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琉刻与情人
莹润的珍珠花冠,长及脚踝的柔顺秀发,典雅飘逸的长裙。
这位被我那根本不知道究竟在想甚麽的弟弟波塞冬带来的海洋女仙自醒过来就十分拘谨。磕磕巴巴婉拒了坐下,战战兢兢努力站着,两只手捏着她的裙摆不停抚摸,似乎极其害怕地垂着头不敢看我。
也很正常,毕竟冥界的主人多半是与黑暗及死亡联系在一起。
金发的斯拉芙饶有兴致地绕着她转圈:“美丽的海中女仙,你是谁呢?”
“以及,海王送你来究竟想做甚麽?”塔那托斯走到她右前方站定,身后的羽翼微微展开,这是个随时准备攻击的姿态。
“波,波塞冬陛下让我,我,我……”这海中女仙微微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快说!”塔那托斯皱了一下眉头,翅膀边缘的羽毛已锐利的突起。
那女仙吓得完全不敢说话,浑身僵硬地发颤,眼睛都微微放大僵直地注视着他。
“哦好啦塔那托斯,你这样严肃会吓到这位可爱的小妹妹的。”斯拉芙眨了眨眼,“对了,这个脸黑黑看起来像个坏蛋似得家伙叫塔那托斯,你应该知道他是冥界的死神对吧?悄悄告诉你,他其实是个很好的家伙啦,不用怕他的。至于我呢——”
“够了斯拉芙。”他的兄弟塔那托斯无奈地将他拽回他本该在的位置上。
“女仙,你的名字。”我不得不开口,免得那对兄弟又闹出甚麽来。
“冥冥王陛下,我,我叫琉刻!”这位女仙像被吓到似得站起身来,勇敢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忙着行礼。
琉刻……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喔,河流海洋之神俄刻阿诺斯与沧海女神泰西丝的女儿琉刻?”不知何时赶来围观的赫卡忒杵着下巴。
“为甚麽海王把你送到这里来?”这是抚弄着蝮蛇鞭子的阿勒克图。
“海王似乎说是送礼?”她的妹妹墨纪拉转动着她的眼睛,在神殿光芒的映照下流转着血红的色泽。
复仇女神中最小的妹妹底西福涅格外无奈地叹口气:“我说陛下,您和海王真的没仇吧?”
“诶,世间的恩怨情仇最熟悉的不就是你们三姐妹麽?”一脸不满被抓回来按住坐下地斯拉芙又开心地冲她们大笑,“原来你们也不知道啊。”
他银发的兄弟塔那托斯忍无可忍一拍他后闹手厉声道:“行了斯拉芙!这件事情交给陛下裁决。”
此言一出,那位海洋女仙立刻紧张地抬头看我。
“你不可以留在冥界。”我简洁地说出结论。
“不陛下!”这位海中女仙激动地盯着我,“我,我想要留在这里!”
我微微皱眉:“如果你是担心波塞冬的责备,我会和他说清楚。”
“不是这样的哈得斯陛下!海王并没有强迫我,是我——我自愿的!”她张大双眼焦急地揪紧了裙摆,整张脸都涨红了。
“一个海中女仙却自愿来冥界?”塔那托斯无情地嗤笑一声,“虽然我不认为海王会想出派间谍监视之类的主意,但你的说法完全不可信,琉刻。”
“海王绝不会那麽做,您是他最信赖的哥哥!”琉刻焦急地辩解道,“他——”
“或许我们应该告诉你实情琉刻女仙。海王告诉我们,你,是一份礼物。”银发的死神冷酷地展开了双翼,“也即,你在冥界无论遭遇了甚麽,他都不会为你说哪怕半个字。你不要怀抱任何幻想,不想死最好现在就说出你的真实目的!”
“不!我绝没有任何不良企图,我——”琉刻惊惶地转头看向我。
我沉默地注视着下方站立的女仙。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但她深吸口气鼓起勇气似得开了口:“因为我爱慕您,哈得斯陛下。”
神殿内突然陷入了奇怪的安静。
不,事实上,大部分时候,冥界一直很安静。
“送她离开,塔那托斯。”我起身准备离去。
“不——陛下!”那女仙慌张地大叫着想扑向我,被塔那托斯的翅膀直接弹开摔在了地上。
我站在神殿的最高处台阶上俯视她,她努力抬头凝视我大声道:“我真的十分爱慕您!我周围所有女仙都知道,当然她们或是完全不解或是笑话我不自量力。但是,波塞冬大人知道了没有嘲笑我,他说他会让我得偿心愿的!只是,只是……我没想到他会直接把我送来冥界……”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沮丧又难堪地垂下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神殿中的女神们一致沉默,唯有她们所钟爱的蛇类发出嘶嘶吐信或是盘旋爬行的细细索索声。
金发的斯拉芙过去扶她起来:“这倒确实挺像波塞冬会做的事。”
这位海中女仙低声谢过了他,仍然窘迫得只敢偷眼打量我。
“俄刻阿诺斯的女儿啊……”我皱了皱眉,“我从未见过你。”
“不,我见过您冥王陛下!”她急切地辩白道,“在海王的宫殿,那次他邀请您去。涅柔斯坐在您的左手边,而您对面是忒提斯……对,与您同席的还有来自奥林匹斯的火神赫菲斯托斯,他送给了我们海王一副华贵精美的马鞍。”
这倒是真,那也是迄今为止我唯一一次踏足海界。
“即使在那次宴会上你见过我们陛下,但这不足以证明你所说。”死神塔那托斯不为所动,“在来之不易的和平继续的今天,希望你能体谅三界各自主人的共同希望。”
“我绝无不利于冥王的任何想法,我愿对冥河起誓!”她坚定地举起手来。
地狱女神赫拉特挑了挑眉道:“好了冥界的弟兄们,或许我们可以选择稍微有些耐心,至少听听她到底想说甚麽。”
见我没有明确反对,塔那托斯叹了口气退开一步,这位海洋女仙恭敬又热切地看着我:“哈得斯大人还记得河神阿刻罗俄斯曾向您敬酒麽?”
阿刻罗俄斯是俄刻阿诺斯和忒堤斯三千儿子中的长子,外貌上极有特色,见过实在很难忘记。是以我缓缓点了一下头。
“你说那个头上长角的丑八怪?”斯拉芙惊讶地抓着一缕自己的金发不停眨眼,“那可真够可怕的,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他当晚吓得都睡不着了。”
“好了斯拉芙,你从来不会有失眠的问题。”塔那托斯无语地把他兄弟的手掰开,免得他扯痛自己。
“是的,我们都觉得他长得很可怕,不敢亲近他。若非他是我异母的哥哥、俄刻阿诺斯的长子,恐怕连出席海王宴会的资格都没有。是以当他打算向冥界之主敬酒时,大家都议论纷纷,生怕他得罪了哈得斯陛下。”琉刻女仙说到这里充满感情地看着我,“但您毫不在意地接受了他的敬酒。甚至在他因太过惊讶打翻了酒杯、手忙脚乱胡言乱语解释时,您也没有责备他的失礼。”
“陛下似乎还劝慰了他。”厄里尼厄斯三姐妹中的大姐哦了一声,她的两个妹妹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斯拉芙歪着头嘿嘿地笑:“陛下说,为何惊惶呢?勇武的长子,你出身高贵且有众神不知的美好内心——”
“——也许你将会是另一族之父,有万千外表与内心同样美丽的子女。”海中的女仙兴奋地接过话去,跟着又害羞地垂下头来,“自那一瞬起,我再也无法将您从我心里挪去。”
在斯拉芙“我们陛下当然最棒啦”的话语里,我面无表情示意塔那托斯:“送她回海界去吧。”
“诶?真的麽陛下?”斯拉芙稀奇地看着我,“我觉得她很真诚呐。”
“真诚?”赫卡忒翻了个白眼,只差没把头上的活蛇砸一条到他脸上去。
“是因为我太着急了麽哈得斯陛下?”琉刻女神手足无措又羞愧难当,“当,当然我知道您已经有了情人,但是我,我不愿意在您甚至都不知道我想法的时候就放弃。我——”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我平静而冷淡地看着她,“但我不能接受。”
“那能恳求您给我一个机会麽?我今天才第一次有幸面对面与您交谈,我知道您并不像传言中那样冷酷无情,我对您的敬畏与爱慕都没有表达出千万分之一来——”
“不要为不可能的事虚掷时光。”我看着那殷切祈求地目光严肃道,“琉刻女神,你无法留在冥界。”
“可是——”
“就算陛下允许你留在冥界,你也会因冥界的法力而逐渐衰弱下去,直至死忙。”塔那托斯沉声道,“你并非永生的神祇,海洋女仙。”
“我并不畏惧死亡,但我不愿意还未努力就放弃!”这位海中女仙令我诧异地坚持,“就算您现在有了喜爱的情人,但是我愿意等待!就如同在您还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已经在等待。”
“我已说过我不会接受。至于你,离开。”相信塔那托斯会妥善处理接下来的事情,我拂袖而去。
去找那个不知甚麽时候从神殿里跑掉的铂金少年。
驾驶黑色的战车行在荒原之上绝不是甚麽愉快的体验。
一望无际的贫瘠荒原毫无生气,一如既往冰凉的雾浪只会给这里的一切增添阴郁及凝重,幽暗与浓黑毋庸置疑地充满这一方土地。偶尔有强劲的风吹散迷雾四处旋转,卷起荒漠里的尘沙从远处飞扬呼啸,仿佛想将世界无情埋葬。
所以这里的主人绝非良善之辈,也不能是良善之辈。
战车已行过冥界太多的地方,阿沙对今天没走惯常的路线表示沉默,阿沙与阿帕克甩动尾巴表示疑惑,最年轻的莱尔瓦尼则喷着鼻息表示抗议。在我第三次降下询问这个区域的冥界看守得知那个灿烂头发的少年又是刚刚才离开时,我眯起了眼睛暂停了寻找。
在冥界不会有甚麽能移动得比我的马车更快,那个满脑袋鬼点子的少年是如何做到总比我快一步呢。
空有一身神力却在自己的地盘上找不到人?我低笑了一声。
离开这片荒芜,我升到了沉寂的半空,伸出权杖对着那无处不在的雾气释放了部分力量。那雾气缓慢地沿权杖顶端的宝石开始旋转,逐渐加快的螺旋状收缩吸入宝石之后露出了下方龟裂的土地。于是一望无际的平坦荒原的某个遥远之处,露出了一点耀眼的亮色。
真是闪烁璀璨得无法忽视不是麽?
那亮色属于某个少年引以为傲的长发,他环起手臂似笑非笑望着从天而降的黑色马车:“我得说这是作弊,我的陛下。”
“有说过不能作弊麽?即使你能引导雾气与给守卫们下咒这一点让我有些意外,但别忘了这里终究是冥界。”
“只是尝试了一下你曾经喜欢的混淆魔法阵而已。”他大笑着跳上车来,“但我欣慰于斯莱特林的首席终于记起了诡诈才是我们的风格。”
我叹口气让马车返回:“独自在荒原乱走很危险。”
“而你总会找到我的不是麽?”他得意地冲我挑眉。
“可我似乎没有理由那样做。”
“我不是你的情人麽?”他故作惊讶地上下打量我,“你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收下另一个新的情人,你是在宣告我们的时代结束了、现在打算正式摊牌?我得说,亲爱的陛下,你至少应该提前个几天通知我,至少让我买件新衣服好搭配你如此震撼的消息才不失礼。”
“在某个嫉妒的小情人希望的沙弗莱石还没到手的时候就打算离开我?”
“哦说的是,我还没捞到任何好处呢。”他假笑着环住我的脖子,“好吧亲爱的陛下,说说看我该怎麽做才能挽回你摇摆不定的心?我可以期待麽,至少你来找我证明你还对我有那麽点儿余情未了?”
“我让塔那托斯送她回去了。”我无奈又好笑地垂目看着他:“我并不喜欢她。事实上,我在今天之前都仅限于知道有那麽一位女仙存在而已。”
他转动着眼睛:“可是你将来会爱上她,甚至因为她的死郁郁寡欢,将她变成的白杨树当做了自己的圣树。”
“这也是源于你的记忆?”我多少有些习惯了他不时的惊奇言论。
“好吧,无论如何这是我目前为止最喜欢看到的一个改变。”他靠在我身上轻声道,“我希望,至少我的结局没那麽惨。”
“说来听听。”
“明托得罪了后来的冥后,变成了一株薄荷草。”他的声音很是低落。
“冥后?”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果真的存在,也一定是因为你的嘴太坏。”
“哈!看来你果然有想过娶个老婆!”他愤怒地跳起来戳我的胸膛,“说!是谁!真的是那个珀耳塞福涅麽!”
“谁?”我皱了皱眉。
“哦梅林的胡子!我忘了她现在还没有出生!”这铂金头发的少年重重哼了一声,“总之,你绝对不可以那麽做!”
我叹了口气:“德拉科,如果你坚定地认为我会向着你记忆的那个方向前行,为甚麽不阻止我,又或者为甚麽不离开我?”
他恶狠狠地扑到我身上:“在我没有得到你之前你想先甩掉一个马尔福?!做梦去吧!”
我托住他的腰免得他滑下去:“然后呢?”
“甚麽然后?”他圈住我的脖子瞪着我。
“得到我之后。”
“哦得到你——”他假笑着凑近,暧昧又挑逗地冲我脸上吹气,“得到你之后再狠狠地甩了你!”
“这麽说来我不应当被你得到,或是现在就未雨绸缪远离你才对。”我吻了吻他的鼻尖。
“你会舍得离开一个马尔福?”他舔着我的嘴唇,“在你同样没有得到我之前?”
我手上微微用力,将他的身体推近些抱住:“我可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这信心。”
“事实上,这信心是莱尔给我的。”他收敛轻佻的笑容,十分认真而虔诚地注视我,“他让我相信,会有人真的爱我。不因为我姓甚麽,不因为我性格多恶劣,不因为我们彼此的家族有甚麽关系或是我能带给他甚麽好处,甚至也不因为我回应了他或者先爱的他。”
我亲吻他的唇角:“听起来像个傻瓜才会做的事。”
他张开了嘴唇迎接我:“所以他必须要有个精明智慧的人看着才行。”
“打算自荐麽,狡猾的小东西?”
“你还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