几天,真是抱歉。”
魏清欢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扣着,她的手很修长,又白,好看极了。“别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会可怜你。”
“其实姐姐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是刀子嘴刀子心。”魏清欢平心静气地说。
店里只有魏清欢一人,因此点的米线很快就上来了。
老板娘早见魏清欢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到了跟前就忍不住问:“小姑娘,你在跟谁说话呢?”
魏清欢抽了俩筷子,头都没抬一抬:“没什么,我精神不好。”
吓得老板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赶忙躲远了。
米线闻着很香,上面浮着一层诱人的红油,还有几粒小米椒。魏清欢食指大动,面对着美食,一点感冒算什么。
正准备大快朵颐,魏清欢搅了搅,还是耐着性子先把掺和在里面的小米椒一段一段夹出来,然后又用勺子把浮在上面的辣油舀去,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吃。
老板娘奇奇怪怪地看着她,看来果然有点精神问题,既然不能吃辣,为什么不干脆点个不辣的?
吃完后,魏清欢重新戴上帽子,打车去了郊区的天光寺。
一路上两人都默默无言,对陈昭,魏清欢该是觉得无比厌烦的,可到了分别的时候,却无端又有点可惜和可怜。她什么都不想去思考,怕一深究,自己就下不了决心了。
魏清欢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明明是一个一点干系都没有的人,况且打扰到了自己的正常生活。她在娱乐圈这些年,什么肮脏的没见过,什么残忍的没做过?最差的结果不过就是让陈昭灰飞烟灭,要不就把她送回她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好惋惜的。
或许,魏清欢惋惜的是她自己。一路都是一个人。甚至都以为自己就是喜欢一个人,从前还有觉得寂寞的时候,可孤独久了,也就彻底不想让任何人走进自己了。
林斯凡之后,陈昭是第一个,用这样不容置喙的方式走进她的生活,尽管不到一周。
天光寺不大,相比昆明那些出名的大寺古庙,甚至有些年代的破旧感,却在草木森森中别有一股清幽。穿过门可罗雀的庭院,魏清欢径直去后院拜见了住持禅师。
禅师刚做完早课,正用笤帚缓缓扫着门前的几片落叶。见到魏清欢,禅师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朝她行了个礼,微微笑道:“魏小姐,好久不见。”
魏清欢难得恭敬,同样回礼:“大师。”
禅师推了推眼镜框,似乎在魏清欢身上看到了点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只把笤帚递给了旁边的小和尚,然后让魏清欢跟着自己去了茶房。
整个寺院都很清静,能清晰听到窗外微风拂过叶子的“沙沙”作响。禅师的话很少,跪在蒲团上泡茶的时候神色便十分专注。
魏清欢没有出声打扰他,自从走进天光寺,她浮躁了一路的心就好像忽然沉淀下来,跟着细细的茶叶一同在沸水里平和了许多。
这种感觉和她当年来的时候如出一辙,只是当年是两个人来,初进娱乐圈,天不怕地不怕。而现在,却是孤身一人。
禅师把茶递给魏清欢。
茶汤深红,一股浓郁的甘甜香气。
魏清欢抿了一口,禅师终于开口了。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魏清欢放下茶杯,直直地望着他:“还请大师明示。”
禅师微笑道:“魏小姐还记得十年前我和你,还有那位林小姐说的话吗?”
魏清欢想了想,诚实地摇了摇头:“具体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您的意思是我们终究会分开。您说得很准,我们确实没有好结果。”
禅师摇摇头:“你没有领会我的意思。我从来没有预测过什么,只是告诉你一个道理。万事不必强求,之前的林小姐是这样,现在的这位也是。”
魏清欢听得云里雾里,想了半天,还是直截了当地问:“那现在没有任何办法能让她离开我的身体吗?”
禅师抿一口茶:“有,找到她的遗体。或者找到她生前记忆最深的地方,她便能离开你,重新成为她自己。不过就算如此,也得让她自己愿意。”
魏清欢眉头拧了起来。
可陈昭是个古代人啊,找到遗体?开玩笑吧?
来了一趟,没有破解难题,倒是给魏清欢又出了一个比登天还难的难题。
临走的时候,禅师给了魏清欢一个很朴素的布囊,说是包了一道符,若真是受不了烦扰,就把这道符烧了,活在清水里喝下去,就能让体内的灵魂灰飞烟灭,丧于六道轮回之外。
“人生来就是苦,每个人有不一样的苦。魏小姐根子纯良,对于这个下下策,我相信你一定慎之又慎。”禅师朝魏清欢弯了弯腰,笑得温和而意味深长。
握着这布囊,魏清欢竟觉得有些灼手,便赶紧把它放到了包里。
“今天多谢大师,打扰大师清修,清欢十分抱歉。”
说完,魏清欢便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