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腊月二十二。
小年的前一天,在长安城的百姓们都还酣睡未醒的时候,宫灯高烧的太极宫甘露殿里刚下了早朝,便传出了一道又一道夹带着怒意的圣旨。
在这一道道圣旨之下,原本步步高升、风光无限的士族子弟们象是被兜头打了一闷棍般,灰溜溜的偃旗息鼓了。
也无怪他们受责。虽说是要掌握朝中实权,可这些一贯清谈的士子们哪里有办实事的经验?加上一味的排除异己,将能办事的人赶了个十之六七,剩下的人个个缩起了脖子,唯恐惹祸上身,竟全都甩了手。
三省六部在短短的十来天里弄了个乌烟瘴气,原本吏部过年前该核报的政绩,户部该上报的赋税总额全开了天窗,闹得皇上震怒,将刚升上来的士子大人们全都贬了个干净,太子一系的人马兵不血刃的便收回了失地,反而是卢、崔、郑、李、王,五大世家的子弟在朝中彻底的失了人心,连带着李恪也吃了排头。
更惊人的是,不知什么原因,皇上竟然勒令一向倍受宠爱的高阳公主在府中闭门思过!而这段时日里,一直在长安街上纵马飞奔,乱市扰民的一众泼皮无赖们也消失了踪影,待安民告示一出,长安城的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
畅音苑的沉音阁里,梳着头的商商正笑眯眯的听着福儿打听来的小道消息。
福儿偷偷的压低着声音,神神秘秘的,生恐被人听到似的。不过一听她说的内容商商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若说李治和李默在这一次的大规模贬斥中没有一点动作,那是不可能的。
士族子弟或许是崇尚清谈,但新官上任,也知道要拉拢人心。只可惜唐初建功的那些重臣和他们的拥趸们却不是那么容易拉拢,因此上行下效之下,便理所当然的消极怠工。新上任的官员既指挥不动,政务会开天窗便成了必然的事。
只苦了那些刚升了官踌躇满志的士族官员们,在这一次的交锋中成了首当其冲的炮灰!在皇上面前挂上了个不称职的号,以后的升迁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至于说到高阳的获罪,商商实在是忍不住笑得咧开了嘴。
继李靖之后房玄龄和尉迟恭的卧病终于使得皇上不再自欺欺人。下令彻查之下,在长安城里嚣张了半月余的唐玉春便浮出了水面,皇上的暗卫们报上的消息差点没让年过五旬的李世民吐血三升。
自己一向最宠爱的女儿居然会向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下手!而且不仅如此,其中一个人还是她的公公,她丈夫的父亲!这个消息对李世民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可再一看到高阳在公主府中公然蓄养男宠,更纵容其在长安城中纵马狂奔欺男霸女,李世民便彻底觉得寒了心。
他没想到自己对高阳的宠爱竟然会变成了一柄利剑,这把利剑指向的不是别人,却是他大唐的栋梁之臣!
李世民的怒火在一瞬间便没了影,剩下得只是满腔的失望和愧疚,对自己儿女的失望和对老兄弟们的愧疚!他们跟着他奔波了半生,到老了却被他的子女下毒暗害,这让他情何以堪?
有了这些失望和愧疚为基础,商商可以想见,唐玉春的下场必然是毫无疑问的凄惨!虽然对于房玄龄和尉迟恭的卧病有些内疚,但结果却是出人意料的好!
“好了!咱们知道就行了,皇上的心情如今肯定不好,咱们在宫里伺候的人也得有些眼色,别什么时候触了霉头却仍不知道!”商商笑着打断福儿的絮絮叨叨。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心悬的事情有了个结果,商商便顿时觉得放松了下来。
明儿就是小年,宫中会有一个小型的饮宴,有爵位的大臣们都会接到邀请,商商作为内司乐之首,宫中饮宴自然少不得她,不过好在这些事情都有旧例可循,倒也勿需太过操心,商商只需挑一首自己编辑的新曲在大宴上演便可。小年一过,朝中便要年休,一直要等到来年十五过后才会开衙办公。
“福儿,你带上我的筝,咱们去苑里的那个小阁楼里坐坐,今儿天气好,咱们也出去散散心。免得呆在屋里闷得慌。”
虽说是到了腊月里,可长安反而没下雪,前些日子下的雪也化了个差不多。商商看着暖烘烘的冬阳,心情好极了。
“那要不要去膳房端些点心来?”福儿看商商心情极好的样子,便开口问道。
“嗯!今儿心情好,咱们也吃着点心弹弹琴,不为伺候谁,只为自己高兴,你跟了我这么久,反倒没听我弹首完整的曲子,今儿索性弹给你听!”
商商将一把翠玉刻桃花纹扁梳插进发间,回头朝着福儿笑了笑。
“好啊!好啊!”
福儿高兴的直拍手,到底还是小孩子,一听有好东西吃有曲子听,便高兴的小兔儿似的直蹦达。
两人兴高采烈的提着个食盒往小阁楼走,一路上碰到好几拨畅音苑的歌伎、舞娘,商商心情极好,见了谁都是一脸笑模样,倒叫人有些诧异,不知她得了什么好事,一时间猜测不已,商商也不辩驳,由得她们去猜。
福儿手快脚快的拖过阁楼上的小几,将食盒里的几盒点心摆在小几上,又给商商搬了一张琴台过来,自己却两手支颔眼睛冒着星星坐在一边瞧着。
要说商商的琴艺和歌喉,那可是宫里排头一名的,福儿跟在她身边也受了不少薰陶。只可惜平日杂事多,大多数时候都听不完全。偶尔有跟着她伺候嫔妃们的机会,也因为心里绷着根弦没有细听,这好不容易有了机会,福儿自然不愿放过,日后若是换了别的人伺候,再想找这样的机会可没那么容易了!
“想听什么曲子呢?”商商调了调弦,往楼外一眼看去,半个太极宫尽在她眼底。
楼下远远近近的宫人们都各有各的职司,在这个难得的晴好天气里忙忙碌碌的穿梭来去,或是捧着几匹要裁制冬衣的宫缎,或是提着一两个装着点心的食盒,整个太极宫安静又有序的重复着每天的故事。
冬日的阳光照在楼里,有一层明暗的光影浮动。阁楼的设计极好,两人坐在栏旁,没有一点风声,反而觉得日头照得暖暖的,让人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司乐随便弹吧!福儿哪懂这些?只要是司乐弹的必定都是好的。”福儿脸红了红,她跟着商商虽久,可也总记不清那些曲子的名字。
“我来长安的日子虽久,可最初登台还是在洛阳,这么久没回去,倒也有些想念,便唱个跟洛阳有关的曲子吧!”
商商轻挑了几下琴弦,拨出几个简单的音符。
“我是清都山水郎,
天教分付与疏狂。
曾批给雨支风敕,
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卷,酒千觞,
几曾着眼看侯王?
玉楼金阙慵归去,
且插梅花醉洛阳。”
商商的琴音和着自己的歌声在楼中袅绕,这首词是她很喜欢的一首,特别是且插梅花醉洛阳一句。
福儿圆睁着两眼盯着商商,司乐的歌艺和琴艺好,她是知道的,可今天仔细听过才明白,司乐真的是特别的!
“好一个且插梅花醉洛阳!”楼下蓦然传来一把男声。
商商和福儿同时一惊。这小阁楼虽不是什么禁地,平日却甚少人来,两人好不容易偷了个空出来玩耍一回,却被人撞了个正着,只是这人的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楼梯板吱呀一阵响,一个戴着一顶紫金冠的身影渐渐在两人的眼中显现了出来。
“内宫司乐苏兰馨参见吴王殿下!”商商一边敛衽为礼一边心中暗自叫苦,怎么会被这个人碰到?
“本王刚从畅音苑外路过,听得司乐琴声,冒昧闯了进来,还望司乐不要怪罪才好!”
李恪的两眼直盯着商商。这个女子一直是他所欣赏的,但一直以来,她与太子都走得很近。
“吴王错爱,苏兰馨惶恐万分。”
商商微低了头,客气的答话,下意识的躲闪着李恪的眼光。这个男人的眼睛里总有些意味不明的东西,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总令她觉得不安。
“说起来,实在是本王唐突了。不过既然遇到,按佛家说法,也算是有缘,不如苏司乐便再演几曲,也让本王欣赏一番。”
李恪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今天一大早便在早朝上被父皇训斥了一顿。那些被贬斥的官员们都在他门下,可他只不过是开了个口求了个情便吃了挂落,虽然明知其中必然有太子的推波助澜幕后操纵,奈何那些话却无法在父皇面前摊开来讲。
作为受封的皇子,若是被父皇发现他在朝中结党,只怕以父皇的英明,立时便要对他生疑了!
所以,即便聪明如他,也不得不缄口不言;随之而来的高阳受责,让他在宫里又少了一个助力。杨妃素来深居简出,没了高阳在后妃间替他拉拢,朝中支持他的官员们又受了贬斥。这一下子他就好象断了两支臂膀一般,情势陡变,竟真的有些岌岌可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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