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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喷出一大口鲜血,当即倒地不起。&乐&文&{}.{}{}.{}
“死……死人了?”傅君尧瞠目结舌。
“傅大哥,小程兄弟,俺先进去帮忙,你们先随便找棵树后躲着,等杀尽了那些狗贼,俺就立刻来接你们!”说着,朱成张飞快地拔出随身大刀,冲进了前方的混战之中。
“朱大哥,我来帮你!”程景轩大喝一声,当即便往混战的方向奔。
傅君尧总算找回了点理智,一把拽住他:“你疯了!他们江湖人黑吃黑,你一个书生瞎搀和什么?”
程景轩紧紧地按住他的手,干燥的掌心传来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他把傅君尧塞进最近的一颗大树后飞快道:“此时是赢取他们信任的好时机,我必须得去。你在这好好呆着,不论里面战况如何,两个时辰后,我必定回来接你!”
傅君尧紧紧拽住他的手:“你别去,太危险了!”
程景轩安抚地拍拍他的手,然后坚定地抽离:“别担心,我会武。”
紧接着便听到他大喝一声:“朱大哥,我来帮你!”
“好兄弟!”朱成张隔空回应。
只留下傅君尧一人躲在树后,云里雾里的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忍不住戳了戳手上的星座手环,不自觉带了些颤音:“喂,系统,这就是个虚拟世界,这些人不是真的死了吧?”
星座手环亮了一下,清冷的声音响起,想是回荡在人的心口:“你的虚幻,未必就不是别人的真实。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就像庄周梦蝶,谁又说得清楚呢。”
这声音太熟悉了!
傅君尧浑身一震:“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可这一回不管他怎么戳,系统都没有任何动静,最后回应他的是一声极为痛苦的惨叫。
傅君尧定睛一看,土色短打的人马和一群灰色短褐的人在前面不远处打了起来。
那是一种极为残忍不要命的打法。土色短打的人被捅了一刀,鲜血不停地往外飙,他想感觉不到痛似的,手上的长刀一挥,把捅他的人连头皮带头发削去了半边,耳朵都少了半截。那被削的人也是条汉子,哼都没哼一句,直接把刀给拔了出来,狠狠踹了敌人一脚。
土色短打的人身子飞了出去,恰好重重摔在傅君尧脚下,当场就死了,鲜血喷了他一靴子。灰色短褐的人还不罢休,想冲过来再补一刀,可没迈出几步自己也倒下了,鲜血流了一地,他到死都没来得及发出一身惨叫。
这样残忍的场景,足够让一个长期生活在法治社会的现代人面无血色,心跳如狂。
“君尧,君尧,君尧……”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有人在不断喊他的名字。傅君尧本能地抬起头,露出一脸迷茫的神色,显然是混沌的脑子还没来得及重启。
“君尧,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程景轩紧张地问。他刚经历了一场厮杀,身上血腥味还没散,刺激得傅君尧想了方才残忍的一切,身子冷得吓人。
“我……我没事!我只是不确定,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真的……真的死了这么多人?”傅君尧嘴唇微颤,语无伦次。
程景轩拍拍他的脸颊,紧紧握住他的肩膀,一字一顿地道:“不管刚才发生了什么,现在已经没事了。”
傅君尧一惊,像失心疯似的大喊:“你的手是暖的……你的手是暖的!你是真实存在的人!你不是一堆虚拟的数据!那他们呢?他们呢?他们也是真的!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人啊!”
傅君尧心中郁结已久的大石仿佛猛地被洪水冲开,他终于可以窥见天光,却只看见了满地的鲜血。难以言表的悲恸汹涌地蔓延在四肢百脉,震得他五脏俱裂。
程景轩双臂一伸,紧紧地抱住了他。
脑海里叮咚一声,久无声息的电子音再次响起:“恭喜宿主获得目标人物1点好感度,当前好感度95点。”
可傅君尧已经麻木了。他只觉得自己被温暖的体温包围,身子一点一点回暖,可是心却一点一点变凉。血腥味透过程景轩的衣裳钻入他每一个毛孔,带给他来自心灵的颤栗。
“没事了,都结束了。”程景轩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低声安抚。
可是真的结束了么?
也许这个问题,只要他还留在清漕庄,只要他还想着报仇,就永远也没有结果。
这天,傅君尧熬好了一大锅药送去病房,里面大部分病人都睡着了,程景轩蹲在一个角落里给昨天受伤的中年男子洗伤口。
搀了雄黄的酒淋在伤口上,脓水混着血污流下来,总算能看得出来皮肤的本来颜色了。程景轩拿了块干净白布把他身上的污秽都擦干净,再用酒淋了一遍,然后细细抹上药膏。
远处的傅君尧心中一动。处女座总喜欢用坚硬的外壳把自己包装得刀枪不入,可心里却隐藏着温柔和感性。就拿程景轩来说,哪怕他心里柔软的跟蜗牛一样,表面上也得端出一副又厚又硬的乌龟壳。
想着,里面忽然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抱歉抱歉,我碰到你伤口了。”程景轩歉意地道。
病人摇摇头,强忍着没喊疼,但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双手颤抖地握成拳,像是在强忍着。原本无力搭在地上的双腿蜷缩起来,骨瘦如柴的身子团成一团,一点儿也不像个四十岁的中年人,倒像个没长完全的孩子。
刚碰坏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程景轩只好拿出酒再洗了一次伤口,然后重新上药,最后拿出绷带来把伤口一圈一圈细细缠上,最后在尽头扎一个小巧精致的结。
他的动作很慢,却包含着每一步的万无一失。
“还愣着做甚,还不快把药拿过来。”他头也不抬地喊。
傅君尧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不由地嘟囔了一句:“果然就对哥没个好口气。”然后慢吞吞地倒了一碗药送过去。
“谢谢小哥。”伤患对傅君尧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容,让他心中一暖。
“你给这位大叔喂药,我去给别人包扎。”程景轩道。
傅君尧点头,舀了一勺汤药吹凉,喂到那个中年男子唇边。
他诚惶诚恐地喝下汤药,连声道:“多谢小哥。”
“大叔太客气了,这是一个大夫该做的事。”说着,傅君尧又舀了一勺汤药喂大叔喝下。
等喝完了药,大叔便睡下了。傅君尧体谅程景轩辛苦,正准备再帮他打打下手,却发现正主儿不见了。
他疑惑地出门寻找,刚走到大门通道处,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傅大哥,多谢你仗义相助,不但救了俺一条贱命,还救了俺清漕庄上上下下这么多兄弟。俺……俺真是无以为报。”
是朱成张!傅君尧小心的后退一步,躲进了通道的暗处。
“朱大哥言重了,你我几经生死,早已亲如兄弟,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传来程景轩轻描淡写的声音。
“嗳,好兄弟!俺朱成张一个大老粗,能认识傅大哥这么个兄弟,当真是死也值了!”
“有朱大哥这么个兄弟,在下也觉得胜过千金!”
“好,兄弟,俺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昨日你帮俺们一起击退那响马帮的孙子,他们是肯定不会放过你了。俺们清漕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有几千名兄弟在,俺是庄主义子,也算半个少庄主,大哥若是愿意加入我们清漕庄,便跟俺这个粗人平起平坐,如何?”
“这……”程景轩稍稍停顿,刻意拖长了尾音,显出犹豫的样子。
傅君尧心中一紧,又听得朱成张道:“兄弟!架也打了,人也救了,你要是还不肯入俺们清漕庄,是不是看不起俺们庄子小门小户啊?”
“哪里哪里,清漕庄久负盛名,如雷贯耳啊。”程景轩犹豫片刻,咬牙似的道:“既然朱大哥盛意拳拳,那小弟就……”
却之不恭四个字还没出口,傅君尧脑子一炸,理智上还没顺出个一二三四来,嘴巴却已经快人一步,朗声喊了一句:“不行!”
程景轩和朱成张不约而同地回头,目光惊奇难懂。
傅君尧心道鲁莽,但已然骑虎难下,只好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我的意思是傅大夫现在没空,因为……因为……里面的药用完了!傅大夫现在必须马上去调药,好多人的性命都捏在他手里呢!”
朱成张一听这话,神色立刻紧张起来,连声道:“怪俺怪俺,芝麻绿豆大的事,这时候提什么提,傅大哥还是先去调药,救人要紧!”
程景轩微微挑眉,深深看了傅君尧一眼:“是啊,救人要紧,小程跟我一块儿去药庐调药吧。”
“嗳!”傅君尧应了一声,忐忑地拎着药箱走了。
程景轩点了点头。
“难怪你这段时间转了性子似的天天去钓鱼,竟然是为了守株待兔!可你怎么知道清漕庄的人会出现在河边啊?”
“我也不是十分确定。只是最近清漕庄跟朝廷多有摩擦,大概是刚登基的新皇想给这片灰色地带弹弹尘土,我便在龙泉山附近伺机寻找线索,今天救下这个人是意外收获,瞎猫碰见死耗子罢了。”
傅君尧眼睛一亮:“我们可以利用刚才那个人混入清漕庄,伺机找到他们诬陷程世伯贪污渎职的证据,就可以翻案了!”
程景轩微微挑眉:“我们?”
傅爷挺直了腰板:“当然是我们了!怎么的,又想过河拆桥啊?信不信我连药都不煎了,有本事你自己当大夫去。”
程景轩低笑一声:“没说要撇下你。”
“那你笑什么,炫耀牙白啊?”
程景轩的笑容更大了:“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这个称呼,很是恰如其分。”
“哼,本来就是我们啊。”傅爷傲娇的转身,把刚煎好的药倒入碗里,脑海里叮咚一声,响起熟悉的电子音:“恭喜宿主获得目标人物1点好感度,当前好感度94点。”
他诧异地看着程景轩:系统给开外挂了吧?就随口说个“我们”也加好感度了?
脑海里叮咚继续,系统蹦出一句带着笑意的调侃:“他就是这么闷骚。”
“……”
“怎么了?”见傅君尧一直盯着他看,程景轩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脸上有东西?”
“没……没有啊,走啦走啦,我们去看看你撞上的那只死耗子。”
程景轩拿了块白布垫手,把药碗端了起来:“打个商量,一会儿我们换一换,我做大夫,你做药童,如何?”
傅君尧怔了怔:“好啊,就看你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两只交换了身份的花猫到了壮耗子的家门口,爪子刚伸出去,就听见门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两只花猫立刻破门而入,便看见壮实的耗子虚弱地倒在桌子旁,茶壶杯子散了一地。
程景轩把药往傅君尧手上一塞,立即上前扶起他:“这位壮士,你的伤还没好,还是不要乱动罢。”
“俺不过是口渴了,想找杯水喝喝,没想到驴腿子不争气,摔了个大马趴,哈哈!这位便是救了俺的恩公了吧?多谢恩公救命之恩!”说着,他屈膝就要下跪,程景轩连忙拦住他。
“不敢当不敢当,正所谓医者父母心,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说着,可壮汉却推开了程景轩的手,力道大得让他难以拒绝:“诶,与你而言是举手之劳,于俺来说那是救命之恩,得谢,还得报!”
说着,那人恭恭敬敬地屈膝下跪,正儿八经地向程景轩磕了一个响头。
程景轩受了这一拜,连忙把人扶上床躺着:“壮士倒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傅君尧及时递上药碗,不着痕迹地戳了戳程景轩的胳膊。
壮汉满不在意地扬了扬手:“是条汉子就该如此,要不跟扭扭捏捏的娘儿们有什么分别?”
程景轩立刻注意到,那壮汉胳臂上的伤口崩开,血正透过绷带慢慢往外渗。可他这个大夫只是个冒充的半调子,会包扎伤口才有鬼,就只好当没看见了:“壮士豪气,再下佩服。”
说着,程景轩把药碗递给他:“壮士伤重,还是先喝药吧。”
“芝麻小伤,死不了就行。”那壮汉本想摆手推辞,可转念一想,又接过药碗:“也罢,此时无酒无菜,俺也没钱去买,便干了这碗黑泥巴水,权当向恩公辞行了。”
说着,他把苦药当成美酒似的一口灌了,衣袖在嘴上随意一揩,大有豪气干云之势。
“壮士要走?”程景轩皱眉:“可你的伤非常严重,得修养好一阵子才行,此刻实在不宜乱动。至于银钱方面就更不用担心了,朋友之间自有疏财之义,更何况这一碗黑泥巴水,还真要不了多少钱。”
壮汉拱手笑道:“多谢恩公好意了。但俺那老窝出了点糟心事,俺必须得回去收拾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狗腿子,若是有幸活着,必定报答回来恩公的救命之情,要是倒霉催的死在外面,那也不要紧,下辈子当奴才做跟班也是要还了这份情的,还请恩公告知尊姓大名,让俺有个寻头。”
“恩公不敢当,你我相识即是有缘,便以朋友相交如何?”说着,程景轩也拱了拱手:“在下傅君尧。”
正版的傅君尧瞪大了眼睛,活像只饿了一整天还被隔壁大尾巴狼叼走小鱼干的蒙逼瞎猫。
那汉子眼前一亮,猛地一拍大腿,力道之重,连外人都替他心疼!
“好啊,傅大哥!俺叫朱成张,姓朱的朱,姓成的成,姓张的张。名字不怎么好记,但胜在难听啊,方圆几百里没一个重号的,好找得很。”
“……”傅君尧默默吐槽:哦,那你很厉害嘛。
再看他这满脸的络腮胡子,都能给程景轩当爹了,竟然还好意思喊人做大哥……江湖人的世界啊╮(╯▽╰)╭
“朱大哥的名字很特别啊。”程景轩笑道。
头一回有人夸他名字特别,朱成张立刻来了劲儿,兴奋道:“特别吧?俺自己起的!当年俺家发大水,爹娘都死了,是三位了不得的前辈收养了俺,俺为了报答他们的再造之恩,就以三人的姓氏做名字,也好叫自个儿永世不忘此大恩。”
傅君尧只觉得槽多无口,正要在心里发两句弹幕,竟猛然想起程景轩曾跟他提过,如今的清漕庄出了庄主朱庸之外,还有两个副庄主,一个姓成,一个姓张,莫非这朱成张就是……
“朱大哥高义。”程景轩拱手道。
朱成张还了他一个拱手礼,掀开被子开始穿鞋,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把纱布染红了一大片,想装看不见都不行了:“小弟这就告辞了,傅大哥救命之恩定有相报之时!”
说着,他豪迈地踢了踢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朱大哥留步!”程景轩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傅君尧的衣袖,面不改色地喊:“小程啊,给朱大哥拿些金疮药来,路上好用。”
“这……”朱成张有点犹豫。
“朱大哥要是再推辞,便是看不起在下了。”
朱成张顿了顿,爽朗地笑开了:“嗨,俺怎么也娘儿们了起来。拿来吧,反正债多不压身,欠了傅大哥这豪爽人的,又有什么要紧!”
莫名其妙被改了姓氏的傅爷悄悄踹了程景轩的脚后跟,也算出出气,这才去取了一些金疮药出来,又想起朱成张之前掉进了水里,伤口恐怕会发炎,便又抓了些清热解毒的甘草、黄连和野菊花,嘱咐他没事熬几碗当水喝。
朱成张向二人一一道谢,拿了药大步流星地走了。
等他走远了,傅君尧才发作:“喂,怎么回事啊?只说调换身份,谁准你私自冒名顶替了?还把哥的姓也改了!”
程景轩低低一笑:“反正早晚也是要改的——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简简单单便放了这条大鱼溜走?”
好奇心害死猫。傅君尧果然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啊?”
“清漕庄半只脚踏入了江湖,经营六百余年,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萍水相逢,他对我们难免有戒心,哪怕自己事半点不设防,清漕庄的事却绝不会透露半句,还不如放他离去。”
傅君尧恍然大悟:“你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啊。可你也不怕大鱼跑了?”
“跑不了,清漕庄横跨黑白两道,占山为王,庄里最不缺的就是以一当十的好手,而最缺的就是医术精湛的大夫。”
“啊!那你不早说!那些药我都是随便配的,根本体现不了哥的仁心仁术。”早知道就问系统多要几个妙手回春的好方子了。
程景轩摆摆手:“不必,我信得过你的医术。”
“……”哥这全靠系统开挂的半桶水医术,自己都信不过自己。
“三日之内,他必定回来请我们入清漕庄。”程景轩笃定道。
处女座的人说得少,做得多,这一点从程景轩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从他对清漕庄的了解来看,少说也是做了好几年的功课,然后慢慢谋划,步步为营,仿佛什么都胸有成竹似的。傅君尧跟他相处了这么久,竟然一点儿也没看出来,也不知是该夸他心细如发,还是怪自己心大如盆。
但就算再精细、再隐秘的计划,他也从未想过要对自己隐瞒。
傅君尧双手抱胸,忽然觉得身边有这么个处女座,好像也还不错的样子。
“走吧。”程景轩道。
“去哪儿啊?”
程景轩找出了放在角落里的新鱼竿,一把扛在肩上:“钓鱼去!”
“好嘛。”傅君尧习惯性地替他拿鱼饵,猛然想起自己好像被他把话题给带偏了。
我们还是先来聊聊冒名顶替的事,程混蛋你不能杀人放火抢银行都开哥的名字当小号啊喂!
“放心吧。”程景轩拍拍他的肩膀,不着痕迹地隔开了傅君尧,刀尖离他腹部约莫两寸:“庄主被安顿在安全的地方,我来给他找草药,正好遇见你了,走,我带你见庄主去。”
朱成张收了刀:“走。”
程景轩和傅君尧对视一眼,把朱成张带到了山涧边。彼时,朱庸仍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昏迷不醒。
“俺义父怎么了?”朱成张问。
“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山上草药太少了,必须下山才能医治。”
朱成张按住朱庸的手腕,将他的身子摔上了自己的后背:“俺们现在就回清漕庄!”
程景轩:“可是响马帮的人还在山里追杀……”
“傅大哥以为俺是单枪匹马上山不成?俺们清漕庄的后援兄弟已经赶到了,那群马贼吃不了好,俺们先下山救义父!”
“这……也好。”
话间,朱成张已经迫不及待地跨步下山,程景轩只好跟了上去,傅君尧却停着没动。
他下意识咬着大拇指的指甲,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真要说哪里不对劲,暂时又说不上来。
“小程,走了!”程景轩朗声喊。
“哦,好。”傅君尧挥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杂念,快步跟上。
俗话说得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用在朱庸身上正合适,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局面,却因为清漕庄后援的及时赶到而让他能顺利下山,程景轩和傅君尧迫于众人压力,全力医治,妙手回春,竟然真让他吊住了一口气,活了下来。
待收回朱庸身上的最后一根银针,程景轩长吐一口气。
“傅大哥,俺义父没事了吧?”
程景轩一边摇一边将银针用布包好收起:“现在还是未知之数,在下竭尽全力便是。”说着,他拎起药箱就要往外走。
朱成张叫住他:“傅大哥,你要去哪儿啊?”
“自然是煎药了。”程景轩疑惑道。
“嗨,不用不用。”朱成张跨步挡在他身前,笑道:“杀个鸡用啥牛刀啊,俺去煎药,你留在这照顾义父吧,实在不行也可以去休息会儿,这一路颠簸的累煞人了。”
程景轩沉默片刻,笑道:“多谢朱大哥体谅,但煎药一事马虎不得,就拿这次药方来说,五钱黄连、三钱七叶、二两半夏慢炖一个时辰,再加丁香两钱、肉桂一钱,大火熬煮,五碗水熬成一碗水,步骤复杂,错一步便由药变毒,实在不敢假手他人呐。”
“这……”朱成张犹疑。
程景轩后退一步,拍了拍他的肩:“遇上瘟疫的时候,我们这些个大夫五六天不眠不休也是有的,这点奔波不算什么。朱大哥要是还不放心,叫几个兄弟在屋外给我们搬点柴火就行了。”
“也好。”朱成张回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那就辛苦傅大哥了。”
“朱大哥客气——小程,我们去煎药。”
“好嘞。”傅君尧应声跟上,当真跟个货真价实的小药童似的。
两人去了药庐,常年不熄的炉灶竟然没了火,但很快就有两个清漕庄的下人搬柴火进来,然后吹火折子慢慢生火。
平时这个时候,都是傅君尧开药煎药,程景轩哪懂这些。可惜现在药庐里有外人在,他不得不随便写一张药方塞给傅君尧,假模假式地道:“小程,按这个药方抓药。”
傅君尧只得接过药方一看,又很想捂脸——这货写的药方是治女人生理痛的,“赤脚医生”害死人呐!
傅爷心领神会地把“赤脚药方”收进衣兜里,按自己配的药方抓药。
这下就只等炉灶生好火了。
派来的两个小哥显然是熟练工,很快就生好了火,傅君尧把药端上了灶台,发现那两人还像菩萨似的杵在这儿,他轻咳一声:“两位小哥还有事么?”
小哥笑道:“少庄主让咱们来帮忙,咱们俩就在这候着,有什么事您吩咐。”
傅君尧摆摆手:“煎药也不是什么力气活,要这么多人干嘛?再说也没地方站啊,两位小哥休息便是。”
两人却只是礼貌地笑笑,没有动作。
傅君尧眼珠子一转,不着痕迹地瞟了程景轩一眼,垂下眼眸打理药材,动作开合非常大,陶罐发出不小的碰撞声。
程景轩立刻怒道:“你看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懂,煎药不能用陶罐,要用紫砂罐——二位小哥,可否去给我换个紫砂罐来,顺便弄点果木来,药效能发挥到最大。”
紫砂壶是喝茶的,果木炭是烤鸭的,这二者跟煎药有半毛钱关系吗?!傅君尧再次捂脸,对程景轩能跑航母的嘴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两人颇为犹豫。
“果木门口砍,紫砂罐后屋就有,麻烦二位了。”说着,程景轩给两人塞了一小块碎银子。
果然是个懂规矩的。二人默契一笑,屁颠屁颠走了。
“你……”也太能扯了吧?
傅君尧一句吐槽还没来得及说完七分之一,就被程景轩强行捂住了嘴,手指戳进他半握的手心,快速地写下几个字——
“小心!”程景轩高喝一声,飞快地拉傅君尧侧身躲过。
那人再次挥刀,目标直指朱庸。程景轩稍作犹豫,银针出手,又准又稳地扎上了对方麻穴,对方的手没了知觉,还以为是手断了,本能地惨叫一声。
朱成张闻声猛然回头,大喝一声:“狗贼休伤俺义父!”
“朱大哥!”傅君尧惊呼。
程景轩飞快地捂住他的双眼,只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傅君尧不禁寒从脚起,大概也能想象到手起刀落的场面。
“傅大哥!你带义父从密道先走!”朱成张飞快地塞了一张带血的羊皮地图至程景轩手心,大刀高举,再次冲入混战中。
程景轩立刻收起地图,朗声道:“朱大哥,那你怎么办?”
“若是不死,自会来寻。”话间,朱成张被人踹了一脚,魁梧的身子飞出去老远,身上的旧伤口再次裂开,血水不要钱似的往外涌。他朗声道:“你与俺这一世短短的兄弟缘,俺十分珍视,此生已了无遗憾,还望傅大哥能保全我义父一命,大恩大德,轮回必报!”
程景轩长眉一拧,神色复杂地看了朱庸一眼,终于下定决心,一把拽起朱庸负在背上:“朱大哥,我答应你——君尧!走!”
傅君尧一把扯过朱庸的身子,将之强行拖上自己的背脊:“你前面带路,我背他走。”
“不必!”程景轩一把拽出地图塞进傅君尧手里,可他却根本不伸手接。
“我不会看地图,别废话,快前面带路去。”说着,傅君尧已经利落地背起了朱庸,还真有点沉。
朱庸身上还在流血,和着在地上沾来的泥巴一起贴在傅君尧的后背,浓浓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傅君尧在战火中歪了个心思——要是真让程景轩这个洁癖狂背,不知道得嫌弃成什么样呢。
程景轩深深看了他一眼,拎起了傅君尧的药箱,头前带路。
傅君尧连忙快步跟上,脑海里响起久违的电子音:“叮咚~恭喜宿主获得目标人物1点好感度,当前好感度97点。”
靠,处女座还真是个细节狂魔,亲的时候都没涨一点好感度,哥心血来潮随便帮他背了个老头,竟然还涨好感度了?
在这逃命的间隙,系统不合时宜地秀了一把幽默:“也许是因为宿主你的身体引不起对方的性趣。”
“……”傅爷但凡能空出个手,第一件事就是把这破星座手环仍火炉里熔了!
系统就是欺负他腾不出手,凉凉的补了一刀:“我说傅部啊,你整天自称自己是爷是哥的,在晋江号称有十万迷妹,也没见你练出几块肌肉去找个女朋友来,呃……或者是男朋友——我要不是个系统,只怕这会子都能去走男版维密了。”
傅君尧:“……”
哥有肌肉!干嘛要露出来给你看啊!来人呐!这个白痴系统成精了!
有了白痴系统一路的插科打诨,好像逃命的气氛也没有那么紧张了。程景轩带傅君尧逃出了清漕庄,依照地图上的指示找到了山里一间极为隐蔽的小茅屋,里面粮食物资应有尽有,还堆放了一些日用杂物。
看来,这就是清漕庄的“底线”了。
傅君尧把朱庸放下,十分顺手地搭上了他的手腕,三根手指准备无比地把住了上、中、下三焦,心里不免有些得意——这才是个大夫该有的样子嘛,比某些半吊子强多了。
然而,他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股浓浓的忧虑占据。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程景轩慢条斯理地走过来,手上还拎着一个很不符合他的审美水平的布包。
傅君尧指了指昏死过去的朱庸:“他胸腹各受过一掌重击,内伤很严重,现在脉息紊乱,很不好治,哪怕勉强治好,只怕将来也会落下病根。”
程景轩把布包往他手里一塞:“里面是换洗的衣物,你先把自己身上洗干净去,脏死了。”
又收到来自处女座的嫌弃,傅君尧已经习以为常,颇为纠结地指了指朱庸:“那他?”
程景轩眨了眨眼皮,没说话。
是了,现在躺在他面前的是朱庸啊,是他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的大仇人,他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很难得了,难道还指望他救人?虽然见死不救有背医德,但傅君尧也没有圣父到以德报怨的程度,于是默默拎着包走人。
在他快要跨出门口时,程景轩突然开口:“你写个药方,我去抓药便是。”
傅君尧颇为惊奇转头,指了指朱庸:“你的意思是,写药方救他?”
程景轩点头。
“……”这个世界玄幻了啊。
“人参一两,肉桂五钱,黄芪七钱,菖蒲三钱,五碗水熬成两碗水,再加车前子一钱,两碗水熬成一碗水。要记得,车前子和五节草都是这个季节生长,长得也很相似,可别弄错了。”傅君尧嘱咐道。
程景轩随口一问:“弄错了会怎么样?”
“常言道:‘是药三分毒’,正确的药方尚且有三分毒性,错误的药方自然是实实在在的毒了。不过前段时间我还教过你认五节草,你大概不会认错。”
程景轩低笑一声:“行了,你赶紧去洗洗干净吧,脏死了,”
“哼,又嫌弃哥,跟谁不知道你口是心非似的。”
傅爷翘着尾巴放心的去厨房烧水,没想到程景轩早就细致地帮他打好了热水,他只需舒舒服服地泡澡即可,当下心中抹了蜜似的甜,才藏起来的尾巴又翘上了天。
大概是蒸腾的水汽让人太过放松,傅君尧泡着泡着,眼皮渐渐耷拉了下去。睡梦中,他隐隐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像是被人抱了起来,然后很快被温暖的被窝包裹,他舒服地翻了个身,放任自己睡死过去。临睡着前,脑子里稀里糊涂地冒出一个疑问——
今天系统是不是无意间叫了他一声“傅部”?怎么有点耳熟啊……
“咳咳……辛苦你了。”朱庸有气无力的声音散在风里。
傅君尧躲在暗处,一见二人出来便屏住呼吸躲去树后,见他们走远了才拿出程景轩给的哨子猛力一吹,以假乱真的马啸声响起,他赶紧拿出小刻刀找了一颗最为显眼的大树,在树干上刻下一个深深的箭头,直指程景轩和朱庸的足迹。
很快,凌乱的马蹄声逼近,他知道是真正的响马帮人来了,于是赶紧抓了一把泥土糊在脸上,又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把全身弄得跟大地同色,躲进了远处的草丛里。
响马帮的人闻哨声而至,打头阵的先锋朗声道:“堂主,前面发现帮里人留下的暗号,应该是找到朱庸那个老匹夫了!”
傅君尧心中暗喜。
领头人是响马帮的张堂主,生性多疑,小心谨慎,他沉思片刻,道:“打头阵的七成兄弟们跟我沿着记号去追,剩下三成兄弟留在这里听李舵主安排,搜寻是否有可疑之处。”
“是!”众人齐声道。
原本近百人的队伍立刻三七而分,大部分人跟着张堂主扬鞭追截,剩下十几个人也立刻分散,以李舵主为中心,四处搜寻。
傅君尧暗道不好,一个负责搜寻草地的响马帮手下正无意识地慢慢逼近他,此人手上挥舞着半人高的镰刀,扫过之处,斩草除根,连条蚯蚓都无所遁形。
傅君尧匍匐在草地里,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镰刀斩风,仿佛收割生命的死神之音,他悄悄摸出一根银针,目光聚焦在那人不断移动的足三里穴处,整张脸因为憋气而涨红,额上渗出点点汗珠——放手一搏,且看鹿死谁手。
“这里有个山洞,里面有人住过的痕迹!”有人朗声大喊。
原本不断移动的目标突然停住,挥舞的镰刀定在半空,只听得那人随口骂了一句脏话,飞快地往山洞跑去,傅君尧那几乎冲出南天门的心脏终于渐渐跳回了胸膛。
待那群人全进了山洞,傅君尧拔腿就跑,脚下像生了风似的,飞快地向山下冲去。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块小玉坠,这是临分别前程景轩交给他的信物。
只要他够快,能在响马帮的人找到程景轩之前,把这个信物交给新任的随州巡抚方子期,那么方子期就会立刻下令搜山,救回程景轩,反之,程景轩被响马帮的人追上,则性命不保。
想到这里,傅君尧更加急躁,崎岖的山路不好走,他就直接往下跳,摔倒了就顺着下山的路随地滚两圈,爬起来衣服也不拍就只管往下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下山。
接下来的山路稍微好走了一点,傅君尧脚下健步如飞,基本连路也不看,走了许久都没摔倒,他也渐渐放松警惕,只管加速,没想到才奔几步,就撞上了一个树干似的身躯,当即撞得他眼冒金星。
“何方狗贼?!”
“树干”高声怒吼,周围肃杀之气涌现,傅君尧胆寒之余,还觉得声音似乎有几分熟悉。
他抬头一看,惊呼:“朱大哥?”
朱成张愣了愣,警惕地握紧了手上的大刀:“小程兄弟,你怎么会在这?”
经过这几天血雨腥风的洗礼,朱成张的身上再也看不到以往一根直肠通到底的爽朗,相反眼里充满了锐利的光芒,显得颇为渗人。
傅君尧咽了口唾沫,飞快地组织语言:“地图上的密室被响马帮人的发现了,我和傅大夫被迫带着身受重伤的庄主逃上山,庄主的伤很重,傅大夫走不开,只好让我上山来摘些草药给庄主治伤。”
说着,他把手伸进衣兜里,胡乱抓了一把和着泥土的杂草摊在朱成张面前。
幸好朱成张只是眼神变锐利了,脑子里还是从前那个对山草药缺乏基本常识的傻大个,加上傅君尧说的煞有其事,还当真骗过了他。
“那傅大夫和庄主现在在哪?”
朱成张魁梧的身躯挡在他面前,就像山岳似的。
傅君尧心道:既然朱大哥来了,他肯定是跑不掉了,不如干脆让他去对付响马帮的人。于是,他悄悄按下腰间的信物,斩钉截铁道:“走!我带你去找庄主!”
老天保佑,星座系统保佑,程景轩千万别被响马帮的人追上,千万别出事啊!
不远处,拎着人高鱼竿的男子踏着不算规整的步伐缓缓走来,往下看是一件雪白的衣衫,蓝边白底的腰带,以及纯白的衣摆。傅君尧还知道,他连里面的袜子和亵衣裤都是白色的.
哼!该死的洁癖狂!
“呦,钓鱼回来了啊。”傅君尧阴阳怪气地说着,把药碗递了过去。
“等等。”程景轩绕过他,把鱼竿整齐地收进了角落,连着指尖缝儿都洗了三遍才接过药碗,手指触到碗底微凉的温度,大概猜到了熬药的人可能已经久等,便把药一饮而尽,问:“药浴准备好了么?”
傅君尧点点头,转身去拿毛巾,程景轩却叫住了他。
“不用了。”
“啊?”傅君尧顿了顿,小声嘟囔道:“又嫌弃我没洗手啊,自己这一身泥土味我还没嫌弃呢。”
程景轩摆摆手:“不是,你去休息吧。”
说着,他已经挪着缓慢的步子,自己取来了毛巾,房门一关,把傅君尧“请”了出去,。
这个月第七次了。
傅君尧翻了个白眼,上门口坐着继续跟阿黄大眼瞪小眼,越想越觉得很生气:“靠,程景轩这大爷能走路了之后,连翅膀都硬了,都不使唤哥了啊。”
没有了程大爷的使唤,傅小弟又恢复成了傅爷,这本该是好事一桩,但他却再也找不到那股子又是拐杖又是爹妈的自豪感,不知不觉间还有点失落,于是强行掰过了阿黄的下巴,讨好地给它挠了两下,不耻下问:“阿黄,你说他是不是嫌弃哥啊?”
程景轩嫌不嫌弃那不知道,但阿黄肯定是嫌弃的。它不满地“汪”了一声,晃着脑袋挣脱傅君尧的手,用竖得高高的尾巴和屁股对着他,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晒太阳。
“哼,忘恩负义的臭狗。”傅君尧嘟囔着,戳了戳手上的星座手环:“喂,系统,这怎么回事啊?他都不给哥机会照顾他,那怎么刷好感度啊?”
刻板的电子音响起:“我只是一个发布任务的系统,具体怎么做还要靠宿主自己。”
这波甩锅傅爷可不接受:“那你也不能一点儿提示都不给吧?”
刻板的电子音再响,蹦出四个无情无义的大字:“无能为力。”
傅君尧眼珠子灵活地转了转,立刻扯出了个笑脸出来,他轻轻戳了戳星座手环:“系统大哥,就给个小提示吧。你想想要是任务完不成,我走不了不说,咱们这个星座系统也不能完善啊,我又是晋江的内部人员,肯定不会往外传的,提示下有什么关系嘛!”
系统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提示还得宿主自己找——趁着他现在泡药浴,偷偷去他书房看看呗。”
傅君尧眼睛一亮,立刻往书房跑,脑海里叮咚直响,原来是系统不断发出提示音:“处女座的人细心起来简直可怕,只要他有心,能把你过去喝过几次酒、亲过几个人、每月撸几次都给翻出来,宿主一定要注意啊。”
傅君尧忽然顿住了脚步:“你的声音怎么不像电子音了啊,好像还有点耳熟。”
系统压根没想到他会提这茬,明显愣了一下,也没换回电子音,而是保持着刚才的声音道:“人工智能嘛,声音可以随便调的。”
傅君尧也没多想,随便附和了两句“科技发达,人文克昌”,熟练地摸进了程景轩的书房。
自从家道中落以后,程景轩早就没有了书房。但到底是曾经的书香门第,总得要有个地方看看书吧?小厮只好把杂物房收拾了一下,划地而治,一半继续堆杂物,另一半放了张桌子,添置了笔墨纸砚和几本薄得可怜的旧书。
这个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小小空间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边照着程景轩裘马轻狂的从前,一边映着他捉襟见肘的现状。
大概是移情系统作祟,每每念及此处,傅君尧总会从心底生出一股唏嘘之感。他甩了甩头,压下心中澎湃的情感,驾轻就熟地走了进去。
傅君尧还记得,这张桌子已经用了十几年,其中有一个桌脚被老鼠啃了,总是高低不平,程景轩就用旧书垫在下面,导致每一本书上都有一个深深的小桌脚印子,可今天看起来却似乎整洁过了。
他犹疑地抬起桌子,把几本垫脚的旧书原封不动地取了出来,摆在面上的第一本书还是有桌脚印子,但第二本就浅了许多,到第三本书已经完全没有印子了,而且明显感觉比前两本厚上一些。
傅君尧赶紧把书一页一页地翻开,果然从里面找出了几张对折得平平整整的白纸,他匆忙记下塞纸的书页,打开了第一张纸。
这是一副极为传神的画,画中有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站在院子里,左手负在身后,右手举着微卷的旧书,脑袋微微向左偏,眼睛却直直盯着右手上的书页,摇头晃脑的读书人形象跃然纸上。
那人身上穿着深蓝色的官服,胸前代表着四品的云雁补子绣得栩栩如生,他立刻就认了出来——那是程景轩的爹,随州知府程渐。
傅君尧只觉得胸口一窒,一声“程世伯”脱口而出,脑海里浮现出一段不属于他、却让他感同身受的记忆。
那时的傅君尧年仅七岁,刚经历了父母双亡,贪财的舅父谎称要帮他安葬双亲,骗走了家里为数不多的钱和老房子,他实在走投无路,只好像往常一样去找爹娘评理哭闹。
大家都说爹娘在山上,他就听话地爬上了山,小小的身子在崎岖的山路里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山顶,却根本没看见爹娘,只有两堆刻了父母名讳的黄土堆。他倒是没有嚎啕大哭——这个年纪的孩子还不懂什么生离死别,只是茫然无措罢了。
“阿尧。”
好像有人在喊他?
小傅君尧怯怯地回头过去,当时才三十来岁的程渐向他招手,温暖地笑着说:“孩子,跟着世伯,以后就不用再颠沛流离了。”
以后不用再颠沛流离,这大概就是家的意义吧。
傅君尧微微一笑,鼻子有些发酸,另一段记忆又接踵而至地撞进了脑海。
明镜高悬的公堂上,和程世伯是同榜进士的老友冯大人怒目而视,惊堂木一拍,来势汹汹的衙差一脚踢在程世伯的膝盖上,让他踉跄地摔倒在公堂。三人成虎的诬陷、众口铄金的指责纷至沓来,冯大人以十几年的交情为诱,以身家性命威逼,甚至动用私刑逼他认罪。可程世伯只是挺直了脊梁,扔下一句掷地有声的“宁为短命忠贞鬼,不做偷生丧节人”,便被抄家罢官,郁郁而终。
回忆与现实交叠,傅君尧甩了甩头,只觉得胸中无比气闷,画中人光风霁月、两袖生风的模样映入眼帘,正是这浑浊世上少有的朗朗乾坤。试问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一个贪官呢?
傅君尧接着打开第二张纸,蜿蜒的清泉自山涧而下,层层叠叠的山峦波浪起伏,曲折的线条勾勒出一派大好山水,工整的隶书夹在山与水之间,指示着这幅地图的所在地——随州。
当年金科得举、意气风发的程渐,正是就任这随州知府。
第三份资料有点厚,是好几张纸叠着,上面的字写得也是密密麻麻,大概是程渐就任随州知府的几年里水运的概况。
看到这里,傻子也明白了,程景轩是想替他爹翻案啊!
傅君尧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撑着脑袋郁闷道:“案子都定了,他还蹚这趟费力不讨好的浑水干嘛?还不如好好养腿伤,保重自己,这才是程世伯最想看到的结果。”
系统发出叮咚一声,刻板的电子音响起:“正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父亲蒙冤受屈,为人子女,自当竭力替长辈翻案,怎么会怕蹚浑水。”
傅君尧翻了个白眼:“我说人工智能,怎么古代那套你也学会了?这就是一个星座测试系统,虚拟世界啊,这么认真干嘛?”
“宿主,你现在的想法非常危险。这个世界虽然是虚拟的,但所有的感情都是真实的,宿主要是一直把自己当成局外人来冷眼旁观,那任务一定会失败。难道宿主忘记了你的任务是帮助处女座代表人物重振家门,并且成为他的爱人么?”
傅君尧一惊:“对啊,都忘了这玩意还是个感情线和剧情线齐头并进的双线系统,哥就顾着刷好感度,剧情线都给仍九霄云外去了,还好程景轩这家伙争气,一直挂心着为父翻案,总算能把剧情线给捡回来。不行,哥要马上去帮他!”
“不可以!”系统大吼一声,冒出来一个年轻爽朗的声音:“处女座的人别扭着呢,有什么都憋在心里,就怕被人看穿,你直接去他肯定不要你帮忙。”
傅君尧心道这人工智能的声音也太多变了吧:“那我该怎么办?”
系统轻咳一声,又恢复了刻板的电子音:“那就——”
由众多院落组成的巨大庄院鳞次栉比地呈现在眼前,刻着“清漕庄”三个大字的门匾气度恢弘,笔走龙蛇间自有一股百年历史的古朴韵味。傅君尧向来油嘴滑舌,本准备了一系列的溢美之词还没说出口,就先听到了短兵相接的声音。
“朱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啊?”
他话音未落,穿着土布短打一身是血的男人冲了过来,对着三人拔刀就砍。
“响马帮的人打进来了!”朱成张惊呼一声,一脚踢中了那人的手腕,他手上的大刀应声而落,朱成张趁机旋身,挥出一拳,重重地打在那人的胸口。
那人喷出一大口鲜血,当即倒地不起。
“死……死人了?”傅君尧瞠目结舌。
“傅大哥,小程兄弟,俺先进去帮忙,你们先随便找棵树后躲着,等杀尽了那些狗贼,俺就立刻来接你们!”说着,朱成张飞快地拔出随身大刀,冲进了前方的混战之中。
“朱大哥,我来帮你!”程景轩大喝一声,当即便往混战的方向奔。
傅君尧总算找回了点理智,一把拽住他:“你疯了!他们江湖人黑吃黑,你一个书生瞎搀和什么?”
程景轩紧紧地按住他的手,干燥的掌心传来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他把傅君尧塞进最近的一颗大树后飞快道:“此时是赢取他们信任的好时机,我必须得去。你在这好好呆着,不论里面战况如何,两个时辰后,我必定回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