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傅蓉暗怪自己太过心软,可惜现在早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好硬着头皮笑道:“姑姑是说,喝交杯酒哪里能这么喝的,要‘交杯’啊!”
“……”傅君尧娶亲本来就是勉强,还非要被逼交杯,心里自然不情不愿,却听到身旁的唐宁长舒一口气。
有这么紧张么?
唐宁勉强一笑:“夫君,姑母说得对,大婚礼节不可废,咱们就喝交杯酒罢。”
傅君尧偷偷翻了个白眼:两个女人一台戏,反正堂都拜了,你们说什么是什么咯╮(╯▽╰)╭
想着,他不耐烦地拿起酒杯,把手懒懒一伸,唐宁立刻识趣地绕了上去,一个交杯的姿势形成。
她低下头,整张脸浮出自然的红晕,看起来颇为紧张,勉强冲傅君尧笑了笑,径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傅蓉捏紧了手帕,额头渗出点点汗珠。她要憋足了劲儿才能压制住自己想一把掀翻酒杯的冲动,眼睁睁看着傅君尧的嘴唇离酒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的亲侄儿,傅家唯一的血脉就要断了。
“不要喝!”
一声怒吼传来,伴随着一声响亮的踹门声。新房中门大开,乱来第一个冲了进来,在傅君尧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将酒杯一把夺了过来。
紧接着,一大群官兵将新房团团包围,张捕头沉着脸走进来,宛如一尊杀气十足的黑面神。
乱来将酒杯向前一递,朗声道:“张捕头,唐傅氏勾结亲子唐傲,侄女唐宁,企图谋财害命,这杯毒酒就是物证!”
“好!”张捕头双手一拍,振奋人心:“把这杯酒交给大夫检验,若是有毒,便证明了你的说辞。这回我们抓了个现行,大家统统都是人证,姓唐的三人要是真敢谋财害命,一个也跑不掉!”
唐宁被这场变故吓破了胆,当即跪下来大喊道:“官爷,大婚的所有物品都是我姑母,啊不,唐夫人准备的!小女冤枉,小女毫不知情啊!”
傅蓉冷笑一声:“宁儿,分明是你出的主意,现在倒是撇得一干二净啊。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人们只需去查查这杯酒里的□□从何而来,是谁所买,你说你跑得掉么?”
唐宁脸色一白。
傅君尧沉默地看了傅蓉一眼,突然觉得很恶心。
傅蓉不愁吃穿,甚至傅家的钱财都由她把控,就连他这个傅家唯一血脉的婚姻也是她说了算。哪怕这样她都不满足,为了那么点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银子,竟然做出毒杀亲侄的事来,她心中当真不悔无愧么?
傅君尧心中激荡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为自己,也为傅家死去的列祖列宗。他冷声道:“姑姑,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姑姑了。我知道在你心里,你一直是唐傅氏,是唐夫人,可是我想问你——你还记不记得,把你从襁褓婴儿养到现在四十几岁,人老珠黄还不离不弃的,一直都是傅家人?”
傅蓉眼眶一红,记忆被拉得很长,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二十几年前,她还未出嫁时。那时爹娘疼她,哥哥宠她,她就是傅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公主。只可惜后来,那个把她当公主一样捧在手心里的哥哥成了亲,另一个样样都不如她的女人分走了哥哥一半的宠爱。她真的好恨!好恨呐!
傅蓉回忆起往事,忍不住泪盈于睫,嘴唇上下动了动,也不知是在喊哥哥还是爹娘。
忽然,她猛地冲了过来,飞快地抢走了张捕头手上的毒酒,一饮而尽。
“不要!”傅君尧惊呼。
可惜,太迟了。
不管是后悔还是愧疚,都来得太迟了。
剧毒入口即生效,傅蓉揪着小腹,身体因无力支撑而倒了下去,眼睛却一直盯着傅君尧看,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她的目光深远炽热,含着盈盈热泪,像在看傅君尧,又像是在通过傅君尧的脸仰望那个离她而去已久的人。终于,她的眼里淌出两滴浑浊的热泪,然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死而无憾。
乱来叹了一口气,宝相庄严地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
生前的爱恨情仇随风而逝,超度亡魂的《往生咒》响起,载着用生命偿清了罪孽的灵魂,去往西方极乐世界。
后来,张捕头将捉拿了唐宁和唐傲捉拿回官府,县令大人下令三日后开堂审理。
前有药铺伙计为证,说唐宁几日前曾偷偷购买过□□,与酒中的毒物吻合;后有稳婆为她验明正身,证明唐宁已非处子之身,乱来大师为人证。证据确凿,县令判唐宁通奸、谋杀未遂罪名成立,发配边疆二十年,判唐傲通奸罪名成立,徒刑三年(1)。
半个月后,傅府的丫鬟、家丁、账房全部换血,只留下老管家一人继续留用,唐姓所有羽翼剪出,傅君尧彻底接管傅家的田地和商铺,总算让蒙尘的明珠重焕光彩。
可在这个时候,乱来却向傅君尧提出了辞行。
“为什么要走?!”傅君尧忍不住问他。
乱来爽朗一笑,行了个佛礼,还当真有几分得道高僧的味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傅爷咬牙:“说人话!”
“好吧,贫僧本来就是云游僧人,随缘而行,在一个地方的停留时间从来不会超过一个月。如今为了施主已经破了例,既然现在施主已经夺回了家产,家中污垢也清理干净了,贫僧自当离去,方可功德圆满。”
傅君尧见他眼神坚定,便知多说无益,只得叹了口气道:“来来去去自有时,聚聚散散凭天意,我也就不多勉强了。临走之前,我做东请你吃顿饭,就当给你践行了。这你总不会拒绝了吧,乱来大师?”
最后这句大师拖长了尾音,带了几分调侃之色,乱来微微一笑:“人生大事,吃喝二字,有人请客,不吃傻子。走着!”
还是那间酒楼,还是二楼那个角落,就连点的酒菜都没有变。傅君尧和乱来举杯同庆,既是恭喜傅君尧接管家业,也是为乱来践行。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祝乱来大师一路顺风,在下先干为敬!”说着,傅君尧端起酒杯,便要往口中送。
“嗳!”乱来截住他的手,摇头浅笑:“酒这种东西,要与知己共饮才能品出其真滋味。一个人先干为敬有什么意思,贫僧陪你干杯。”
说着,乱来也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
傅君尧微微一笑,忽然想起当日成亲,他似乎也是这么碰了一下唐宁的合卺杯,只是后来……不提也罢。
“好好好,我们干杯!”说着,傅君尧端起酒杯,和乱来一齐饮下。
小二很快上菜,这次的菜色比那次唐宁点得还多,说是满汉全席也不为过,乱来惊讶的随口调侃了一句:“看来傅兄是想把贫僧活活撑死啊。”
“哈哈,怕你云游路上吃苦,便在力所能及的范围给你置办了这么一桌酒菜,你尽力而为吃就行了,要有剩下的,那就留给后厨房看门的阿黄当夜宵了。”傅君尧一边笑道一边想:唔……其实能撑死他也不错,起码这家伙就不会乱跑了。
乱来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豁达道:“也好,这样阿黄今晚便有口福了,也算贫僧功德一件。”
傅君尧轻笑:“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乱来爽朗一笑,给两人斟满了酒:“那当然还得多谢你这个大金主了,来,再干一杯!”
“哎,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不提也罢,干!”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醉醺醺的,乱来把几个空碗碟摆在自己面前,拿了一根筷子在碗碟上敲了几下,不一会儿便敲出了一段悦耳的旋律,他跟着这段旋律轻轻哼唱起来——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好!好一个‘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乱来大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愿你一路顺风!”
“哈哈,我一个酒肉和尚,可没想什么贫贱富贵,只是人生大事,来来回回也就是‘吃喝’二字。现在酒足饭饱,便是最好的时机,此后千山万水,我自前行,不必相送!告辞了!”话音一落,乱来拎着自己的灰不溜丢破包袱往肩膀上一甩,就地踉跄几下,便往外走去。
傅君尧喝得脸颊通红,乱来潇洒的背影在他眼里出现了五六个重影,他下意识挥了挥手,也不知是告别还是挥去眼前的模糊影像,唇边欣慰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回,便昏了过去。
注解(1):这里采用的是唐朝律法背景。在古代通奸是重罪,一般都是判处死刑的,唯独唐朝由于五胡乱华的时代背景,北方游牧文化的影响和伦理道德的改变法律也有所改变。按唐律:“诸奸者徒一年半,有夫者徒二年。”疏议曰:“和奸者,男女各徒一年半,有夫者二年。”
星座日记(七)
“叮咚~恭喜宿主成功点亮星盘——巨蟹座!”
熟悉的电子提示音响起,傅君尧迷迷糊糊张开双眼,果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星海。
远处巨蟹座星盘亮起,跟隔壁的摩羯座交相辉映,映衬得其他地方黯淡无光。每一颗星星像是刚学会眨眼的小孩,一闪一闪的,灵动非常。傅君尧长舒一口气,发现自己在星海里的动作越发自如了。
傅君尧按照惯例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乱来和尚的模样,果然又是一片空白,最后脑海里只留下一张开合有度的嘴唇,“人生大事,吃喝二字”还言犹在耳,一曲《桃花庵歌》似乎也意犹未尽。他笑了笑,忽然生出了一种再见有期的莫名预感,便找出之前收在星海里的纸笔,把那张薄唇画了上去。
画中人脸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傅君尧觉得更加熟悉,可惜五官还差好几项,他依旧不敢肯定那人到底是谁。
那便继续完成任务罢,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傅君尧戳了戳手上的星座手环,脑海里熟悉的电子提示音想起:“叮咚~晋江第一套星座测试系统准备完毕,宿主是否立刻启动星盘?”
傅君尧在面前的对话框里勾了一个“是”。
“叮咚~星盘启动!
宿主:傅君尧
性别:男
当前状态:四象星座轮回
攻略对象:中二的霸道总裁——狮子座
是否启动第七个星座任务?”
傅君尧在面前的选项框里勾了个“是”,手腕上的星座手环一震:“叮咚~狮子座星盘启动!请宿主帮巨蟹座代表人物收复江山。”
“什么?收复江山?命题也太大了吧!”
不待傅君尧吐槽完毕,眼前白光一闪,他便失去了意识。
“哎,各位砍柴做饭的兄弟们,都别偷懒,手脚都快着点啊!”一身军衣的先锋扛着头盔前来伙房巡视,高声催促道。
伙房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行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军礼:“得令!队长!”然后继续麻利地做事。
这般上纲上线?傅君尧呆了呆,忽然有点想笑。
整个伙房里就这么一个不合群的人,先锋当然会注意到他了,于是伸出灰不溜丢的食指,指着傅君尧吼道:“还有你,别看了,就是说你呢,烧火那个!快着点!吃完这顿饭,咱们将军就要拔寨起营了!”
“啊?哦……”傅爷猛然被吼了这么一嗓子,如梦初醒,赶紧蹲下身来专心烧火,脑海里同时呼叫系统。
“喂,系统,快出来!”
手腕上的星座手环一震:“叮咚~晋江第一套星座测试系统为您服务,请问宿主有什么需要?”
傅君尧在脑海中输入指令:“开始接收原主记忆。”
星座手环再震:“指令下达成功,原主信息收集完毕,汇入!”
随着电子音一落,傅君尧的脑海里立刻涌入了一大片记忆。
原主还是叫傅君尧,生于北楚十年,蜀中人士,家里世世代代都是吃军粮的,过了好几百年太平盛世,可传到他父亲这一代,偏偏逢上了南北对立的乱世。他父亲在第一次南北战争中牺牲,母亲也早在战乱中与他失散了,最后还是他爹在军中的旧友可怜他,便收留他进了军营,在男人堆里拉拔长大。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长年养在军队里的傅君尧成年之后,自然也选择了从军。但由于他小时候吃了苦,弄坏了身子,此后怎么养也总是身形瘦弱的样子,武功也不高强,便被分来了伙房帮忙,如果遇上了战事,则负责敲鼓挥旗,振奋士气。
当今天下,南以后秦为尊,北有大楚称王,两方势力以蜀中天堑为界,南北对立,征战不休。傅君尧所在的军营,正是北楚赫赫有名的“卧龙营”,领帅岳腾岳将军天生神力,骁勇善战,曾一刀斩后秦三位将领于马下,将敌军直直逼退一千里,令人闻风丧胆。
只可惜,英雄和那群磨磨唧唧的文人,似乎从来都处在对立面上。
岳将军在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朝廷里那群文官则不遗余力的口诛笔伐,什么“滥用民力”、“虚耗国库”、“杀人如麻”等等,一道道莫须有的罪名扣下,每日弹劾岳将军的奏折都要过百,无非都围绕着同一个主题——解散卧龙营,停止军饷供应。
当今陛下生于和平年代末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向来优柔寡断,耳根子软,这样的君王若是生在和平年代,尚可带领百姓休养生息。只可惜生逢乱世,江山风雨飘摇,朝堂内斗不断,这样的性子注定了腹背受敌,难辨忠奸。
卧龙营是北楚的镇国凶刀,斩向敌人,自有雷霆万钧之势,若是一个不小心斩向了自己,当然也有刀毁人亡的风险。当今天子必须倚仗卧龙营对抗南秦,却也得时刻提防着卧龙营实权过大,自立门户。天子本就生性多疑,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指鹿为马,他自然会怀疑岳腾将军仗着军功赫赫,有不臣之心。于是近几年来,天子总是明里暗里克扣军饷,婉言卧龙营浪费。
就在三天前,岳腾将军率领五千精兵和南秦的两万大军交战,由于朝廷援军迟迟不到,粮饷严重不足,将士们只能喝稀粥吃野菜度日,我军只得边打边退,由蜀中直直被逼退至陕西一带,因着岳将军和陕西总兵有故交,这才得到些许粮草支援,暂时安营扎寨。
可是这个暂时,又能暂多久呢?岳将军此生的志愿便是收复山河,所以无论他到哪里,想的都是如何备战、如何反攻、如何收复失地。他就跟卧龙营一样,是一条随时能够腾飞而起的巨龙,陕西的片刻安宁留不住他,蜀中的烽火狼烟也困不了他。他是天生的战神,不是死在收复江山后的盛世中,就是死在开创盛世的路上。
这不是无解么?
“后秦军追来了!”
傅君尧正懊恼着,一声响亮的大吼传来,将他从思绪里生生拉了回来。
“什么?敌军追来了?!”切菜的伙头军惊呼一声,手上的菜刀都吓掉了。
“快出去看看!”
几个还在帮忙做饭的伙头军都慌了神,匆匆忙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赶了出去,傅君尧连忙紧随其后,便见城楼上烽火燃起,远处“后秦”帅旗高挂,众敌军策马而来,宛如一大群黑压压的蚂蚁,由远及近,不断扩大,铮铮的马蹄音越渐清晰,骇人心魂。
“敌军至少来了一万人,我们只剩老弱残兵五千,将军又去找陕西总兵借粮草去了,怎么办啊?!”有人慌张道。
“不如逃命吧?咱们先躲进陕西城再说!陕西总兵手里有人,总不会见死不救的!”一个士兵出主意。
“不行啊,岳将军天生就不知道回头二字怎么写,况且他刚得了粮草,正一鼓作气要拔寨起营,打回蜀中呢!如今敌军都送上门了,他怎么会肯走?”
“可是明显敌强我弱啊,将军又不在这儿,先锋,你说怎么办——咦,先锋呢?先锋怎么不见了?!”
有人惊呼一声:“糟糕!先锋家有妻子老母,不敢轻言生死,竟然趁着点烽火之际,闻讯而逃了!”
“那怎么办啊?”
“先锋都走了,要不我们也……”
一个胆子大的喊了出来:“我们也走吧!难道坐在这里等死么?朝廷根本不支持岳将军打仗,就算这一仗我们侥幸赢了,日后也不会有粮饷仅继续打下去的。”
众人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似乎都是在逃与不逃间挣扎,眸间隐隐有了动摇之色。
傅君尧暗道不好,眼看着人心惶惶,就要四散逃命,他只好揣摩着原主的性格,大喊了一句:“国之危矣,大义当前,我们不能走啊兄弟们!”
可惜他人微言轻,众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周遭充斥着越来越逼近的马蹄声和敌军的叫喊声,心里的那份坚持摇摇欲坠。
“我不管了!你们要留就留!我先走了!”说着,一个小兵立刻甩掉了头盔,猛然往后奔去。
有一就有二,不能让情况继续下去!
“站住!”傅君尧大吼一声,竟隐隐有几分雷霆万钧的气势。
那人脚步一滞,半身不遂地转过身来。
“兄弟们!大家都知道,我爹就是死在第一次南北战争里!不止我爹,我爷爷,我太爷爷,我傅家的每一辈都有人折在战场里。蜀中紫色的土壤里混着我傅家祖祖辈辈的鲜血!但为了保卫河山,值得!兄弟们,现在我们有粮有刃,敌人已经欺上了门,我们为什么要逃?!”
“你说得大义凛然!你祖祖辈辈是都死在了战场上,可战事平息了么?天下太平了么?英雄们死得其所了么?陛下重视我们卧龙营了么?都没有!与其白白牺牲,我们还不如各自逃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兄弟们!”
傅君尧把手上的烧火棍一扔,一把抢过那人手上的长刀:“无胆匪类!要走你走!我爹在蜀山里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遗训便是,‘为军宁可站着死,绝不苟且偷安生!既然先锋跑了,就让我为先锋吧!”
说着,傅君尧手持兵刃,刀锋直指向前,猛地冲了出去。
“喂!回来啊!你一个伙头军不会武功的!”
“快回来!你打前锋只是送死啊!”
傅君尧充耳不闻,只是一心往前冲,整个人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无所畏惧。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嘹亮的马啸,铮铮马蹄声不断逼近,疾风骤雨般踏在地上,仿佛夺人性命的丧钟。
他猛然回头一看,一身戎装的男子跨坐在马上,如一道虚影般从他身侧掠过,飞快冲向敌军。
忽然有人兴奋地大喊了一声:“岳将军回来了!”
这一声岳将军,宛如久旱后的第一滴甘露,大大振奋了人心,傅君尧当即回头,连滚带爬地上了城楼,抽出战鼓鼓槌猛力一敲。
鼓声初响,直冲云霄,振聋发聩。
岳腾掀开手中长刀,随手一挥,拦路的敌方骑兵当即被砍成两半,霎时间鲜血四溅,连人带马滚落山坡。
围过来的敌人越来越多,他仿佛看不见似的,只一个劲儿地往敌军阵营里冲,所过之处,手起刀落,血衣飘扬,竟生生砍出了一条血路。
敌军领队只顾往前冲,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喊了一声:“保护帅旗!”
可惜已经晚了!
一切战局,尽在岳将军掌握之中。
岳腾长刀挥下,把敌方手持帅旗的小兵连人带马斩成了两截,写着“后秦”二字的帅旗气势磅礴地倒下,被他一手接住,牢牢横在身前。
帅旗被夺,奇耻大辱,敌军立刻慌乱了起来。
“还我帅旗!”主帅高声一吼。
敌方士气稍稍回升,可惜没了帅旗指示方向,众兵将仍是不知所措,只得被动地将岳腾团团围住,当了活活的人肉靶子。
鼓声震耳欲聋,是对敌方行军最大的干扰。敌方主帅策马上前,手中长/枪前挑,直指岳腾。
岳将军半步不退,反而以肉身迎上,手握敌方战旗,往前一挥,生生打掉了敌方主帅手中的兵刃,紧接着帅旗一刺,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帅旗深深刺入敌方主帅的胸膛。
岳腾手上骤然发力,竟将敌方主帅还温热的尸体硬生生挑了起来,高高举着,鲜血不断往外涌,就像下了一阵血雨似的,把帅旗上金光闪闪的“后秦”二字染成了血色。
敌方刚没了帅旗,又没了主将,原本如铜墙铁壁的阵型被打乱,一个个手持兵刃的士兵如傻子一般定在原地,被深深的恐惧感笼罩。
傅君尧忽然将手上的鼓槌一扔,使出全身气力大吼一声:“狗贼!来战!”
城楼下的我方士兵仿佛被点燃了一般,齐声大吼:“狗贼!来战!”
士气如虹,振聋发聩。敌军双腿一软,猛地扔下兵器,四散逃去。
岳腾冷笑一声:“贼人逊狗熊,不屑与之战!”便将手中帅旗一扔,长刀负于后背,缰绳一扯,绝尘而返,只留下一个如山岳般难以撼动的背影。
忽然,城下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欢呼,将士们彼此簇拥,仰天大笑,大喊着岳将军战无不胜,人人脸上均是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可更为直击心灵的,却是他们身为卧龙军的自豪!
岳腾沉着脸,居高临下,望着这片破碎的江山:“有什么好高兴的。”
城中黑烟纷飞,房屋破损,城外黄沙一片,荒凉狼藉,将士们身上沾满了血污黑垢,若是脱下了这身戎装,只怕和街头的乞丐一般无二。
——确实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他声音不大,也并未见得有多严厉之处,可只要是从岳腾嘴里说出来的话,总会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效果。
众人脸上的笑容一滞,纷纷羞愧地低下了头。
岳腾手臂一抬,食指往城楼上一指,周遭的人立刻摒住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你!”他说。
傅君尧浑身一僵,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稍后去帐中找我——回营!”
随着一声回营令下,所有人本能地齐声高喊:“得令。”
于是士兵各自收拾兵甲,井然有序地排成两列,按照行军的队伍,快步前行。
傅君尧一边跟随众人回营,一边在脑海里拼命回忆原主的性格和人设。
原主出生于战火纷飞的时代,自小体弱多病,比一般士兵都要瘦弱不少,这才被安排在伙房当伙头军。但他到底是忠良之后,又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自然不是胆小之辈,能说出那番话也不奇怪。可原主性格素来沉稳内敛,并非会出头招摇之辈,如何才能为今日之事寻思出一个不会被怀疑的动机呢?
岳腾久居沙场,手下亡魂无数,绝然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傅君尧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不崩人设又不会引起怀疑的好办法来,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将军帐中。
“将军,伙头军傅君尧带到!”守门小兵先行通报。
岳腾点头,左手往外一挥,守门小兵立刻识趣儿地退了出去,他如雄鹰一般锐利的眸子便直直盯上了傅君尧,吓得傅君尧差点儿腿软。
在这个男人面前,哪怕是座泰山,大概也会失了分寸。
傅君尧定了定神,向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拜见将军。”
岳腾伸出食指,再次指向他。
傅君尧担心自己身份暴露,心仿佛被提到了嗓子眼儿,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顺着鬓角慢慢流下,仿佛正在接受凌迟。
“你是前军医傅恒的独子?”岳腾漫不经心地问,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
没怀疑他?
傅君尧后知后觉地点了个头。
岳腾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过来给我瞧瞧伤口,治得好治不好都是次要的。只一点,千万别声张。”
傅君尧大惊:“将军受伤了?!”
岳腾狠狠瞪了他一眼。
傅君尧立刻闭上嘴,上前低声道:“请将军伸出手。”
岳腾行动迟缓地把受了伤的右手往他面前一摆,露出血肉模糊的手掌。
傅君尧倒吸了一口凉气。
手掌上的伤大概是握刀时受到过大的震荡,以至于擦破了皮肉,看着虽然可怕,但到底只是皮外伤,不难治。傅君尧怕他有内伤,又搭上了他的脉搏——脉搏受阻,时断时续,可瞧他面色红润,气势凌厉,一看便知不是病入膏肓之态,大概是手脱臼了,影响了血脉流通。
还好,都是小问题。傅君尧长舒一口气,找来了医药箱,动作娴熟地给他上药包扎,又把脱臼了的手臂给接了回去。不过一会儿,岳腾便觉得好多了。
“你的医术还不错,是你爹教你的?”
傅君尧点了点头:“我家世代从军,先辈在战场上受过大伤小伤无数,久病成医,便留下了一本家传的医书,专治战场上的毛病。”
岳腾轻笑一声:“果然是忠良之后,有心了。只可惜战场上有去无回的多,再好的医术也是救伤不救死罢了。”
傅君尧挺直了背脊,不卑不亢道:“救下一个,世间上便能多留下一个为国家抛头颅撒热血的大好儿郎,即使再辛苦繁琐,又有何惧。”
“好!说得好!”岳腾习惯性地拍掌称快,却不慎动到了患处,冷不丁痛入了骨髓,他也只是皱眉一下。
“手臂才刚接好,将军切莫乱动啊!””傅君尧连忙出声提醒。
“行了行了,我没事。”岳腾挥了挥没受伤的左手,淡然道:“你下去罢,若是要换药,我自会叫你。只是千万记住一点,本将军受伤之事,绝不可向任何人提起,明白么?”
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岳腾就是所有将士们的信仰,若是有人得知他受伤,士气必然大减,这个道理傅君尧还是明白的。
他郑重点头,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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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道中落贵公子——处女座(三)
本来傅君尧因为即将到来的“坦诚相见”十分忐忑,不过在准备药浴的过程中,他的心就一点一点放了下来。原因无他,这黑不溜秋的药浴,就是把夜明珠仍进去了都不见得能找到,看得见什么啊。
傅君尧依着记忆中的药方仔细地调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到毫厘不失,可他又没有原来的傅君尧那份熟练,故此调起药来格外慢,足足加了三回热水才堪堪调好,挨骂也就不奇怪了。
“今天被乌龟精附身了?”程景轩斜了他一眼,淡淡地道。
傅君尧默默把药汤倒入浴桶里,忍不住悲从中来,泪满衣裳。
想他傅君尧当年在晋江那可是迷妹万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副总裁三叔都管不了他,如今被技术部坑害,误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星座系统,整天被虚拟数据里的处女座糟蹋嫌弃,还不能还嘴,这也太惨了点吧?
傅爷想了想,觉得这个节奏不对,男儿当自强啊!于是他在顾影自怜的同时,就调动了比长城还厚的脸皮,准备好迎接程景轩从头到脚的各路数落,还之以嬉皮笑脸,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不说话了。
难道又傲娇了?
处女座的心思你别猜╮(╯▽╰)╭
“更衣。”程景轩颐指气使地道。
傅君尧嘿嘿一笑,在心里默默地尖着嗓子喊了一句“喳,老佛爷”,上前更衣。
以前人家总说处女座有洁癖,傅君尧一开始还觉得爱干净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接触完程景轩他就明白了,处女座的洁癖跟正常人的洁癖——根!本!不!一!样!
就说程景轩这货吧,衣裳腰带鞋子都只穿白色的便罢了,就连从束发的缎带到脚下的袜子都是纯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挂孝呢。傅君尧刚帮他脱下外衣,这位爷就又使唤他。
“去洗个手再来。”
“我刚洗过!”傅君尧争辩。
“碰了外衫,脏了。连指甲缝儿都要再洗一次,否则别来碰我。”
傅君尧默默翻了个白眼,嘟囔道:“之前你自己都摔地上了,不比我脏多了?也没看你嫌弃自己啊。”
程景轩声音一沉:“嘟囔什么呢?”
“没没没,您先休息会,我这就出去洗手行了吧。”说着,傅君尧去井边打了半桶凉水,用皂角把指缝都搓了三遍,擦干了手来伺候程大爷,哪知才刚一碰到他,这位爷又不干了。
“手这么冰,想冻死我么!”
“嘿!”是可忍孰不可忍,傅爷彻底炸毛,“给你几分颜色还开起染坊来了?”
程景轩高冷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终于彻底激怒了傅君尧。
星座手环不断震动,脑海里频繁出现提示音,无非就是“处女座就是事儿逼属性,没恶意!”“处女座就怕人激!”“处女座吃软不吃硬!”之类的话,可傅爷脾气一上来,管他三七二十一,该炸就炸。
他把手里的毛巾一扔,双手叉腰,怒道:“有本事你自己站起来洗去,再这么事儿逼哥可不管你了啊!”
程景轩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全身都炸开了,他暴躁地怒吼:“我就是一个半身不遂的瘸子怎么了!我就是一辈子都不能像正常人那样站立走路又怎么了!要你们可怜了?想滚便滚,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得,这回踩着地雷了。
傅君尧自觉失言,下意识看了他蜷缩着动弹不得的双腿一眼,心登时软了下来。
这个眼神就更加刺激程景轩了,他气得挣扎着直想走,奈何双腿一点儿知觉都没有,根本迈不动步子,这样英俊的少年本应该是天之骄子,此刻却像一只死命挣扎都翻不过身来的王八,看着心酸。
“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傅君尧踯躅地挠头,有些不知所措。
“滚出去!”程景轩挺着腰杆奋力往上,就是爬也要爬出去,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地,傅君尧连忙上前接住他的身子,把人连拖带拽抱回了床上。
“少爷,我要是真的嫌弃你是个残废,早就一走了之了,又何必一直留下来帮你治腿?”
“滚!”程景轩冷笑一声,“我爹于你有恩,你不过是怕被人戳脊梁骨说你知恩不报罢了,要走便走,反正我身边的人也差不多走光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我不会走的!”傅君尧斩钉截铁地道:“少爷,我留下来不光为了报恩,更加因为我笃定你的腿是可以治好的。”
程景轩身子一僵,挣扎的力度显然小了。
傅君尧轻叹一声,清明的眼睛直直盯着程景轩,让人觉得格外笃定:“少爷,相信我,你的腿一定能重新站起来的。先去泡药浴吧,水凉了药性就降了。”
程景轩面色稍霁,半身不遂地扭了个脸,根本不搭理他。
傅爷只好当一回孙子,再主动一点,直径扶起了程景轩的身子,把他往浴桶的方向挪,脑海里毫无征兆地“叮咚”一声,熟悉而刻板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恭喜宿主获得目标人物1点好感度,当前好感度92点。”
傅君尧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归位。
幸好他赌对了,处女座就是这么作,人说让你走,那打死你都不能走!
“还不快更衣。”靠在傅君尧身上的程景轩冷冰冰地道。
“得嘞!”傅君尧应声的同时伸脚一勾,把不远处的凳子勾了过来,托着程景轩的身子慢慢坐下,然后开始解他的衣带。
还真有点羞耻。
宽松的亵衣被慢慢褪下,露出程景轩宽大的肩膀,他的皮肤跟衣服一样雪白,却很壮实,一点也不显得女气。随着衣衫慢慢下拉,又露出他坚实的胸肌,精壮的腹肌……
傅君尧咽了口唾沫:天呐,这大少爷腿受伤前肯定没少锻炼,这一身肌肉比现代那些刻意吃鸡蛋泡健身房的“小生”可结实多了。真想戳一戳试试……
“叮咚~请宿主尽快帮助目标任务沐浴,否则会降低好感度。”
傅君尧回过神来,甩了甩头,速战速决地扯下程景轩的衣衫,可偏偏越急越乱,扯衣袖的时候手臂卡住了,傅君尧只好又帮他把手臂拎出来,不小心就碰到了程景轩的胳膊。那滑腻的肌肤,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生,比现代天天抹昂贵护肤品的姑娘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着,傅君尧眼前忽然出现了阳光沙滩的美景,清一色皮肤雪白的姑娘躺成一行,中间是翘着二郎腿的程景轩,他脸上带着墨镜,缓慢地半坐起来,结实而雪白的肌肉随着身子轻轻抖动。他邪魅狂狷地勾唇一笑,冲傅君尧勾了勾手指……
傅爷默默仰头,只觉得口干舌燥,头晕眼花,鼻子还有点热。
傅爷默默仰头,只觉得口干舌燥,头晕眼花,鼻子还有点热。
“还磨蹭什么呢?”程景轩粗着嗓子,不耐地催促。
傅君尧猛地惊醒,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他急忙仰头,不敢再看程景轩,心里不断默念老掉牙的咒语——“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一路摸索着褪下了程景轩的外裤。
这下好了,就只剩下一条亵裤了,饶是傅君尧脸皮再厚也犯了难:“少爷,这……”
程景轩难得也红了脸,就怕让傅君尧瞧见了笑话,于是飞快地垂下头,加快语速道:“够了,还不赶快扶我进浴盆,想冻死我吗?”
傅君尧耸肩,感觉沙滩美梦是彻底破灭了,于是大手一捞,直接把程景轩拦腰抱起。本来是想耍个帅的,可程少爷才不像娇滴滴的姑娘,那一身肌肉可是相当有分量,傅君尧趔趄了几下才堪堪站稳,把程景轩放进了浴桶里。
第一次调药汤没经验,傅君尧放多了水,黑不溜秋的药汤漫过了程景轩的身子,还溢出来不少,转眼把周围弄得颇为狼狈。
程景轩眉头紧皱,冷声道:“等我沐浴完了记得把房间仔仔细细擦个三五遍,边边角角的都不要放过,一点儿药味都不能留下,知道么?”
得,这下又有得累了。
傅君尧郁闷地抚额,不自觉放了个嘴炮:“喳,奴才遵旨。”
程景轩低笑一声,黑不溜秋的药汤也随之晃出愉悦的波动。
明朗的笑容晃花了傅君尧的钛合金狗眼,他脑袋当机,傻傻地指着程景轩说:“你笑了啊?你也会笑!”
程景轩立刻收敛了笑容,又摆出一副欠我八百万的死人脸,扶着浴桶的边缘转过身去,冷冷地道:“擦背!”
傅君尧瞪大了眼睛:“擦背啊……”
他不自觉瞳孔下移动,看着隐藏在黑不溜秋的药浴下的雪白肌肉,感觉鼻子又有点热。
家道中落贵公子——处女座(四)
然而,没过多久傅君尧就彻底明白了——哪怕处女座再帅再美身材再好,给他擦背,那也是人间地狱啊!
程大爷:“左边一点,会不会擦啊,都擦胳膊上了!”
傅小弟:“是是是。”依言往左擦了擦。
程大爷:“太左了,这里都擦过了,往右点!”
傅小弟:“明白明白。”依言往右擦了擦。
程大爷:“力道太轻,这样药效难以发挥,你是不是大夫啊,这都不懂!”
傅小弟:“有道理有道理。”依言用力了些。
程大爷:“疼啊!你存心的吧?”
傅小弟顺嘴敷衍:“对对对。”力道又轻了些。
“你说什么?!”气氛骤然变冷。
糟糕,情况不对!
傅君尧匆忙改口:“不不不,都怪我手笨,真是太笨了!”
“哼!”程景轩高冷地扭头,不想看他这副蠢样儿:“去换个毛巾来擦。”
“我刚刚才换过啊!”傅君尧瞪大眼睛,据理力争。
“嗯?”程大爷刻意拖长了尾音,眉毛都快挑到天上去了。
傅小弟连忙讨饶:“行行行,换换换。”
处女座该死的破洁癖,连洗个澡都不让人安生。擦了个三五下就得换毛巾,洗不到一刻钟就嫌哥的手脏,得让哥连手带指甲缝儿都洗一遍再继续,差不多擦完了一遍就得换一桶水,得亏哥机灵,当时准备药材的时候就弄多了,要不然连药都要重新调,逼死个人呐!
傅小弟一边碎碎念一边去拿毛巾换水,猛然发现已经日落西山了。程大爷泡药浴的时候还是下午呢,这货洗个澡竟然能洗两个时辰!!!他的皮都泡不皱么?
“正常的,药浴本来就要泡这么久,不然药性怎么发出来。”
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传入脑海,傅君尧整个人一激灵,还以为程大爷成精了,做贼心虚地把周围找了个遍也没看到人影,心还是砰砰直跳。
他戳了戳手腕上的星座手环:“刚才是你在说话么?”
系统恢复了刻板的电子音:“是。”
靠!这年头系统都成精了啊!
“没事儿少出声吓人。”傅君尧郁闷地拎着毛巾进屋,远远就看见了惬意地趴在药浴里享受的程大爷,忍不住悲从中来,泪满衣裳——
这一定是党给我的考验啊……
享受到一半儿的大爷忽然睁开眼睛,低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这声音带着浓浓的落寞,傅君尧一怔——难道是良心发现了?
程景轩双手交叠,趴在浴桶的边缘,从傅君尧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沉默的背影,往下是黑不溜秋的药浴,以及那双修长匀称却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的腿。
傅君尧的心头被撞了一下,觉得不是滋味。
他挤了个勉强的笑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很轻松:“不会啊,其实你这样已经很好了,我以前认识个处女座也有洁癖,那烦人得啊!饭前不洗三遍手,谁都不能跟他同桌吃饭,偏偏这货还严以待人,宽以律己,自己怎么脏都没事,别人必须干净!再加上点强迫症和追求完美,简直能分分钟把人逼疯。”
程景轩愣了愣,这番乱七八糟的话语他是没怎么听懂,可傅君尧的意思却表达得很明显——他在安慰自己。
想到这,程景轩忽然摇了摇头,唇角挂着怎么也收敛不住的笑意。
那……便不收敛了吧。
他这么想着,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的张无忌,整个身子都放松下来,也不再挑剔、事儿逼了,随傅君尧怎么摆弄也不吭气儿,最后反而比往常更早结束药浴。
尽管如此,泡完药浴时间也不早了。傅君尧点了根新蜡烛,借着最后一缕夕阳的光辉,给程景轩针灸。
想他傅君尧,一个靠嗓子吃饭的金牌客服,会医术才有鬼呢。要治好程景轩的瘸腿,当然还是得靠系统。也还好技术部那群疯子开发的是星座系统,不是医药系统,治腿可不是测试的重点,于是系统没怎么为难就把治疗方法告诉了傅君尧。
原来程景轩的腿瘸的原因,是膝盖上长了骨刺。这在现代是很常见的骨科病,病因有三种——要不就是人年纪大了,骨质增生;要不就是职业病,坐姿、站姿、走姿都不良,长期以往便会恶化为骨刺;要不然就是先天遗传。
程景轩的情况稍微复杂一点,是骨质增生加行走过量,膝盖长了骨刺而不自知,再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重的,病情恶化,就直接瘸了。但用针灸也还是有得治,只不过治疗的过程非常痛苦。
银针要专挑罕见的痛穴和痒穴来扎,治疗时就像被仍进了虿盆,受万蛇噬咬之痛;又如身处蚁穴,被千只蚂蚁撕咬、攀爬,奇痒无比。光这个施针过程就要有一个多时辰,然后还要抹上刺鼻难闻的药膏,再晾上半个时辰,如此一整套流程走完,下半身只怕早就没有知觉了。
这样痛苦的治疗过程震住了傅君尧,可程景轩却早就习以为常,早就自己拿了块干净的布塞在嘴里,双手紧紧抓住床沿的木板,冲他点头示意。
傅君尧只好赶鸭子上架,拿出银针在蜡烛上烧了烧,发现自己的手指好像有点抖,试探性地征求程景轩的意见:“这就开始了?”
“嗯。”程景轩翻了个白眼,用眼神实力嫌弃他的婆婆妈妈。
傅君尧深吸一口气,找准他腿上的痛穴,银针扎下,入肉三分。
程景轩双腿一震,整个身子都绷得笔直,发出一声长长的抽气声,显然是疼入了骨髓,却愣是没喊一句。
傅君尧心中莫名一痛,几乎连银针都拿不稳了。他觉察到隐约有些不对,于是拼命地深呼吸,逼迫自己不去注意程景轩的反应,找准腿上的痒穴,银针利落地扎下,入肉五分,七分……
一整套针灸下来,傅君尧累得满头大汗,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他踉跄地后退两步,强撑着疲惫的身子去取来膏药,一点点给程景轩抹上,等完全包扎好了才敢偷偷看他一眼。
程景轩已经昏了过去,头发和枕巾都被汗水打湿,英俊的脸庞因痛苦而扭曲得不成样子,整个身子僵得不能再僵,好似茅山故事里描写的会呼吸的活尸。
这家伙哼都没哼一句,把一傲娇的大爷的形象装到了极致。
那种莫名其妙的心痛感觉又来了,傅君尧难受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那疼痛还在胸膛里不断扩散,压得人喘不过气,甚至连四肢百脉都疼了起来。傅君尧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伸手一揉,竟然满手都是泪水。
这真的是……心痛的感觉?
太奇怪了!
这毫无由来的陌生感觉让傅君尧心中的怀疑和不安都达到了极点,他连药箱都没收拾就疯狂地奔了出去,狠命戳着手上的星座手环,嘴里不断地喊:“系统,出来!系统,你出来!”
“叮咚~晋江第一套星座测试系统为您服务,请问宿主有什么需要?”
“我的情绪从头到尾都不对!为什么我一开始看那个事儿逼的处女座就哪哪都顺眼?为什么我看到他脱光了会有感觉?为什么我看到他痛苦的样子会忍不住热泪盈眶,恨不得代他受苦?这根本就不是哥的情绪!”
“呃……”
好精明的宿主,这么快就察觉了。系统君现在有点方,愣了一会儿才调出刻板而清冷的电子音:“也许是宿主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处女座?”
“扯吧你,哥又不是金牛座!快说实话,否则测试到此结束,哥现在就把你扔进火炉里熔了,大不了就是一个同归于尽!”
“别别别啊!”系统深知傅君尧绝对是能干出这种事来的人,连忙妥协道:“好吧,告诉你也行,但这可是晋江的商业机密,你可一定要保密啊!”
傅君尧翻了个白眼:“我这在虚拟世界呢,能跟谁透露啊?”
系统一想,也是这样,便把实话说了:“这次的星座测试,除了由技术部提供的世界框架,还有研发部提供的一套全新的系统,叫做移情系统。你的那些奇怪反应都是受了移情系统的影响,是正常的现象,宿主不必担心。”
“移情系统?这是什么鬼啊!”傅君尧在脑内暴走。
刻板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顾名思义,就是把原主身上的感情移植到宿主身上,让宿主不再是一个只接受原主记忆的看客,而是真正做到感同身受。这个系统还在测试中,目前没有发现任何副作用,等到宿主完成任务,从这个世界抽离,移情系统就会自动失效。”
“……”我去,你怎么不早说!
系统小声嘟囔:“你也没早问啊……”
“……”你妹!
作说:如文中所言,本文主打十二星座,而不是医病。文中骨刺的病因是真实存在的,但骨刺会导致腿瘸其实是夸大了的极端情况,其治疗过程更加是作者君杜撰的,如果医学专业的朋友们发现不对劲也请一笑而过吧~
家道中落贵公子——处女座(五)
陈旧的老木屋,门口挂了两把端午节后没来得及撤掉的艾草,烧得黑不溜秋的陶药罐上冒着袅袅青烟,傅君尧坐在被踏平了棱角的门槛上,一只手摇着蒲扇生火,一只手无聊地抠弄着背后掉漆老木门。
这儿本来是门口大黄狗的专用地盘,一个不小心就被傅君尧趁虚而入,阿黄为表达原领主的愤怒,留着哈喇子向他连“汪”了好几声,终于吼得傅爷良心发现,扔了一块熬剩的小骨头来。阿黄立刻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叼着骨头走了。
“傻狗,哈哈。”傅君尧爽朗一笑,屁股坐门槛上咯得慌,他不自觉挪了挪,跟阿黄撅着屁股摇尾巴的样子迷之同步。
自从换了系统给的新药方,程景轩的腿已经好了很多了,不过半个月就能拄着拐杖下地走一走了,但要完全恢复,那还得再喝上一阵子的药,这就又苦了傅君尧了。
因为每种药的药性不一样,必须严格按照先后顺序依次煎药,先用大火烧上半个时辰,再转用慢火熬上一个时辰,把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方能将药性最大的发挥出来。故此傅君尧根本不敢假手于人,只能自己每天中午蹲在程景轩房门口跟阿黄抢地盘。
好不容易熬好了药,程景轩却还睡着,房间里悄然无声,仿佛连呼吸都是一种打扰。反正药还烫着,傅君尧便先把药放下,打算晾凉了再叫那位大爷起来喝。
程大爷刚刚施过针,躺在床上也不知是疼昏了还是睡着了,双手紧紧抓着被子,额上渗出点点汗渍,眉毛也紧皱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大片阴影——看着还挺帅。
应该很痛苦吧。傅君尧歪着脑袋想。
处女座的人最好面子,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肯说,程景轩更是处女座中的战斗鳖,打落牙齿和血吞也不肯哼一句,人矫情,脾气也大,又有洁癖又是强迫症,能数出来的缺点可以绕地球三圈都不重样,但只一点好,他打心底就从未放弃过自己。否则治疗的过程那么痛苦,他早就尥蹶子了。
傅君尧双手抱拳,若有所思地往床上瞥了一眼:“这么算起来,这家伙的意志力还是比哥强了那么一点点的,不过长相嘛,还是哥帅点……”
“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原来不知不觉间,程景轩已经醒了。
“没什么,没什么,”傅爷秒变傅小弟,谄媚地笑着端来药碗:“少爷,您先喝药。”
“神神叨叨,不着边际。”程大爷完成日常嫌弃傅小弟的任务后,一股脑把苦得天怒人怨的药一口气干了。
“我的腿什么时候能正常行走?”程景轩问。
傅君尧收了药碗,给他递了一杯茶:“早着呢,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养了多久呢?想全好少说也得再等两个月。”
程景轩接过茶抿了一口,眉头深深皱起:“也不用完全跟正常人一样,只要能扔掉拐杖就行,即算是有点跛,走慢一些也就是了。”
傅君尧想了想:“你老皱眉干嘛?跟个七十岁的大爷似的——那也得小半个月吧,怎么了?”
程景轩没搭腔,就是把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抖大的“朕很忧心”四个字刻在脸上,瞎子才看不出来。
“你很着急么?唔……如果有什么事想做的话,我可以代劳。”
傅君尧还没变成傅小弟之前,那是一个大写的懒人,能忍痛说出代劳这句话已经是天降红雨了,奈何程大爷根本不领情,长眉一挑,反问道:“出恭这事,你能代劳?”
“……”哥可以饿得你无恭可出!哼,老虎不发威,当哥是傻喵啊?
然而,傅爷实际上说出来的话是:“少爷说得有道理!少爷真机智o(n_n)o~”
程大爷嫌弃地赏了他个白眼,把茶杯往他手里一塞:“出去吧,我要休息会。”
傅君尧依言出了门,对程景轩方才的话却上了心,仔细观察了一段时间,果然发现程景轩有问题。
自从断了腿,这位爷就一直很焦虑,越焦虑就越暴躁,动不动就对周围的人发脾气,除了吃药和出恭两件事外,干什么都得让人哄着。可如今却省心了很多,虽然整天下来也没个笑脸,但不发脾气了,给什么吃什么,连带挑剔都少了很多,就只一点——
整天就旁敲侧击地问傅君尧,腿什么时候能好啊?多走路练习练习有没有帮助啊?实在不行多吃点猪蹄,以形补形……更要命的是同一个问题,他能换一百种不同的说法重复问,都快把傅爷给烦死了。
而且还有一个疑点,屋里的蜡烛和纸张用得越来越快了。
不用说!傅柯南当然知道他每天晚上在房间里干了些什么。嘿嘿,男人的通病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不就是偷偷画春宫图么?
既然他不想让人知道,傅爷就偏偏要抓他个现行,看他怎么抵赖!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哦不,抓人把柄天。
傅君尧猫着腰,偷偷摸摸地潜进程景轩的房门外,那家伙眼尖着呢,傅君尧不敢走得太近,只敢远远观望,果然看见里面灯火通明,一个黑糊糊的影子映在窗户上,手臂挥毫,笔走龙蛇。
傅君尧嘿嘿一笑,耐心地在门外等着,没过一会儿就看见里面的人吹熄了烛火。他还是不着急进去,在外面赏月赏了半个时辰,确定里面人睡着了才偷偷推开了门。
老旧的木门打开,本该发出一声长长的杂音,却被傅君尧及时用一块布捂住,消了个干净,想来如果有一天他不当大夫了改去溜门撬锁,那也是个业务极其熟练的。
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傅君尧摸索着到桌子边,从袖口里掏出准备好的一小袋磷粉,发出一点微弱的光芒,被他用后背挡了个干净。
笔墨还没有收,傅君尧顺手帮他收了,把磷粉袋仍在纸上,凑近了眼睛去看。纸上布满了弯弯曲曲的线条沟壑,一点也不像文字,可光实在太微弱,他很艰难才辨认出这是一张地图,程景轩用朱砂在地图上勾出了两个红点,一个是山麓,一个是山泉。
“这是什么地方啊?”傅君尧低声自语。
一个清冷的嗓音响起:“你不必知道。”
傅君尧冷不丁吓了一大跳,“蹭”地一声站起,恰好撞倒了一旁的椅子,发出一声连死猪都能叫醒的“砰”,他赶紧仓皇地抓住了手上的磷粉,一扭头,便听见来人低笑一声,在微弱的光线下,只能隐约看见一口阴森森的大白牙。
“鬼啊!!!”傅爷没绷住,情不自禁就用了大吼这一个办法来抒发自身的阳刚之气,企图以此来吓走小鬼。
来人收敛了笑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就是转身走了傅君尧也看不见,只是听见了一轻一重、一缓一急的脚步声响起,没过多久就听见吹火折子的声音,蜡烛的光亮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
傅君尧长舒一口气:“少爷,是你啊。”
程景轩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左右脚一前一后,踩在地上的脚步一轻一重,虽然显得有些不自然,却仍然缓慢而沉稳地前进——傅君尧这才发现,他没拄拐杖。
“你……你的腿好了?!”
这是程景轩第一次在傅君尧面前完全站起来,他微微仰头,摆出傲慢的态度,刚好让傅君尧平视他的下巴:“鬼鬼祟祟的,来我房间干嘛?”
傅君尧是晋江的“三大高海拔”之一,足足有一米八二的个头,长期“傲视群雄”,鲜有看人下巴的体验,这会子冷不丁就收到了个下马威,立即挺直了腰板,竟然发现还是比程景轩矮上一点。这货至少有一米八五啊!
靠!哥竟然输了!
傅爷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谁说的!”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