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梨歌匆匆行至堇长安身侧,扣住他的手腕便拉着他向大厅走,指尖微微下滑,不经意间碰触到了他的掌心。景梨歌蓦地松开手,回头有些讶异得看着他。
“你的手怎得如此冰凉”
堇长安笑了笑道:“自幼便这般模样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方想起来,姨母这些年对外称自己是身子不适,才放下主家之权,静养在承良轩的。只是如今旁人问起来,却多少有些纰漏,毕竟这些年并没有大夫来给姨母瞧过病。别人的话我不放心,若是你想必可以替姨母遮掩一下。”
“你想做什么”
景梨歌对上他沉静的眸子,后知后觉般忆起,眼前这个人同自己并没有直接或间接的利益关系,尽然他帮助过自己,但也仅仅是限制于对母亲的承诺。
然而之于景梨歌,这个承诺压根算不上什么,多半是母亲同他开的一个玩笑罢了,他作真,自己怎么也糊涂了。
除却这一层,他根本没有理由掺和到景家这一桩子杂事里。
景梨歌沉思着,绛雪虽然也懂医术,但终究只是皮毛,总会引人怀疑。不比堇长安是外人,说的话也大多不叫人起疑心。应该用什么来说服他帮助自己同姨母,或者说,该怎样才能让他成为一个靠得住的帮手。
堇长安看着她蹙眉的模样,轻轻笑着道:“你不必多想,我只是想知道你要做什么。你若不想告诉我也无妨,我只希望你不要用对待旁人那一套来对我,我同他们不一样,我可以无条件站同你站在一边。”
景梨歌听他一番话,心情复杂。
“堇先生,你这样好像签了卖身契给我一样。”景梨歌抬眸,看向他淡淡的笑容,犹豫片刻道“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想做什么,但是将来说不准会做些什么。这样飘摇不定的我,你确定可以信任吗”
“反之,除却医术我什么都没有,这样的我,你又可愿意信任”
景梨歌一噎,反而舒了口气,同堇长安相视一笑。
彼此的答案早已心知肚明。
丁韭看着两人并肩而行进了大厅,抹了把辛酸的眼泪。这里太危险了,只要景二小姐继续无视殿下,他迟早会死在殿下的怒火之中。
元卿正被人追问着病情的事,却见景梨歌悄悄指了指一旁的堇长安,当下松口气,面无波澜地道:“修养这些年,我实在信不过旁人,便皆由长安开方调养,如今却是好的差不多了。”
堇长安的医术是圣上都夸赞过的,又是元阁老的外孙,自然人尽皆知。加之虽无血亲关系,名义上二人终究是姨母同外甥的关系,有来往也实属正常。
眼见蒙混过关,景梨歌松口气,刚要同堇长安道谢,只觉得身子被人大力一拽,腿一软便跌进了一个充斥着兰香的怀中。
景梨歌一时发懵,以为又像初见景临之时那般被人轻浮了,却觉得脸前一片柔软,头。”
景梨歌若有所思,想必也是,元沐暖是元家的嫡女,嫡庶有别,那些个姐妹怕是没有几个真心的。
“我也想过寻几个丫头来,她们都不愿意,我一提这事,她们就给我磕头”元沐暖闷闷得说着,景梨歌有些忍俊不禁。
叫阁老的嫡孙女给她们梳发,一百个胆子也得吓破了。
“罢了,你梳吧。”景梨歌看着她瘪嘴的模样,不禁妥协,微微叹口气,大不了再叫绛雪给她重新梳理便是了。
元沐暖听此话,顿时眉开眼笑,呵呵笑着从袖袋中掏出把木梳,动作轻柔得拆卸着景梨歌头上的发簪。
“梨歌,你人真好。”
景梨歌一噎,“少女,你不要被我的外表欺骗了。”
“不会的,像你这么小只,这么可爱的姑娘,不会骗我的。”
景梨歌心情复杂,完全没有被人夸奖的喜悦,抬眸望了望元沐暖似乎突破天际的身高,若有所思地想着。
这位姑娘只怕是自己身材高大惯了,见到矮小的她便觉着新鲜,一时才会如此不加防备。
话说矮小
景梨歌觉着心头中了一刀,不知不觉间便伤害了自己。
“梨歌,你有这副模样,一定不愁嫁吧。”
景梨歌花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这个丫头思维实在跳跃,她自觉有些跟不上。
“何出此言”
“母亲总说我这身高,将来会没有人家愿意要我。就连上次皇后娘娘的玉庭园宴会都不叫我去。”
景梨歌想起上次同元予枫相见时他口中染了风寒的姑娘,应该便是沐暖。
只是听沐暖的话,似乎并不像他所说是染了风寒,只怕元家心中对此事也是明白的。元阁老是三朝元老,位高且在朝中颇有威信,倘若迎娶元家的嫡女,必定对于巩固皇位有所助力。
沐暖的性子,若做了后妃,指不定几天便被人折腾成什么样子,即便碍着她的家世,时间一久,沐暖纯善的性子必定被后宫这牢笼逐渐磨光。
但做了后妃,元家虽有牵制,迎来的却是更上一层的荣华。
正因为当今时代,女儿家皆是男人与家族之间盈利的工具,这份宁可不要荣华,也不愿叫子女葬送一生的心境才更是难能可贵。
景梨歌笑了笑,“你的母亲是对的,不去也是好事儿,没什么意思,不如跳舞。”
元沐暖呵呵笑着,也不接茬。
过了许久,景梨歌觉着头上的手拿开了,回眸看着元沐暖,她笑着指了指亭子后的莲池,“去看看”
经上次一事,景梨歌看见池子便发怵,然而发型还是重要的,万一元沐暖手不巧,顶着这样的头去前院,还不如叫它乱着。
景梨歌小心翼翼地凑到木栏旁边,做足了心理准备,双臂支着缓缓探出半个身子。
映在水中的,果然是一个目不忍视的头。
景梨歌叹口气,她实在受不起这审美。
“我说沐暖”
话至途中,景梨歌蓦地收了声,元沐暖在她身后追问着:“怎么样怎么样,梨歌,好看吗”
景梨歌握着木栏的手微微收紧,脸色愈发苍白,垂着的眼睫如翼般震颤。
一滴融雪顺着亭子的翘角缓缓滴落,荡起层层如花绽般散开的涟漪。涟漪散尽,明镜般的水面上倒映出的亭子剪影之上,屹然半蹲着一个黑布蒙面的男人,目光凛冽,眉宇之间杀气迸出,手中的长剑闪动寒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