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说过我有很多名字麽?
我有说过吧。
但是叫我莱尔的,真的没有几个。
我颤抖着抓住他的手按到我脸上:“德,德拉科?!”
“我在做梦麽莱尔?”容貌完全不同的这个人却露出了我十分熟悉的疑惑神情,“你没死?还是你回来了?”
我亲吻他的每一根手指:“你醒了,你醒了对麽德拉科。”
“我曾发誓再见到你一定要揍你!”他的双眼不肯离开我的脸,“但现在给我一个吻莱尔,你欠我的。”
我觉得眼睛酸胀:“一个就够了麽?”
“那就再一个。”他冲我眨眼。
“告诉我,你现在几岁?”我亲吻他的嘴唇。
“二十岁,或者三十?”他叹了口气,“你死了之后没人再记得我的生日。”
“对不起。”我抱住他吻他的头发。
他将脸埋在我怀里喟叹:“你对不起我很多事。”
“是。”
“你不该不告诉我黑魔王一定会输。”
“是。”
“你不该不告诉我蠢疤头一定会赢。”
“是。”
“你不该不告诉我你是假装当个食死徒。”
“是。”
“你不该不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我。”
“不。”
“嗯?!”他仰起头来虚弱却努力高高挑起眉。
“我是爱你。”我柔声道,“不是喜欢,不止是喜欢。”
“那你怎麽敢不告诉我!”他试图瞪我,“你居然敢不告诉一个马尔福你爱他?!”
我忍住眼泪:“是,我错了,我应该第一时间就告诉你。”
“当然。”他骄傲地扬起下巴,“然后我会拒绝你。”
我爱怜地抚摸他的脸:“好。”
他恶劣地抖着眉毛:“当然你得继续追求我,然后我会继续拒绝你。”
“好。但我会继续追求你,你可以继续拒绝。”我亲吻他的眉间,“多少次才够我美丽高贵的马尔福少爷?七十个七次好不好。”
“那倒不用。”他故作遗憾地叹气,“就你这磨蹭的毛病,七十个七次后我恐怕得七百岁了。”
“七千岁我也会继续的。”
他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那麽爱我……为甚麽舍得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活着?”
我答不出话来,只能握紧他的手。
“我结婚你伤心麽?”
“小坏蛋,你非要让我哭出来麽?”
“哦那是你活该。如果你知道我为你哭了多久。”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为我哭?!”
他羞愤地想扔开我的手:“迪厄多内先生我现在宣布!七百个七十次才够!”跟着他大声咳嗽不停摇头。
“不亲爱的。”我立刻抱住他,“别折磨我。”
“别说得好像我一直在折磨你。”随后他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哦,我确实一直在折磨你。可你那麽好,你怎麽能爱那麽坏的我?”
“我完全不这麽想。”我轻声道,“而且谁说我好又说你坏了?”
“很多人。圣人破特,他的红毛跟班麻种婢女,一堆臭狮子蠢獾和傻鸟,对!还有那个破野鸡社的所有人——哦就连扎比尼和潘都不帮我。”他很是委屈地眨着眼睛看我,“你要帮我莱尔!”
“好,我会狠狠踢他们的屁股直到他们跪下来哭着喊着求你原谅。或者,把他们脱光了吊到霍格沃茨的天文塔上去?”
“给他们喝个永久性魔药一辈子没鼻子如何?我知道你绝对做得出来!”他想笑,却又大口喘息。
我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替他顺气:“小坏蛋。”
“好吧,那就一个蜇人咒?”
“没问题,口是心非的小坏蛋。”
“……既然知道我口是心非,为甚麽还把我的话当真?”他顿了顿垂下头来,“果然还是因为我太坏了对吧。我深深地伤了你的心对麽?”
“不,你甚麽都不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我抚摸他的头发。
“莱尔,你不能这样惯坏我。”他轻声道,“你知道你离开后,我完全没办法接受你真的不在了。”
“所以你就肆意挥霍我给你的某些财产?”
“你不该夸我很聪明麽?”他惊诧极了,“我可是独立研究出了你家的魔法阵诶!”
“我更想把你的小屁股打得又红又肿!”
他的脸突然红了:“哦你这个色狼莱尔!”
我头疼地看着他,然后笑了。
然后觉得面颊上冰凉又温暖。
他伸出手来搭在我肩上:“莱尔不要哭,你从来不哭的。”
“不该是骄傲地说果然只有马尔福才从来不哭麽。”我努力克制自己。
“臭秃鹰!”他哼了一声,“你知道我一个人撑着马尔福家有多辛苦麽?!”
“对不起。”
“你知道我一个人面对所有人的指责有多无辜麽?!”
“对不起。”
“你知道我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你爱我的人有多狼狈麽?!”
“对不起。”
“而且你把迪厄多内家给我算甚麽?分手费麽?!就那一点点就想安慰一个马尔福?!”
“……”
“所以这都是你的错!”
“是,都是我的错,罚我好了。”我握住他的手。
“你知道,献祭的时候很痛麽?”他凑近些看我。
我抓紧了他的手。
“你知道,完全的黑暗很吓人麽?”他全身微微发抖。
我抱住了他。
“你知道,不能死又不能活的滋味很难受麽?”他也抱住了我。
“知道。”我的嗓子又干又紧,“没有你的每一天,都是这样。”
“莱尔,莱尔——”他落下泪来,沾湿了我的肩膀,“不要再离开我。不要再留我一个人。不要在离开之后才让我去思考然后发现自己其实也爱你。你怎麽可以一点机会都不留给我?”
“那你怎麽能把自己献祭给魔法阵?很有可能我活过来而你——”我深吸口气看着他的脸,“告诉我德拉科,为甚麽你敢那麽做!”
“享了你那麽多年福,为你吃点苦也是应该的……”他的声音很低,“可是那真的很疼,莱尔。那麽那麽疼,莱尔你怎麽可以让我那麽疼?”
他看着我无声地痛哭,眼泪一颗一颗就那样掉下来:“你怎麽可以让我吃这个苦?你怎麽可以让我一个人活着去承受这个?我是个马尔福!我是你爱着的德拉科!”
我心痛得无以复加,只能不断亲吻他的眼睫与脸颊:“对不起德拉科,对不起。”
他终于抱着我的肩膀放声大哭:“你这个坏蛋莱尔!”
我紧紧抱着他,用尽全力克制自己不要哭得像个傻子。
他抽泣着对我说:“我又要死了是不是?”
“不,我不会让你死。”
“没关系的莱尔。”他抚摸我的脸颊,“我有预感我们会再见的。”
“当然,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我脑子里现在很乱……似乎你找了我,但我不记得你?”
“没关系,我记得你足够。”
“这可不行。”他破涕为笑,“你会作弄我的。”
我本想否认,但看着他暗淡了许多的双眼我心痛地颔首:“是,我不好。”
他停止了流泪缓缓打量我:“莱尔,你看起来又累又倦。”
“因为没睡好。”我弯弯嘴角,“你知道,你不在我不可能睡好。”
他努力想扬起下巴可是没力气失败了:“当然,没人能抵挡一个马尔福的魅力。”
“显然你是对的。”我亲吻他的手指,每一根。
“下一次……我一定先找到,你。”他喘了口气。
“好,我会主动出现让你找到。”
“哦不……莱尔,那就仍然,仍然是你先……”
我抱住他低声道:“好,我会在一个地方长久不离开,就等着你。”
“哪个……地方,会,会长久不变的……”他低低地笑着,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我真,舍不得,舍不得你,莱尔……”
“别说话了德拉科。”我抑制着胸膛内澎湃汹涌的哀伤,“你累了,休息吧。”
“好……”他慢慢合上双眼,“我要,一睁眼就,就看到你……”
“没问题。”
“不,那样,那样还是,你先……下次,得我先——”
“好,你一睁眼就会看到我。”我抱紧了他轻声道,“也会是你先找到我。我会在一个长久不变的地方长久地不离开,等着你睁开眼。”
他苍白的脸上保持着一个小小的微笑。
他那双美丽的眼睛终于还是合上了。
“先生……”金发的小王爷骑在马背上,欲言又止看着我。河边的烈风吹起他的长发,银色的发环十分耀眼。
“德拉科你需要尽快返回加鲁契密苏城。”我柔和地看着他,“希塔托现在还不安宁,各地的叛军并不少。”
“您真的不和我一起走?”他望了一眼车队里新增的一辆。
“我始终是亚述的神官。”我指了指头上的祭司帽子,“况且你父王需要尽快安葬。”
他抿了抿唇突然跳下马来抱住我:“就是他麽?”
我拍拍他的后背:“是。”
“他也叫德拉科?”
“德拉科·马尔福。”我轻声道。
“所以我父王才让我叫这个名字。”他若有所思,“他说他总是梦见一个头发颜色和我们不同但同样很灿烂的人,他叫德拉科。”
我微微颔首:“他不自觉地把你养成了他。”说完我自己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抱歉,我说的太像谜语。”
“我大概能懂。”这位金发的德拉科凝视我,“先生,所以你其实也不是这里的人?”
“事实上,我真的出生并且成长在这里。”我回望着阿淑尔城的墙垣,“二十年……我此番生命的前二十年都在这里寻找他。然后带着他回来这里,渡过了剩下的时光。”
“若非我亲眼见证,恐怕很难相信。”他顿了顿又道,“先生,请给我一些忠告。”
“你的父王做出过他的政治选择,现在轮到你。”我完全明白他想问甚麽,“保持与亚述的良好关系,个人的,我指。”
他点了头:“当然,我可是阿淑尔大祭司唯一的弟子。”
我拍拍他的肩膀:“希望这不是个污名。”
“心怀鬼祟的人才会看一切皆是黑暗。”他深吸口气。
“守住你父王的封地。思虑不要过重,不要轻易做出承诺。”我缓缓道,“休养生息,韬光养晦。”
“先生若是你继续担任名年官真不敢想象亚述现在会如何。”他夸张地眨眼企图逗我发笑。
因此我配合地弯弯嘴角:“最后一句,国家没了谁都一样会运作下去。”
但在这个公元前的奴隶社会,仰赖国君智商的列邦显然不会那麽想。
“对个人却完全不同。”他感慨一句又道,“真的不需要——”
“不德拉科,无论如何他是你的父王。”我最后一次拒绝,“怎麽能按照亚述的习俗葬在我这里呢?那将会真正变成你政治生涯的污点。”
他紧握我的手:“我才不在乎。”
“我在乎。因为你是我钟爱的弟子,是我爱侣的独子。”
他抿紧嘴唇深吸口气,跟着单膝跪下行礼。
我按手在他头顶动用最后一丝魔力划下祝福咒:“诸神看顾。”
他仰起头来深深看我一眼,转身上马带队离去。
我微笑着注视车队远行,同来却一直没有说话的伊里奇队长站在我旁边红了眼眶:“拉阳……”
“好歹是今年的名年官,你这样会让亚述蒙羞的。”
“喂!”终身八卦队长瞪起眼来,“我只是想安慰你!”
“大可不必。”我能感觉到有甚麽已经完全预备好脱离身体且此刻正在逐渐离去,“孩子都生了的你不需要那麽感性的。”
他扶着我转身回了马车:“去哪里拉阳?”
“回神殿。”我合上眼睛杵着头。
他吸了吸鼻子:“你记得当年你是怎麽劝我的?”
“不伊里奇,那不一样。”我微笑着张开眼睛看他,“你是失恋,而我是完工。”
“甚麽?”
“我死了不要把我埋葬,朋友。”
“喂,这不合规矩。”他嘟囔着,“说这个太不吉利了。”
“听我说伊里奇,直接把我烧掉,好让我的灵魂回到当去之处。”
“可咱们的习俗是死后埋在自家屋子的地板下,或者庭院里。”伊里奇诧异地看着我,“不管贵族还是平民,就连陛下都是葬在日常居所下面的!”
“所以才要拜托你,兄弟。”我拍拍他的肩膀,“到那日你就悄悄烧了我,然后对外说阿淑尔的大祭司云游四方或者魂归天国都行。”
“那还是云游四方吧。”他鄙夷地看我一眼,却又转头悄悄抹眼睛。
“别哭我的朋友。”我看着马车窗外滚滚不息的底格里斯河,“任何人都有这一天。你当欢欣喜乐,因为你的兄弟不在此间受罪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在受罪啊!”他凶狠地哼哼,“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子之蜜蜡,彼之砒霜。
大俗话,也是大实话。
“喂你别睡啊,难得你终于肯离开神殿,新皇要见你!喂,别闭眼啊拉阳!喂拉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