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永嘉郡主在婚房里,盖头早已经被掀起,一言不发地坐在床头。前头喜宴还没有结束,隐隐还能听到喧嚣,原本进来看新人的赵家众人,也都各自散开了。赵家来伺候的丫鬟原本想问永嘉是否要洗漱,却被人拦了回去,永嘉郡主身边带的丫鬟,压根没让这些人近身。
屋子里是剩下主仆几人,冷冷清清的,还外面的气氛完全不一样。
几根红烛放在案前,烛光隐隐有跳动,旁边的小丫鬟见了,小声问道,“郡主,这烛火不太稳,奴婢去将它剪掉?”
永嘉朝门边看了看,依旧没有动静,“再等等吧。”
小丫鬟闭了嘴巴退下去,她身边的一个责怪她多事,“多什么嘴,就是要剪也轮不到你来剪。”
那丫鬟不明所以。
旁边的人跟她说不清,索性就不说了,留着那丫鬟,依旧迷迷糊糊摸不着头脑,她怎么就不能剪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人生渐渐变大,随后房门被人打开。永嘉看过去,瞧见赵清泽醉醺醺地样子,被人扶着进来了。
几个小厮看叶不敢看郡主,低着头解释道,“郡主,这,公子在前头被人灌醉了,如今才变成这样。”
永嘉没说什么话,就让小厮将人放到婚床上,小厮叫了水,帮着自己公子净了面,才关了门走了。
等人走后,永嘉回去看看自己的夫君,他睡在床上,早已经没有了意识,眉头紧锁,似乎睡得也不舒服。永嘉打量着他的眉眼,心中感慨无限,当初央着太后赐婚,大抵也是瞧上这独一无二的相貌了。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他太温柔了,纵使傲气如永嘉,也不能否认自己是真的动了心。
如今真的嫁给他了,永嘉反倒不知道怎么办好。摸了摸脸,脂粉涂得一层又一层,因而看不出来也摸不出来,但是见过的人都知道,这脸有多可怕。明明一个多月前,一切都还是好好的,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要嫁的是京城里少年才子,多美好的事!今日这婚礼,又是何其盛大,羡煞众人,便是她只能待在婚房内,也知道外面的场面有多大。可是如今想来,怎么心头还是觉得苦涩呢?
永嘉盯着赵清泽的脸,有些恍惚。许久,才躺在他身边,连他的衣角也不敢碰,许是近乡情更怯?永嘉嘲讽道。
这一夜,便这样过去了。
第二日赵清泽醒来,头还昏昏沉沉的,昨晚是真的被灌醉了,本来可以让人挡着,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并没有找人帮,来者不拒,最后果真喝倒了。能记起来的,只有两个小厮扶着他回了新房,再多就不记得了。
等到下了床,才见到永嘉郡主走过来,她已穿戴好了,妆容精致,脸上带着笑,款款走过来,一如所有的新嫁娘一样。她道,“方才还在想着夫君何时会醒,没想到眨眼间便醒了。夫君昨日宿醉,身子可还好?”
赵清泽站起来,对她显然还不熟悉,说话间也有些疏远,“对不住,我昨日实在是不像话,让郡主见笑了。”
他一直都注重仪态,何曾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一晚上和衣而卧,衣裳也皱巴巴的,想必现在看起来十分不雅。他自觉的失礼,可是在永嘉看来还是一样的俊朗。永嘉笑着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夫君不必在意,也是那些人太过鲁莽,怎么好将人灌醉成那样。”
赵清泽不好说话,他的头还有些晕,勉强着站稳,昨日一杯杯地往嘴里灌,到最后都不知道喝了多少。等人都没了兴致了,他却还在喝,本来酒量便不好,一下子喝太多还真是受不住。
永嘉见他这样问道,小意道,“炉子上温着醒酒汤,夫君不如现在用一些?”
赵清泽道,“多谢郡主。”
“你我夫妻二人,还计较这些做什么?眼下时辰已经不早了,夫君不如现在起身,咱们一道去拜见父母。”
赵清泽轻轻点了点头,永嘉走过去要拿过衣裳想要帮他穿,赵清泽不是很习惯,连忙推拒道,“怎么好劳烦郡主帮忙,让小厮过来吧,郡主先去那边坐一会儿吧。”他昨日醉的不省人事,本来就对不住人家,又怎么好意思让她帮自己穿衣?她本是郡主,想来是从不曾做过这些事,他能给她的不多,但是应该尊重的地方他必然会尊重。
不过,想这么多,也只不过在掩盖自己无能吧,赵清泽心中无奈,往旁边招了招手。
永嘉放了衣裳,旁边的小厮顺势上来接过,熟门熟路地给主子穿上。
永嘉看着小厮,眼中划过一丝阴暗,一瞬即逝,叫人看不清。小厮依旧忙的不亦乐乎,等穿好了,才规规矩矩地退出去。
他就是再不长眼睛,也瞧得出这位郡主并不喜欢他们靠近主子,唉,也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事,放机灵点总是好的。两人穿好了衣裳,外面的丫鬟小厮也都忙活开了。
新妇拜见父母,自然是越不过去的,永嘉就是贵为郡主,也不能仗着身份不顾礼俗,永嘉身边的丫鬟都是成王妃精挑细选选出来的,所以遇上这种情况也丝毫不见手忙脚乱,该带的东西都给带齐了。
再说赵家众人,因为昨日赵清泽大婚,今日早早地便在正堂处候着了。等永嘉他们到赵家上上下下,十几个主子都在这里。
气氛总归没有冷下去,赵家老爷子虽说不待见这门婚事,不过人都嫁过来了,也不屑于难为人家。倒事赵夫人,事后拉着永嘉细细地询问了一番,待知道赵清泽昨日醉了一宿,脸上也有些不自然。
不过这事,她也不好说,夫妻俩的事还得夫妻俩自个儿解决,看永嘉这相貌,赵夫人笃信,若是她真心待长子,长子用不了多久变回真心接纳。
如今,还需要慢慢磨合。
本该是新婚燕尔,因为两个人各自都存着心思,愣是没有在进一步。三日后,永嘉郡主回门。
这日早上,锦绣刚好要去太后那里请安,给她梳头的而是玲珑,正好说到那永嘉郡主今日兴许会先到宫里来。锦绣想了一会儿,等皇上出去了,才让人打开小匣子,从里面取出玉佩,这东西不还回去,总觉得心里不安。
现在赵清泽已经成亲了,留着也不是个事,她自己的那块,最好也能拿出来。
“若是等会儿永嘉郡主和赵家公子过来的话,你找着机会,就将这个玉佩交给他,记得,是交到他手上。若是不来,你就拿好千万别给别人看到了。”锦绣将知夏拉到一边,小心嘱咐道。
她和赵清泽是清清白白的,可是别人不一定会相信啊。这玉佩若是寻常物也就罢了,大不了一锤头砸下去一了百了,哪里用的着这么麻烦还?可这偏偏对赵家十分重要,是要交给赵家历代长媳的,她怎么好毁了去。再说锦绣自己的那块,到底是她的东西,总还是想着要要回来,虽不见得多珍贵,但也是从小带到大的。
知夏知道事情的轻重,立马答应了。
锦绣又嘀咕道,“不知道我的那一块他有没有带过来,若是带过来就好了。”这样的话两个人的东西都能物归原主。
知夏问,“赵家这事,皇上知道吗?”
“不知道吧,我有没有告诉他。”这事对外瞒得有些紧,若不是特意去查,还真查不出来。她没事和皇上说这些做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出来没得让他心里起疙瘩,到时候对赵清泽有什么偏见就罪过大了。就她所知,皇上可不是什么大方的人。
知夏知道后,也不再问了,将玉佩收好,放在袖中。
玲珑想到也不错,他们俩果真进宫先拜见了太后娘娘,时间刚好同宫妃请安重合了。锦绣看着永嘉,新婚三日,看着风光无限,在太后面前说笑也是一点也不怯场,怎么打趣都不曾脸红过。
看得出,太后对赵清泽这个郡马也是极满意的,就冲她没有对他挑刺,也足以证明太后的喜欢。
太后忙于和永嘉郡主说话,也没有多管她们这些宫妃,赵清泽是个外男,匆匆行了礼后,便出去避着了。锦绣心中存着事,所以退地也早。好在这日宫妃被永嘉郡主新婚一事吸引过去,并没有注意到她。
永宁宫正殿后面,赵清泽避着众人,独自在凉亭后面赏景。
这地方恰好也没有人,知夏悄悄走过去,直到靠近了才朝赵清泽行了礼,道了声歉,“打搅公子雅兴了。”
赵清泽知道,这是锦绣身边的丫鬟,叫知夏。这丫鬟平时不离锦绣,她既然过来了,那么。赵清泽偏过头看去,果然见到假山处伸出一个小脑袋。
他想起往事,无意识地扬了扬嘴角,神色温柔。
还不等他问知夏过来做什么,就见知夏从袖中掏出一物,迅速地塞到他手里。赵清泽动了动手指,描摹了一下形状,心中一沉,自己送出去的东西,怎么会不知道。
“赵公子,奴婢今日过来只是为了物归原主。”
这里终究是永宁宫,虽然没有人,知夏也不敢久待,话说的也很快,“不知娘娘的东西赵公子有没有带在身上。”
赵清泽苦涩地摇摇头。
知夏想也是,谁会将前未婚妻的定亲信物时刻带在身上,何况这位才刚成婚,正热乎着呢,因而交代道,“赵公子没有带也不妨事,这东西珍贵,娘娘让奴婢亲自过来还,还望赵公子一定收好。至于娘娘的,往后也没有机会还了,赵公子若是为娘娘着想,还是将她杂碎了吧。”
“这是,她要求的?”
知夏摇摇头,“是奴婢自作主张,只是再还一次平白给我们娘娘惹了事端,赵公子也知道我们娘娘如今的情况,虽然份为高,但处处都需要谨慎,所以,还请赵公子体谅。”
体谅,他体谅别人,谁来体谅他。赵清泽又看了一眼假山处,待看到锦绣睁着大眼睛看向他这边,眼含期待,不知为什么心就软了,垂下眼眸,盖着其中的情绪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知夏见他同意了,这才快步往回走。
唯留下赵清泽,捏着手心的玉佩半晌没有离开,知道锦绣已经走远了,才从怀里拿出另一块玉佩,胖胖的小鲤鱼模样,和他的一点也不搭。他将两块放在一起,摩挲了半日,才仔细收好。
往后,再也没机会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