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正所谓兵贵神速,连鸟儿都知道早起才有虫吃,傅君尧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哪怕他平时做惯了慢郎中,这回也成了急惊风,等不及屁股上的伤完全好,就直接奔向了青海和甘肃两地。倒是一贯讲求效率果决的岳腾犹豫了许久,以准备为名拖着傅君尧又修养了两天才放任走,准备的不是战马,而是加了软垫的马车……
蜀地跟青海和甘肃都是临省,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临走时,卧龙营的军饷所剩不多,但岳腾对他却分外大方,足足给够了两个月的粮食。傅君尧心中感动,做事就更卖力,大约走了两天便把马车给卖了,不顾没好的伤口策马北上,跑死了三匹骏马,身上的皮外伤也拖拖拉拉了半个月才好,终于以最快的速度借来了两地的援军和粮饷。
得了兵力和粮饷补充的卧龙军如虎添翼,岳腾立刻下令向蜀地进发。
岳腾是个杀胚,还是个擅长擒贼先擒王的杀胚,南北之战持续了十几年,他前前后后斩了后秦上百个主帅,就是生儿子也没这么快,后秦军中早就没有主帅之才了。如今还由上回那个胆小怕事苟且偷生的副帅顶着,一听见岳腾那杀胚来了,第一反应不是借着云贵地区的“天险”应战甚至反击,反而偷偷收拾包袱跑了。
主帅都闻风而逃,后秦的将士们自然没了士气,索性消极抵抗,局面几乎是一边倒的形势,打到后来,后秦军甚至一边打仗一边跑路,没过多久便散了个干干净净。
成功占领云贵地区之后,岳腾没有再继续打下去。一是粮饷不够,二是再往南打,就接近后秦的腹地了。后秦地处江南一带,十分富硕,而且越往腹地兵力越足,朝廷不支持他打仗,他以个人之力去挑战后秦整个国家,自然是以卵击石,赔本买卖他是不会做的。
况且云贵地区很好,高山环绕,地形复杂,有“天险”之称,且易守难攻,是兵家宝地。有了这个地区作为屏障,就像一层保护膜似的,守护着蜀州以及更远的北楚腹地,哪怕将来他不在了,北楚子孙也有能力守下这片江山。
得胜当天夜里,卧龙军在云贵军营饮酒庆贺,开怀谈笑,一直闹到了凌晨才结束。将士们各个红光满面,醉意浓浓,似乎连一直难以克制的高原反应都自动消失了。
可惜好景不长,得胜的第二天清晨便有从京城传来的八百里快骑加急信函。信封里除了一封盖了陛下玉玺的信函之外,还有一块全新的金牌。
岳腾拆开信函看了看,信纸恰好挡住他的脸,让人看不清神色。良久,他才面无表情的合上信函,把信纸牢牢收近了衣兜里。
“将军,信函里说了什么啊?”将士们纷纷关心地问。
岳腾一反常态挤出了一个笑容:“咱们打了胜仗,不但收回了十年前丢失的蜀州城,还一举攻下了云贵地区,陛下龙心大悦,令我们班师回朝,届时自有褒奖。”
他脸上的笑容放得很大,连尖尖的虎牙都笑得露了出来,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勉强,可宣布这么开心的事,语气却很正常,甚至有些平淡了。傅君尧微微垂眸,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岳腾留下了三分之一的兵力驻守云贵地区,其余人当天便开始收拾东西,第二天清晨便拔寨起营。
傅君尧被安排骑在马上,照例担起了抗军旗的任务,身后的千军万马以他为基准,沿着云贵地区蜿蜒的山路,一路向北进发,宛如一条振翅高飞的巨龙。岳腾作为主帅,依旧一马当前,傅君尧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背影,宛如宏伟的山岳,守护着一方土地平安。
却不知哪怕再顽强的高山,也总有倾倒的那一天。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看着眼前壮丽的山河,傅君尧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南宋著名抗金的英雄岳飞。大概十二世纪的死后,金朝完颜兀术毁盟攻宋,岳飞挥师北伐,先后收复郑州、洛阳等地,又于郾城、颍昌大败金军,进军朱仙镇。宋高宗、秦桧却一意求和,以十二道“金字牌”下令退兵,岳飞在孤立无援之下被迫班师最后以谋反罪,处以凌迟极刑。
——岳腾,会不会也是这个下场?
傅君尧浑身一颤,额头上冒出涔涔冷汗,连马儿也不走了。
帅旗停下,身后的军队也不敢动,走在前面的岳腾没发觉,倒是张先锋骑着马上前,拍了拍傅君尧的后背,调侃道:“发什么呆呢,难不成知道要回京城领赏,就兴奋得走不动路了?”
傅君尧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踟躇片刻:“我只怕此次回京城,是福不是祸。”
张先锋明显一愣,然后便笑开了:“瞎想什么呢你!咱们这次可是打了胜仗,风风光光的班师回朝,怎么会有祸端呢?再说了,连将军看了信函都说没事,让咱们只管拔寨起营,哪怕你不信陛下,还能连将军都不信了?快走吧,都快跟不上了。”
傅君尧往前一看,岳腾果然已经走了很远,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竟然连身后的大军落后了这么远都没发觉。傅君尧轻叹一声,目光转向身后训练有素的大军。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以及对回京城的期待,许多扫兴的话,大概也不必再提。
“知道了,是我杞人忧天了。”话毕,傅君尧甩甩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想都压了回去,策马快速跟上岳腾。身后的千军万马同时启程,宛如蛰伏的巨龙再次腾飞,衔着赤红的龙珠,直奔京城。
也许,他应该相信岳腾的,他可以从千军万马中斩敌方主帅首级,能在一年间收复蜀州、再平云贵,能在十几年的南北之战中屹立不倒,这样一个英雄,怎么会怕那些只敢躲在暗处的小人呢?岳腾不是岳飞,北楚也不是岌岌可危的南宋,会没事的,没事的。
就在这样的自我暗示和自我安慰中度过了月余,卧龙军一路北上,终于到达了京城,本以为等待着卧龙军的是百官笑迎,街道两头百姓争相攒动,不想将士们竟然直接被守城的官兵挡在了城门口。
守城的王统领曾经隶属岳腾麾下,后因官职调动误打误撞留在了京城,一路听闻卧龙军如何收蜀州,平云贵,心中对岳腾的敬重只增不减,故而在传旨的时候给足了岳腾面子,委婉的表达陛下只宣召岳将军一人归京,而卧龙营的将士们则必须解下兵器,在城外驻扎等候。
岳腾听了这样的旨意,脸色十分平静,反而是张先锋和几个副将先不满的议论开来了,眼看着其他将士们也要不满,岳腾立刻出言安抚:“将士们,京城乃天子脚下,不允许带兵刃也是常事。我等久经沙场,身上沾满了血腥和杀气,若是我等上万将士都浩浩荡荡进城,恐怕会吓到无辜百姓,这实非我等所愿,便听陛下的安排罢。”
将士们这才愤愤不平地收了兵刃,脸上不满的神色也减轻了些。
王统领见岳腾如此通情达理,不由松了一口气,亲自迎他进城,态度十分恭敬。
傅君尧看着岳腾进城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总产生一股惶恐不安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看见如此威风八面的岳腾的。就这样惴惴不安的等待了三天,岳腾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传来,他实在担心得紧,便偷偷戳了戳星座手环。
“喂,系统,快出来。”
“叮咚~晋江第一套星座测试系统为您服务,请问宿主有什么需要?”脑海里响起熟悉的电子音。
傅君尧特意避开了左右,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跟系统交谈:“岳腾现在怎么样了?”
“……”系统很是无奈地摊手:“都说了多少回了,我只是一组数据和代码组成的系统,不是你的号码百事通╮(╯▽╰)╭”
“少来,你不是说过有虚拟世界的数据么?我也不问多具体的细节了,就问你一个事儿,岳腾现在是死是活,给个准信儿!”
系统发来一个痛心疾首捂胸口的表情包:“我一个刚正不阿的系统,怎么能给你当外挂使呢?不行不行……”
傅君尧捏住了星座手环上的狮子头:“那就一拍两散,我们火堆里见。”
“哎,哎,哎!别啊!”系统传来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包:“现在的人怎么一言不合就同归于尽啊……算了算了,我怕了你了,等我找找资料啊。”
傅君尧翻了个白眼:吃软怕硬的没用家伙。
过了一小会儿,系统发出提示音:“叮咚~数据显示,狮子座代表人物一切指标正常。”
“指标正常,什么意思?”
系统传来一个“你是猪吗”的表情包:“就是说岳腾现在能爬能跳,吃嘛嘛香,只是暂时忘记了你们这群狐朋狗友,你们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就行(v?v)”
“……可是岳腾不是这样的人啊。”
系统传来一个白眼:“资料反正给你了,爱信不信,我节约电能去了。”
之后,傅君尧又戳了系统好几次,可系统怎么也不肯理他了,他也只好就此作罢。如此断断续续又等了半个月,岳腾还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这回不光是傅君尧了,就连张先锋和其他几个副将都担心了起来。
“你们说,将军会不会是出事了?”张先锋忐忑地问。
“胡说什么,将军吉人天相,况且这次又立了功,可以说是载誉而归,能出什么事儿?”褚副将宽心道。
胡副将摆了摆手:“我看未必,正所谓功高盖主,十几年来,卧龙军在将军的带领下战绩彪炳,军队里纪律严明,训练有素,将士们‘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一向深得民心。陛下忌惮我们岳将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平日里总是打压武将,克扣军需,也可见一斑。”
曾副将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所以将军这次大功反返,不但不是好事,反而是祸事。”
傅君尧一脸愁云地道:“我只怕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将军此次进京,凶多吉少啊。”
张先锋一惊:“不至于吧,将军为北楚卖命,兢兢业业十几年,况且后秦仍旧虎视眈眈,外敌尚在,陛下不至于如此糊涂,迫害忠良吧?”
褚副将点头:“将军是国之栋梁,有安邦定国之才,我想陛下应该不至于。”
“不至于个屁!”胡副将着急得出了脏话:“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将军功高震主,陛下又生性多疑,且身边小人环绕,不可不防啊!”
曾副将握紧了手中的大刀:“那我们这就带兵,冲入京城救将军!”
“副将不可冲动!”傅君尧立刻出生阻止:“岳家世代忠良,将军对陛下亦是丹心一片,若我们贸贸然行动,只怕会有损将军威名,甚至给小人留下中伤将军的话柄。”
“那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张先锋反问。
褚副将大刀一扛:“当然不行!将军现在很危险,我们得想法子救他啊!”
胡副将沉吟片刻:“诸位,我们现在被堵在城外,根本就是灯下黑,连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又怎么有所行动呢?我看,不如铤而走险,由我乔装打扮,潜入京城,先给各位探探底儿。若是将军真出了事,我们就带兵打进去。”
“好!”
“好主意!”
众人纷纷称赞,傅君尧却摇了摇头:“胡副将忠肝义胆,在下佩服。可是副将您向来骁勇善战,京城里稍微大一点儿的官员都认识您,潜入京城恐怕多有不便。”
张先锋立刻道:“那我去!”
傅君尧还是摇头:“诸位都是有品阶的武将,难保没人认识,可我只是个举战旗的小将,京城里没人认识我,不如由我潜入京城,打听将军消息,然后汇报给各位?”
曾副将面露难色:“你?傅兄弟,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从小身子骨就弱,只怕遇见紧急情况,连自保都困难啊……”
“正因如此,我进京城才不会惹人注意啊。况且我只管打听消息,与人为善便可,难不成还真要在京城里动手?”
“这……”
几位副将还是有些犹豫,傅君尧却斩钉截铁地道:“诸位武艺高强,若是将军真有为难,还需各位倾力救援,若是你们出了什么事,我们卧龙营就没有希望了啊!”
四人对视一眼,齐声拱手:“那就有劳傅兄弟了!”
当天夜里,傅君尧就换上了夜行衣,四位副将在城外掩护,趁着守门的将士换班之际,偷偷溜进了京城。这回他显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一进城就换上了普通百姓的衣服,然后随便找了间客栈住下。
第二天,傅君尧大摇大摆地进了茶馆喝茶,说书人恰好在讲南北之战的故事,其中好几次著名战役都被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幽默犀利的语言,宛如亲眼看着岳腾将军带领卧龙军征战沙场,以少胜多。
傅君尧听得乐呵,特意多给了赏钱,惹得几个小二频繁往他这儿来加茶水,他也不吝啬,各个都赏了不少银子,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小二套近乎。
京城向来卧虎藏龙,能人辈出,茶馆又是众多小道消息的聚集地,傅君尧为人爽快,出手大方,人人都乐得跟他聊天儿,不多时便把京城近来的动向打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那日傅君尧拿着金牌去找青海和甘肃两省的总督借兵借粮时,他们便有所怀疑。但迫于金牌的威力,只得乖乖借出了兵力和粮饷,但事后两省总督觉得不对劲。
朝廷一向反对卧龙军出兵扩张,陛下之前甚至连蜀地都不想要回来了,又怎么会下令让岳腾将军主动攻打云贵地区呢?于是两人一合计,干脆把事情的始末写成了奏折,连着金牌一块儿送去了京城。这么一来,岳腾的计策自然穿帮了。
可那时岳将军已经带着众将士出发了,陛下就是再不满,召肯定是召不回了,索性放任自流,既不出援军,也不发粮饷,由着卧龙军跟后秦军拼死拼活,出生入死。没想到岳将军不但没死在云贵高原上,反而还打了胜仗。
陛下停了这个消息十分震惊,更多的是对功高盖主的惶恐。于是他写了一封加急密函,声情并茂的表达对岳将军的佩服和信任,甚至连岳家世代忠良的先辈们都搬了出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一道金牌下来,让岳将军班师回朝。
陛下以往一直打压武将,克扣军饷,哪怕卧龙军辛辛苦苦收回了蜀州失地,陛下都没给过好脸色。这回不过是艰难地打下了贫瘠的云贵地区,陛下能有多在意啊?可这回他却一反常态,把岳腾和卧龙军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岳腾不傻,他当然知道有猫腻。可是,他还是带兵回来了。
哪怕岳腾杀伐果敢,智勇双全,会铤而走险扣下高公公三天,阳奉阴违修建新军营,又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用召他回京的金牌向青海、甘肃两省借兵借粮,可就忠君爱国这一点来说,其实他跟岳飞是一样的。
陛下的一道金牌就能召他回京,陛下的一句话就能定他的生死。
回京城以后,朝中向来看不惯将军的文官又开始口诛笔伐,比之以前还更为变本加厉,一道道莫须有的罪名扣上,说将军“杀人如草芥,用钱如泥沙”,弹劾的奏折都要堆到宫门外了,陛下信以为真,立即令京兆尹详细调查。
其实不过是因为两年前,蜀州曾出过一场大瘟疫,商人们投机取巧,囤积粮食,打算大发一笔国难财,岳将军当场下令“闭粜者配,强籴者斩”,然后用陛下拨给卧龙营的军饷去各地买来平价粮食,亲自主持分配。文官们抓住这个把柄,趁机构陷岳腾,说他滥用民力、虚耗国库、杀人如麻,把一个为国家出生入死,平蜀州、夺云贵的忠臣,形容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大贪官大恶霸。
如此严重的指控,却空有一张嘴,人证物证都没有,可神奇的是,陛下居然相信了。于是陛下立即下令,把岳腾软禁在将军府,不准人任何人探视,待和文武百官商量过后,再定刑罚,至今已经有十天了。
说到此处,有个不怕死的人叹息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身旁的朋友连忙捂住他的嘴:“这是京城啊!人多嘴杂,你不要命啦?”
说错话的那人连忙惊恐地看了看周围,拉着朋友一块儿走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啊……
傅君尧长叹一口气,开始算日子。
古代人很迷信,婚丧嫁娶,吉利的不吉利的,统统都得选日子,杀人就更不例外了。自汉代以来,“天人感应论”的思想深入人心,人们认为“天有四时,王有四政,庆赏刑罚与春夏秋冬以类相应”。所以,应当春夏行赏,秋冬行刑。如果违反天意,就会招致灾祸,受到上天惩罚。
古代人一直认为杀人是“阴事”,无论被杀的人是否罪有应得,他的鬼魂总是会来纠缠,所以在阳气最盛的时候行刑,可以压抑鬼魂不敢出现。现在正值九月十四,刚好秋季,按照黄历来算,今年九月十五是秋季阳气最盛的时候,在当日的午时三刻处斩,是最符合古代人逻辑的。
这么一算,岳腾很有可能明天就要处斩了!
傅君尧心中一紧,立刻乔装成百姓匆忙的出城,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几位副将和先锋,现在陛下已然是图穷匕见,岳腾又因为忠君爱国而坐以待毙,那就是只有靠他们这些属下铤而走险了。
十四的晚上,明月高挂,傅君尧和四位将军身穿夜行衣,悄无声息地打晕了守城的官兵,潜入京城将军府。将军府内也有不少人看守,几人仗着武功高强又熟悉地形,很轻松就潜入了将军府。
现在已然是深夜,岳腾的房间一片漆黑,隐隐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显然是人已熟睡。
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思睡觉,真不知该夸将军豁达还是骂他心太大……
几人打着手势一合计,决定让傅君尧进去全服将军逃出城去,四位武功高强的副将望风。
傅君尧在前几个世界里见识过唐骆溜门撬锁,这会子也成了个熟练工。他一把扯下自己蒙面的黑巾,包住半开的窗户边缘,然后用力一拉,木料的摩擦声尽数隐没在黑布中。他再纵身一跃,轻松潜入了岳腾的房间。
岳腾挣扎沙场十几年,警惕性十分高,哪怕傅君尧弄出的声响再小,他也立刻醒了过来。深更半夜有人潜入,他只当是政敌派来来暗杀他的人,于是闭上眼睛佯装熟睡,把耳力提升到了极致。
傅君尧特意放轻了脚步,慢慢接近岳腾的床榻,本来想伸手捂住将军的嘴再表明身份,没想到才刚一伸手,就被岳腾反手擒住,死死压在床榻上。
“你是谁!”岳腾压低声音问。
傅君尧的脸被深深埋在枕头里,他又顾及着怕吵醒外人,再疼也不敢大叫,只得胡乱扭着身子直哼哼——这个态度,鬼才能认出你是自己人呢╮(╯▽╰)╭
岳腾一把扣住贼人的手腕,正打算一个手刀打晕来人,却发现那家伙手腕上有一圈硬块,类似于手环之类的饰品,他心中一紧——职业杀手是绝不会带这种累赘的饰品,这人多半是自己人!
他当即把傅君尧拉了起来,露出一张因憋气而微微涨红的脸颊,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君尧?”岳腾一怔。
傅君尧趁着他手上一松,赶紧挣脱他,小声踹气儿道:“将军,差点儿人没救成,先被你给憋死了。”
岳腾好笑地在他身旁坐下:“怎么的,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扛旗手,还想来救人啊?”
傅君尧急得跳脚:“现在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陛下明天就要斩你了啊!几位副将现在就在门外,咱们快走罢!”
岳腾的笑容凝固在唇边:“你都知道了?”
傅君尧着急的点头。
岳腾轻叹一声:“将士们知道么?”
“还不知道呢!哎呀,先别说这么多了,将军,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将军,快跟我走吧!”说着,傅君尧拽起岳腾的手腕,就要往外拉,可岳腾却纹丝不动。
“不必了,我不打算走。”岳腾平静地道。
傅君尧瞪大了眼睛:“将军!我是说真的!陛下现在已经认定了你草菅人命虚耗国库,不出意外,明天就会下令处斩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啊!”
“哈哈哈……”岳腾爽朗一笑,傅君尧吓得连忙捂住他的嘴,他却轻松挣开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岳腾戎马一生,斩敌将无数,又何惧生死!”
“后秦军还在南方屹立不倒,你死了,谁去保卫国家?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将军!”
“这些我早就想到了,张先锋、褚副将、胡副将、曾副将跟我出生入死多年,都是可造之材,而且云贵地区有天险之利,易守难攻,后秦二十年内难以出一个可以与我匹敌的主帅,定可保江山二十载内不失。至于二十载以后——”
岳腾爽朗一笑:“就算我活着,到了那时候也是英雄迟暮,爱莫能助啊。”
“……”敢情这家伙都算计好了,只管来京城慷慨赴死了。傅君尧被气得几乎吐血:“可现在不是英雄迟暮,是英雄末路了啊!陛下这么糊涂,既然现在可以杀你,以后又怎么会留下与你如此亲近的四位副将性命呢?”
岳腾负手而立,胸有成竹道:“陛下不会的。四位副将有调兵遣将之能,却出生寒微,也没有我这般得民心,即使起兵造反也难成气候,陛下不会如此忌惮。况且后秦军还屹立在南方,若是连四位副将都杀了,难不成让那群只会胡说八道的文官上战场么?陛下不会如此断自己后路的。”
傅君尧嗤笑一声:“陛下有将军你如此殚精极虑,又怎会没有后路。倒是将军你将一切都布置妥当,坦坦荡荡回京受死,反正是不为自己留一点后路啊!”
岳腾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舍,但只要这一腔忠君爱国的热血还剩下一滴,哪怕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让他动摇半分。他拍了拍傅君尧的肩膀,豪情万丈道:“你我共赴沙场十余载,生生死死见得太多,难道还有什么看出来的么?”
傅君尧眼眶一红,忽然单膝跪下,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军礼:“卧龙军为陛下出生入死,收复山河,将军为陛下抛头颅撒热血,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如今却落得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下场。如此昏君,国之祸害也,将军何不起兵造反,取而代之呢?”
岳腾一惊:“大胆!你怎么能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思想?!”
“尧舜禹时期,君者本就任人唯贤,所以四海归心,天下太平。江山自古便是有能者居之,就好比武王伐纣,是天命所归,将军一世英豪,何不效仿先人呢!”
“胡说!”岳腾大喝一声:“你只想着岳腾个人性命,卧龙军一家荣辱呢,可曾想到无辜的天下百姓?卧龙军是造福百姓,守护一方土地的仁义之师,绝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此话莫要再提!”
“不提!不提!不提你个头啊!”傅爷脾气一上来,什么都忘了,直接站起来怼:“岳腾啊岳腾,你怎么能这么迂腐呢?现在的皇帝昏庸无道,你忠于他,他反而要你的命,你现在还说什么君君臣臣的啊!人家的刀都架在你脖子上了啊!再不反抗你就死掉了!”
岳腾被他突如其来的变脸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竟然笑开了:“君尧,你还是太年轻了。”
傅君尧:“……”
年轻你妹!
岳腾走了几步,拿出火折子吹开,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将军,外面有守军,莫点灯啊!”傅君尧着急地上前,就要吹灭蜡烛,却被岳腾的手挡开了。
“无妨。”岳腾摆摆手,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将手中的蜡烛举高,指着墙上的一幅字道:“你觉得这四个字如何?”
墙上挂着的“忠君爱国”的四字草书,裱起来的纸张微微泛黄,显出一股源远流长的年代感,笔走龙蛇间,字体刚劲有力,非三十年的功力不可得。
“还不错。”傅君尧现在没心思欣赏书法,只是随便扫了一眼,立刻往门外张望。直到发现守在门外的四个身影完全消失,他才稍稍安心——四位副将肯定是躲去了暗处埋伏望风了。
“这是我先帝写给我们岳家的。”岳腾说。
傅君尧一怔,摒住了呼吸。
“说来也挺巧,我家和你家一样,从我爷爷那一代就开始从军,各个都是战绩彪炳的大将军大元帅,而我爷爷和我爹也毫无意外的都死在了战场上。岳家世世代代深受皇恩,三代人用鲜血和枯骨才铸就成这么一块“忠君爱国”的牌匾,绝不能毁在我的手里。别说陛下现在是要我的命,就算陛下要我一家人的命,岳家人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所以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做那大逆不道之事,你回去吧。除非陛下自己改变主意,否则岳腾就只等着明日慷慨赴死了!”
“你……”傅君尧气结,半晌也只得叹一口气:“你还真是愚忠得厉害啊……”
岳腾轻笑一声,正准备送傅君尧离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有人来了,你快走!”岳腾立刻把傅君尧护在身后,不待二人有所反应,门外已经传来一阵大笑。
“哈哈,岳将军,你的人既然敢开,那又何必急着走呢?”
得意道欠打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大门被打开,一个尖嘴猴腮的高瘦官员带着一群手下踹开了大门,浩浩荡荡走了进来,四位副将被五花大绑了两个,另外两人逃脱了。
“崔!洪!安!”岳腾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
崔洪安故作夸张地打了一个老大的寒颤,似笑非笑道:“呦,到底是杀惯了人的,岳将军好大的气魄啊,吓得本官都不敢轻易开口了。”
“狗官!”傅君尧啐了一口,朗声骂道。
岳腾立刻牢牢挡在他身上,俨然是守护的姿态。
崔洪安无所谓地笑笑:“岳将军,高明啊。明面儿上摆出一副忠君爱国、慷慨赴死的样子来欺骗陛下和百姓,暗地里却私通部下,准备逃走。这又当又立的,将军倒是做得驾轻就熟。”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恬不知耻!”说着,岳腾狠狠瞪他一眼,凛冽的目光如有实质,吓得崔洪安浑身一哆嗦,准备了一肚子挤兑的话语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崔洪安怕了,他身旁的武将徐统领可不怕。徐统领觊觎岳腾将军之位已久,早就想取而代之了,如今这么好的机会,他又怎么会放弃呢。
“岳腾,废话少说,如今你已经是瓮中之鳖,还不快束手就擒?!”
岳腾冷笑一声:“何方鼠辈,在本将面前竟然也敢如此猖狂,有胆子就上前真刀真枪的打一场,本将不带兵器让你一只手,你能赢本将就立刻束手就擒!敢么?!”
听了这话,徐统领不但不上前拔刀,反而还后退一步,躲去了手下身后。
没办法,岳腾天生神力,骁勇善战,曾一刀斩后秦三位将领于马下,将敌军直直逼退一千里,令人闻风丧胆,加上他前后共斩杀了后秦军上百位主帅,杀胚之名深入人心,根本没人敢跟他单打独斗。但徐统领也不会坐以待毙,据他所知,岳腾此人最讲义气,奈何不了他,还奈何不了刚才抓到的两个阶下囚么?
徐统领阴险一笑,将刀架在张先锋的脖子上:“岳将军纵横沙场十几年,我等后辈岂敢跟您动手?不若先斩了你的先锋和副将,咱们再来从长计议!”
岳腾咬牙:“你敢!”
被五花大绑又堵住嘴唇的张先锋挣扎了几下,立刻被人踹了一脚,然后被结结实实按住。
士可杀不可辱!
岳腾双目赤红,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徐统领也不废话,直接把自己的佩剑扔了过去,恶狠狠地道:“你自尽,我就放了他们,并且向陛下求情,绝不迁怒卧龙军,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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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道中落贵公子——处女座(三)
本来傅君尧因为即将到来的“坦诚相见”十分忐忑,不过在准备药浴的过程中,他的心就一点一点放了下来。原因无他,这黑不溜秋的药浴,就是把夜明珠仍进去了都不见得能找到,看得见什么啊。
傅君尧依着记忆中的药方仔细地调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到毫厘不失,可他又没有原来的傅君尧那份熟练,故此调起药来格外慢,足足加了三回热水才堪堪调好,挨骂也就不奇怪了。
“今天被乌龟精附身了?”程景轩斜了他一眼,淡淡地道。
傅君尧默默把药汤倒入浴桶里,忍不住悲从中来,泪满衣裳。
想他傅君尧当年在晋江那可是迷妹万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副总裁三叔都管不了他,如今被技术部坑害,误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星座系统,整天被虚拟数据里的处女座糟蹋嫌弃,还不能还嘴,这也太惨了点吧?
傅爷想了想,觉得这个节奏不对,男儿当自强啊!于是他在顾影自怜的同时,就调动了比长城还厚的脸皮,准备好迎接程景轩从头到脚的各路数落,还之以嬉皮笑脸,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不说话了。
难道又傲娇了?
处女座的心思你别猜╮(╯▽╰)╭
“更衣。”程景轩颐指气使地道。
傅君尧嘿嘿一笑,在心里默默地尖着嗓子喊了一句“喳,老佛爷”,上前更衣。
以前人家总说处女座有洁癖,傅君尧一开始还觉得爱干净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接触完程景轩他就明白了,处女座的洁癖跟正常人的洁癖——根!本!不!一!样!
就说程景轩这货吧,衣裳腰带鞋子都只穿白色的便罢了,就连从束发的缎带到脚下的袜子都是纯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挂孝呢。傅君尧刚帮他脱下外衣,这位爷就又使唤他。
“去洗个手再来。”
“我刚洗过!”傅君尧争辩。
“碰了外衫,脏了。连指甲缝儿都要再洗一次,否则别来碰我。”
傅君尧默默翻了个白眼,嘟囔道:“之前你自己都摔地上了,不比我脏多了?也没看你嫌弃自己啊。”
程景轩声音一沉:“嘟囔什么呢?”
“没没没,您先休息会,我这就出去洗手行了吧。”说着,傅君尧去井边打了半桶凉水,用皂角把指缝都搓了三遍,擦干了手来伺候程大爷,哪知才刚一碰到他,这位爷又不干了。
“手这么冰,想冻死我么!”
“嘿!”是可忍孰不可忍,傅爷彻底炸毛,“给你几分颜色还开起染坊来了?”
程景轩高冷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终于彻底激怒了傅君尧。
星座手环不断震动,脑海里频繁出现提示音,无非就是“处女座就是事儿逼属性,没恶意!”“处女座就怕人激!”“处女座吃软不吃硬!”之类的话,可傅爷脾气一上来,管他三七二十一,该炸就炸。
他把手里的毛巾一扔,双手叉腰,怒道:“有本事你自己站起来洗去,再这么事儿逼哥可不管你了啊!”
程景轩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全身都炸开了,他暴躁地怒吼:“我就是一个半身不遂的瘸子怎么了!我就是一辈子都不能像正常人那样站立走路又怎么了!要你们可怜了?想滚便滚,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得,这回踩着地雷了。
傅君尧自觉失言,下意识看了他蜷缩着动弹不得的双腿一眼,心登时软了下来。
这个眼神就更加刺激程景轩了,他气得挣扎着直想走,奈何双腿一点儿知觉都没有,根本迈不动步子,这样英俊的少年本应该是天之骄子,此刻却像一只死命挣扎都翻不过身来的王八,看着心酸。
“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傅君尧踯躅地挠头,有些不知所措。
“滚出去!”程景轩挺着腰杆奋力往上,就是爬也要爬出去,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傅君尧连忙上前接住他的身子,把人连拖带拽抱回了床上。
“少爷,我要是真的嫌弃你是个残废,早就一走了之了,又何必一直留下来帮你治腿?”
“滚!”程景轩冷笑一声,“我爹于你有恩,你不过是怕被人戳脊梁骨说你知恩不报罢了,要走便走,反正我身边的人也差不多走光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我不会走的!”傅君尧斩钉截铁地道:“少爷,我留下来不光为了报恩,更加因为我笃定你的腿是可以治好的。”
程景轩身子一僵,挣扎的力度显然小了。
傅君尧轻叹一声,清明的眼睛直直盯着程景轩,让人觉得格外笃定:“少爷,相信我,你的腿一定能重新站起来的。先去泡药浴吧,水凉了药性就降了。”
程景轩面色稍霁,半身不遂地扭了个脸,根本不搭理他。
傅爷只好当一回孙子,再主动一点,直径扶起了程景轩的身子,把他往浴桶的方向挪,脑海里毫无征兆地“叮咚”一声,熟悉而刻板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恭喜宿主获得目标人物1点好感度,当前好感度92点。”
傅君尧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归位。
幸好他赌对了,处女座就是这么作,人说让你走,那打死你都不能走!
“还不快更衣。”靠在傅君尧身上的程景轩冷冰冰地道。
“得嘞!”傅君尧应声的同时伸脚一勾,把不远处的凳子勾了过来,托着程景轩的身子慢慢坐下,然后开始解他的衣带。
还真有点羞耻。
宽松的亵衣被慢慢褪下,露出程景轩宽大的肩膀,他的皮肤跟衣服一样雪白,却很壮实,一点也不显得女气。随着衣衫慢慢下拉,又露出他坚实的胸肌,精壮的腹肌……
傅君尧咽了口唾沫:天呐,这大少爷腿受伤前肯定没少锻炼,这一身肌肉比现代那些刻意吃鸡蛋泡健身房的“小生”可结实多了。真想戳一戳试试……
“叮咚~请宿主尽快帮助目标任务沐浴,否则会降低好感度。”
傅君尧回过神来,甩了甩头,速战速决地扯下程景轩的衣衫,可偏偏越急越乱,扯衣袖的时候手臂卡住了,傅君尧只好又帮他把手臂拎出来,不小心就碰到了程景轩的胳膊。那滑腻的肌肤,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生,比现代天天抹昂贵护肤品的姑娘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着,傅君尧眼前忽然出现了阳光沙滩的美景,清一色皮肤雪白的姑娘躺成一行,中间是翘着二郎腿的程景轩,他脸上带着墨镜,缓慢地半坐起来,结实而雪白的肌肉随着身子轻轻抖动。他邪魅狂狷地勾唇一笑,冲傅君尧勾了勾手指……
傅爷默默仰头,只觉得口干舌燥,头晕眼花,鼻子还有点热。
“还磨蹭什么呢?”程景轩粗着嗓子,不耐地催促。
傅君尧猛地惊醒,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他急忙仰头,不敢再看程景轩,心里不断默念老掉牙的咒语——“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一路摸索着褪下了程景轩的外裤。
这下好了,就只剩下一条亵裤了,饶是傅君尧脸皮再厚也犯了难:“少爷,这……”
程景轩难得也红了脸,就怕让傅君尧瞧见了笑话,于是飞快地垂下头,加快语速道:“够了,还不赶快扶我进浴盆,想冻死我吗?”
傅君尧耸肩,感觉沙滩美梦是彻底破灭了,于是大手一捞,直接把程景轩拦腰抱起。本来是想耍个帅的,可程少爷才不像娇滴滴的姑娘,那一身肌肉可是相当有分量,傅君尧趔趄了几下才堪堪站稳,把程景轩放进了浴桶里。
第一次调药汤没经验,傅君尧放多了水,黑不溜秋的药汤漫过了程景轩的身子,还溢出来不少,转眼把周围弄得颇为狼狈。
程景轩眉头紧皱,冷声道:“等我沐浴完了记得把房间仔仔细细擦个三五遍,边边角角的都不要放过,一点儿药味都不能留下,知道么?”
得,这下又有得累了。
傅君尧郁闷地抚额,不自觉放了个嘴炮:“喳,奴才遵旨。”
程景轩低笑一声,黑不溜秋的药汤也随之晃出愉悦的波动。
明朗的笑容晃花了傅君尧的钛合金狗眼,他脑袋当机,傻傻地指着程景轩说:“你笑了啊?你也会笑!”
程景轩立刻收敛了笑容,又摆出一副欠我八百万的死人脸,扶着浴桶的边缘转过身去,冷冷地道:“擦背!”
傅君尧瞪大了眼睛:“擦背啊……”
他不自觉瞳孔下移动,看着隐藏在黑不溜秋的药浴下的雪白肌肉,感觉鼻子又有点热。
家道中落贵公子——处女座(四)
然而,没过多久傅君尧就彻底明白了——哪怕处女座再帅再美身材再好,给他擦背,那也是人间地狱啊!
程大爷:“左边一点,会不会擦啊,都擦胳膊上了!”
傅小弟:“是是是。”依言往左擦了擦。
程大爷:“太左了,这里都擦过了,往右点!”
傅小弟:“明白明白。”依言往右擦了擦。
程大爷:“力道太轻,这样药效难以发挥,你是不是大夫啊,这都不懂!”
傅小弟:“有道理有道理。”依言用力了些。
程大爷:“疼啊!你存心的吧?”
傅小弟顺嘴敷衍:“对对对。”力道又轻了些。
“你说什么?!”气氛骤然变冷。
糟糕,情况不对!
傅君尧匆忙改口:“不不不,都怪我手笨,真是太笨了!”
“哼!”程景轩高冷地扭头,不想看他这副蠢样儿:“去换个毛巾来擦。”
“我刚刚才换过啊!”傅君尧瞪大眼睛,据理力争。
“嗯?”程大爷刻意拖长了尾音,眉毛都快挑到天上去了。
傅小弟连忙讨饶:“行行行,换换换。”
处女座该死的破洁癖,连洗个澡都不让人安生。擦了个三五下就得换毛巾,洗不到一刻钟就嫌哥的手脏,得让哥连手带指甲缝儿都洗一遍再继续,差不多擦完了一遍就得换一桶水,得亏哥机灵,当时准备药材的时候就弄多了,要不然连药都要重新调,逼死个人呐!
傅小弟一边碎碎念一边去拿毛巾换水,猛然发现已经日落西山了。程大爷泡药浴的时候还是下午呢,这货洗个澡竟然能洗两个时辰!!!他的皮都泡不皱么?
“正常的,药浴本来就要泡这么久,不然药性怎么发出来。”
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传入脑海,傅君尧整个人一激灵,还以为程大爷成精了,做贼心虚地把周围找了个遍也没看到人影,心还是砰砰直跳。
他戳了戳手腕上的星座手环:“刚才是你在说话么?”
系统恢复了刻板的电子音:“是。”
靠!这年头系统都成精了啊!
“没事儿少出声吓人。”傅君尧郁闷地拎着毛巾进屋,远远就看见了惬意地趴在药浴里享受的程大爷,忍不住悲从中来,泪满衣裳——
这一定是党给我的考验啊……
享受到一半儿的大爷忽然睁开眼睛,低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这声音带着浓浓的落寞,傅君尧一怔——难道是良心发现了?
程景轩双手交叠,趴在浴桶的边缘,从傅君尧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沉默的背影,往下是黑不溜秋的药浴,以及那双修长匀称却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的腿。
傅君尧的心头被撞了一下,觉得不是滋味。
他挤了个勉强的笑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很轻松:“不会啊,其实你这样已经很好了,我以前认识个处女座也有洁癖,那烦人得啊!饭前不洗三遍手,谁都不能跟他同桌吃饭,偏偏这货还严以待人,宽以律己,自己怎么脏都没事,别人必须干净!再加上点强迫症和追求完美,简直能分分钟把人逼疯。”
程景轩愣了愣,这番乱七八糟的话语他是没怎么听懂,可傅君尧的意思却表达得很明显——他在安慰自己。
想到这,程景轩忽然摇了摇头,唇角挂着怎么也收敛不住的笑意。
那……便不收敛了吧。
他这么想着,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的张无忌,整个身子都放松下来,也不再挑剔、事儿逼了,随傅君尧怎么摆弄也不吭气儿,最后反而比往常更早结束药浴。
尽管如此,泡完药浴时间也不早了。傅君尧点了根新蜡烛,借着最后一缕夕阳的光辉,给程景轩针灸。
想他傅君尧,一个靠嗓子吃饭的金牌客服,会医术才有鬼呢。要治好程景轩的瘸腿,当然还是得靠系统。也还好技术部那群疯子开发的是星座系统,不是医药系统,治腿可不是测试的重点,于是系统没怎么为难就把治疗方法告诉了傅君尧。
原来程景轩的腿瘸的原因,是膝盖上长了骨刺。这在现代是很常见的骨科病,病因有三种——要不就是人年纪大了,骨质增生;要不就是职业病,坐姿、站姿、走姿都不良,长期以往便会恶化为骨刺;要不然就是先天遗传。
程景轩的情况稍微复杂一点,是骨质增生加行走过量,膝盖长了骨刺而不自知,再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重的,病情恶化,就直接瘸了。但用针灸也还是有得治,只不过治疗的过程非常痛苦。
银针要专挑罕见的痛穴和痒穴来扎,治疗时就像被仍进了虿盆,受万蛇噬咬之痛;又如身处蚁穴,被千只蚂蚁撕咬、攀爬,奇痒无比。光这个施针过程就要有一个多时辰,然后还要抹上刺鼻难闻的药膏,再晾上半个时辰,如此一整套流程走完,下半身只怕早就没有知觉了。
这样痛苦的治疗过程震住了傅君尧,可程景轩却早就习以为常,早就自己拿了块干净的布塞在嘴里,双手紧紧抓住床沿的木板,冲他点头示意。
傅君尧只好赶鸭子上架,拿出银针在蜡烛上烧了烧,发现自己的手指好像有点抖,试探性地征求程景轩的意见:“这就开始了?”
“嗯。”程景轩翻了个白眼,用眼神实力嫌弃他的婆婆妈妈。
傅君尧深吸一口气,找准他腿上的痛穴,银针扎下,入肉三分。
程景轩双腿一震,整个身子都绷得笔直,发出一声长长的抽气声,显然是疼入了骨髓,却愣是没喊一句。
傅君尧心中莫名一痛,几乎连银针都拿不稳了。他觉察到隐约有些不对,于是拼命地深呼吸,逼迫自己不去注意程景轩的反应,找准腿上的痒穴,银针利落地扎下,入肉五分,七分……
一整套针灸下来,傅君尧累得满头大汗,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他踉跄地后退两步,强撑着疲惫的身子去取来膏药,一点点给程景轩抹上,等完全包扎好了才敢偷偷看他一眼。
程景轩已经昏了过去,头发和枕巾都被汗水打湿,英俊的脸庞因痛苦而扭曲得不成样子,整个身子僵得不能再僵,好似茅山故事里描写的会呼吸的活尸。
这家伙哼都没哼一句,把一傲娇的大爷的形象装到了极致。
那种莫名其妙的心痛感觉又来了,傅君尧难受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那疼痛还在胸膛里不断扩散,压得人喘不过气,甚至连四肢百脉都疼了起来。傅君尧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伸手一揉,竟然满手都是泪水。
这真的是……心痛的感觉?
太奇怪了!
这毫无由来的陌生感觉让傅君尧心中的怀疑和不安都达到了极点,他连药箱都没收拾就疯狂地奔了出去,狠命戳着手上的星座手环,嘴里不断地喊:“系统,出来!系统,你出来!”
“叮咚~晋江第一套星座测试系统为您服务,请问宿主有什么需要?”
“我的情绪从头到尾都不对!为什么我一开始看那个事儿逼的处女座就哪哪都顺眼?为什么我看到他脱光了会有感觉?为什么我看到他痛苦的样子会忍不住热泪盈眶,恨不得代他受苦?这根本就不是哥的情绪!”
“呃……”
好精明的宿主,这么快就察觉了。系统君现在有点方,愣了一会儿才调出刻板而清冷的电子音:“也许是宿主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处女座?”
“扯吧你,哥又不是金牛座!快说实话,否则测试到此结束,哥现在就把你扔进火炉里熔了,大不了就是一个同归于尽!”
“别别别啊!”系统深知傅君尧绝对是能干出这种事来的人,连忙妥协道:“好吧,告诉你也行,但这可是晋江的商业机密,你可一定要保密啊!”
傅君尧翻了个白眼:“我这在虚拟世界呢,能跟谁透露啊?”
系统一想,也是这样,便把实话说了:“这次的星座测试,除了由技术部提供的世界框架,还有研发部提供的一套全新的系统,叫做移情系统。你的那些奇怪反应都是受了移情系统的影响,是正常的现象,宿主不必担心。”
“移情系统?这是什么鬼啊!”傅君尧在脑内暴走。
刻板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顾名思义,就是把原主身上的感情移植到宿主身上,让宿主不再是一个只接受原主记忆的看客,而是真正做到感同身受。这个系统还在测试中,目前没有发现任何副作用,等到宿主完成任务,从这个世界抽离,移情系统就会自动失效。”
“……”我去,你怎么不早说!
系统小声嘟囔:“你也没早问啊……”
“……”你妹!
作说:如文中所言,本文主打十二星座,而不是医病。文中骨刺的病因是真实存在的,但骨刺会导致腿瘸其实是夸大了的极端情况,其治疗过程更加是作者君杜撰的,如果医学专业的朋友们发现不对劲也请一笑而过吧~
家道中落贵公子——处女座(五)
陈旧的老木屋,门口挂了两把端午节后没来得及撤掉的艾草,烧得黑不溜秋的陶药罐上冒着袅袅青烟,傅君尧坐在被踏平了棱角的门槛上,一只手摇着蒲扇生火,一只手无聊地抠弄着背后掉漆老木门。
这儿本来是门口大黄狗的专用地盘,一个不小心就被傅君尧趁虚而入,阿黄为表达原领主的愤怒,留着哈喇子向他连“汪”了好几声,终于吼得傅爷良心发现,扔了一块熬剩的小骨头来。阿黄立刻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叼着骨头走了。
“傻狗,哈哈。”傅君尧爽朗一笑,屁股坐门槛上咯得慌,他不自觉挪了挪,跟阿黄撅着屁股摇尾巴的样子迷之同步。
自从换了系统给的新药方,程景轩的腿已经好了很多了,不过半个月就能拄着拐杖下地走一走了,但要完全恢复,那还得再喝上一阵子的药,这就又苦了傅君尧了。
因为每种药的药性不一样,必须严格按照先后顺序依次煎药,先用大火烧上半个时辰,再转用慢火熬上一个时辰,把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方能将药性最大的发挥出来。故此傅君尧根本不敢假手于人,只能自己每天中午蹲在程景轩房门口跟阿黄抢地盘。
好不容易熬好了药,程景轩却还睡着,房间里悄然无声,仿佛连呼吸都是一种打扰。反正药还烫着,傅君尧便先把药放下,打算晾凉了再叫那位大爷起来喝。
程大爷刚刚施过针,躺在床上也不知是疼昏了还是睡着了,双手紧紧抓着被子,额上渗出点点汗渍,眉毛也紧皱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大片阴影——看着还挺帅。
应该很痛苦吧。傅君尧歪着脑袋想。
处女座的人最好面子,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肯说,程景轩更是处女座中的战斗鳖,打落牙齿和血吞也不肯哼一句,人矫情,脾气也大,又有洁癖又是强迫症,能数出来的缺点可以绕地球三圈都不重样,但只一点好,他打心底就从未放弃过自己。否则治疗的过程那么痛苦,他早就尥蹶子了。
傅君尧双手抱拳,若有所思地往床上瞥了一眼:“这么算起来,这家伙的意志力还是比哥强了那么一点点的,不过长相嘛,还是哥帅点……”
“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原来不知不觉间,程景轩已经醒了。
“没什么,没什么,”傅爷秒变傅小弟,谄媚地笑着端来药碗:“少爷,您先喝药。”
“神神叨叨,不着边际。”程大爷完成日常嫌弃傅小弟的任务后,一股脑把苦得天怒人怨的药一口气干了。
“我的腿什么时候能正常行走?”程景轩问。
傅君尧收了药碗,给他递了一杯茶:“早着呢,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养了多久呢?想全好少说也得再等两个月。”
程景轩接过茶抿了一口,眉头深深皱起:“也不用完全跟正常人一样,只要能扔掉拐杖就行,即算是有点跛,走慢一些也就是了。”
傅君尧想了想:“你老皱眉干嘛?跟个七十岁的大爷似的——那也得小半个月吧,怎么了?”
程景轩没搭腔,就是把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抖大的“朕很忧心”四个字刻在脸上,瞎子才看不出来。
“你很着急么?唔……如果有什么事想做的话,我可以代劳。”
傅君尧还没变成傅小弟之前,那是一个大写的懒人,能忍痛说出代劳这句话已经是天降红雨了,奈何程大爷根本不领情,长眉一挑,反问道:“出恭这事,你能代劳?”
“……”哥可以饿得你无恭可出!哼,老虎不发威,当哥是傻喵啊?
然而,傅爷实际上说出来的话是:“少爷说得有道理!少爷真机智o(n_n)o~”
程大爷嫌弃地赏了他个白眼,把茶杯往他手里一塞:“出去吧,我要休息会。”
傅君尧依言出了门,对程景轩方才的话却上了心,仔细观察了一段时间,果然发现程景轩有问题。
自从断了腿,这位爷就一直很焦虑,越焦虑就越暴躁,动不动就对周围的人发脾气,除了吃药和出恭两件事外,干什么都得让人哄着。可如今却省心了很多,虽然整天下来也没个笑脸,但不发脾气了,给什么吃什么,连带挑剔都少了很多,就只一点——
整天就旁敲侧击地问傅君尧,腿什么时候能好啊?多走路练习练习有没有帮助啊?实在不行多吃点猪蹄,以形补形……更要命的是同一个问题,他能换一百种不同的说法重复问,都快把傅爷给烦死了。
而且还有一个疑点,屋里的蜡烛和纸张用得越来越快了。
不用说!傅柯南当然知道他每天晚上在房间里干了些什么。嘿嘿,男人的通病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不就是偷偷画春宫图么?
既然他不想让人知道,傅爷就偏偏要抓他个现行,看他怎么抵赖!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哦不,抓人把柄天。
傅君尧猫着腰,偷偷摸摸地潜进程景轩的房门外,那家伙眼尖着呢,傅君尧不敢走得太近,只敢远远观望,果然看见里面灯火通明,一个黑糊糊的影子映在窗户上,手臂挥毫,笔走龙蛇。
傅君尧嘿嘿一笑,耐心地在门外等着,没过一会儿就看见里面的人吹熄了烛火。他还是不着急进去,在外面赏月赏了半个时辰,确定里面人睡着了才偷偷推开了门。
老旧的木门打开,本该发出一声长长的杂音,却被傅君尧及时用一块布捂住,消了个干净,想来如果有一天他不当大夫了改去溜门撬锁,那也是个业务极其熟练的。
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傅君尧摸索着到桌子边,从袖口里掏出准备好的一小袋磷粉,发出一点微弱的光芒,被他用后背挡了个干净。
笔墨还没有收,傅君尧顺手帮他收了,把磷粉袋仍在纸上,凑近了眼睛去看。纸上布满了弯弯曲曲的线条沟壑,一点也不像文字,可光实在太微弱,他很艰难才辨认出这是一张地图,程景轩用朱砂在地图上勾出了两个红点,一个是山麓,一个是山泉。
“这是什么地方啊?”傅君尧低声自语。
一个清冷的嗓音响起:“你不必知道。”
傅君尧冷不丁吓了一大跳,“蹭”地一声站起,恰好撞倒了一旁的椅子,发出一声连死猪都能叫醒的“砰”,他赶紧仓皇地抓住了手上的磷粉,一扭头,便听见来人低笑一声,在微弱的光线下,只能隐约看见一口阴森森的大白牙。
“鬼啊!!!”傅爷没绷住,情不自禁就用了大吼这一个办法来抒发自身的阳刚之气,企图以此来吓走小鬼。
来人收敛了笑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就是转身走了傅君尧也看不见,只是听见了一轻一重、一缓一急的脚步声响起,没过多久就听见吹火折子的声音,蜡烛的光亮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
傅君尧长舒一口气:“少爷,是你啊。”
程景轩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左右脚一前一后,踩在地上的脚步一轻一重,虽然显得有些不自然,却仍然缓慢而沉稳地前进——傅君尧这才发现,他没拄拐杖。
“你……你的腿好了?!”
这是程景轩第一次在傅君尧面前完全站起来,他微微仰头,摆出傲慢的态度,刚好让傅君尧平视他的下巴:“鬼鬼祟祟的,来我房间干嘛?”
傅君尧是晋江的“三大高海拔”之一,足足有一米八二的个头,长期“傲视群雄”,鲜有看人下巴的体验,这会子冷不丁就收到了个下马威,立即挺直了腰板,竟然发现还是比程景轩矮上一点。这货至少有一米八五啊!
靠!哥竟然输了!
傅君尧郁闷地哼了一声,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是看房间里有光,还以为是你的腿怎么了,本来想进来救你的,没想到却被你当贼——怎么的,腿好了啊,用不着我了?”
程景轩光明正大的抽走了桌上的纸,整整齐齐地叠好了贴身收藏,根本没搭理他。
傅君尧双手抱在胸前,把右腿架在左腿上,身子半靠着桌,大有来在此地不走了的趋势,轻描淡写地问:“纸上画的东西,怎么回事?”
“出去。”
傅君尧歪着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掏了掏耳朵,全身放松,把重量全压在桌子上,吊儿郎当地道:“你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清楚啊。”
程景轩斜了他一眼,沉稳地走了过来,扣住傅君尧的衣领。
“喂,你干嘛!”
傅爷略慌,正准备挣扎,就被程景轩的另一只手掐住了肩膀。他两只手一用力,直接把傅君尧给拎了起来,然后把人不紧不慢地丢了出去……了出去……出去……去……
家道中落贵公子——处女座(六)
还是陈旧的老木屋门口,傅君尧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蹲在挂了两把半人高的艾草中间,左边靠着破木门,右边坐着吐舌头的阿黄,落日的余晖施舍在一人一狗身上,活脱脱一出空巢老人看夕阳红的大剧场。
不远处,拎着人高的鱼竿的男子踏着不算规整的步伐缓缓走来,往下看是雪白的衣衫,蓝边白底的腰带,以及纯白的衣摆。傅君尧还知道,他连里面的袜子和亵衣裤都是白色的.
哼!该死的洁癖狂!
“呦,钓鱼回来了啊。”傅君尧阴阳怪气地说着,把药碗递了过去。
“等等。”程景轩绕过他,把鱼竿整齐地收进了角落,连着指尖缝儿都洗了三遍才接过药碗,手指触到碗底微凉的温度,大概猜到了熬药的人可能久等了,便把药一饮而尽:“药浴准备好了?”
傅君尧点点头,转身去拿毛巾,程景轩却叫住了他。
“不用了。”
“啊?”傅君尧顿了顿,小声嘟囔道:“又嫌弃我没洗手啊,自己这一身泥土味我还没嫌弃呢。”
程景轩摆摆手:“不是,你去休息吧。”
说着,他已经挪着缓慢的步子,自己取来了毛巾,房门一关,把傅君尧“请”了出去,。
这个月第七次了。
傅君尧翻了个白眼,上门口坐着继续跟阿黄大眼瞪小眼,越想越觉得很生气:“靠,程景轩这大爷能走路了之后,连翅膀都硬了,都不使唤哥了啊。”
没有了程大爷的使唤,傅小弟又恢复成了傅爷,这本该是好事一桩,但他却再也找不到那股子又当爹又当妈的自豪感,不知不觉间还有点失落,于是强行掰过了阿黄的下巴,讨好地给它挠了两下,不耻下问道:“阿黄,你说他是不是嫌弃哥啊?”
程景轩嫌弃不嫌弃那不知道,但阿黄肯定是嫌弃的。它不满地“汪”了一声,晃着脑袋挣脱傅君尧的手,用竖得高高的尾巴和屁股对着他,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晒太阳。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