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暖本来今天该去学子苑的,但是由于娄沉对外宣称他卧病在床,所以今明两天他都可以不用去。
对于娄沉的安排他开心极了,当然,如果她现在不是坐在自己的书房里他就更开心了。
沈暖咬着手指头坐在一旁的软塌上,小狗一样水汪汪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坐在他书案前的沈暖,以及听着她时不时对自己之前乱涂乱画的点评。
……当然,从她嘴里是听不到夸奖他的好话的。
早上吃过早饭之后,娄沉便让人把奏折什么的都拿来了暖宫,自己也不回安辰宫。
她既然说了小皇帝生病她留在暖宫里照顾,那她这两天就只能待在暖宫里,免得想见她的大臣堵在安辰宫门口,或者从哪里打听些什么消息。
陈安从勤政殿回来后便告诉她左相听完这一连两日无法上朝之后,脸色铁青,最后拂袖而去,而右相却心情很好,最后一个走的,特意留下来问候小皇帝的身体状况。
对于两位丞相的反应娄沉早就猜测到了。恐怕今日会有不少沉不住气的官员想动用一切在宫中的关系打探小皇帝的情况。
为了防止被人看到昨晚高烧的肉包子今天已经活蹦乱跳起来了,娄沉选择最直接干脆的方法——将人放眼皮子底下看着。
暖宫作为沈暖的寝宫,书房的配置倒是没有因为他年纪还小就打了折扣,反而多了些她书房里永远不会有的一些书画。
娄沉让人把奏折放在了一旁,自己走到书案前看了看上面花着鬼画符的画。看了半天以她被太傅所称赞的天赋都没能看懂他画的是个什么。
沈暖伸出手指头指着上面涂成红色的一团介绍道:“这是梅花,就是外面梅林里开的那种一朵一朵的红色的小花。”
“……”她当然知道外面梅林里的梅花长的是个什么样子。
娄沉想着他还小,便斟酌了一下才评价道:“狗从雪地上跑过,都比你画的好看。”
“……”
沈暖一下子就听出来她说他画的还不如狗跑的,顿时不满的低声哼唧着将所有画都卷了起来,抱着放在一边,就不再理她,甚至看都不看她,耷拉着脑袋坐在软塌上。
小孩子说两句还闹脾气了?
娄沉倒是意外了一下,从这些天的相处让她感觉小肉团子脾气还是挺好的。
“进了学子苑后让太傅好好教你学作画,回头拿给我看看,总会有进步的。”娄沉边翻开奏折边跟他说道:“你还小,不会画很正常。”
这回说他小沈暖心底就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感觉,反而觉得他明明就是小嘛,不会很正常呀。一想通又高兴起来,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
谁说小孩子没脸没皮没有自尊心的。沈暖性子随和有些马虎自尊心虽然没那么强,但好歹还是有点的。娄沉觉得,他毕竟是将来大沈的皇帝,她还是要尊重一下他幼小的自尊心。
在自己的书房内,沈暖很快便轻车熟路的翻出一堆可以玩的东西,自己坐在软塌上,将那些小玩意在面前一一摆好,就开始一人分饰几个角色玩起了过家家。
鉴于上次被扔出书房的经验,他知道不能出声打扰娄沉。便光张嘴从嗓子里发出声音。
这种声音娄沉依旧能听的见,甚至听的她直皱眉头。她从小玩的都是琴棋书画骑马射箭,从来不知道别的小孩子小时候玩的都是这般幼稚无趣。
说好了要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的,她自然不能像上次一样把他提着衣领提溜出去,只能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将心思全放在面前的奏折上。
这些折子都是今早新送过来的,围绕的话题除了沈晟就没有别的了。左相那边的一个劲的跟她说沈晟绝无异心,甚至恨不得要将自己百余口的身家性命都用来担保,求让沈晟入京。而右相那边的又陈列出沈晟种种不对不合礼法的地方,咬住她提前离开岭山封地,带军队来京城这两件事,求下旨捉拿沈晟。
两派所陈之词各有各的理由。光从这奏折上迫切的言辞就可以想象出如果今日上朝,那将又是一场激烈的口舌之争。
这种奏折千篇一律,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看的。娄沉略微翻看了几个便懒得提起朱笔依次批阅了。
明天,最迟后天,这些在奏折上为沈晟压上身家性命的大臣,估计会哭着骂沈晟有异心,枉费了她们的一心信任,辜负的先帝的情义。
这种善变的嘴脸,她看的太多了。
既然这种东西没有看的必要,娄沉便让人将它们重新装回竹娄里,让人放在一旁扣下来,而不是下午给她们再送回去。
沈晟被蒙跃带的禁军困在京城外面,再加上最近两日一直在下的大雪,沈晟一定会急躁起来,尤其是长途跋涉而来,她必然没有多余的粮食和衣物给她供给她带着那一千多兵马安心守在城外跟她耗。
最近京城内一直在传不利于她的流言,企图引起民愤。老百姓一直都是安分守己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对于这种突然散布起来的流言本来无感,奈何城内有心机之人利用不许进出城这一件事大作文章,让百姓忧虑即将过年所需的物资年货进不了城,自己的东西也运不出去开始躁动。被人鼓动着去京城各大城门口去闹。
天子脚下百姓暴动可非好事。禁军现在全都调在城门口,一边看着沈晟以防她有可乘之机一边还要安抚百姓。
这种情况下蒙跃也知道,越镇压她们就会越反抗,还不如说着软话,留她们抱怨啰嗦两句散了得了。
没有沈晟的亲自指导,她留在京中的那些人在城内煽动的火烧的太小,远远达不到她想要的那种燎原大火烧死娄沉的地步,再加上京内任何消息都传不出来。她的消息也传不进去。心里不由得急了起来。
左相也急,本来想逼迫娄沉,让她迫于群臣而妥协,想着毕竟是一个十五岁乳臭未干的毛头丫头,她们一起施压还镇不住她吗,谁知道人家给她们来了个不上朝,就造成了现在一只巴掌拍不响的局面。人都见不着,奏折写的再好也没用。
她几次三番的想递消息给沈晟,告诉她现在城内的情况,奈何消息就是系在蚊子腿上也飞不出蒙跃亲自看守的城门。
内外消息一堵塞,两边的心就开始乱了起来。兵法最讲究的就是心不乱。人心嘛,一乱就开始出问题,出猜疑。
沈晟开始怀疑她留下的人叛变了,而左相她们不敢出声,被娄沉钳制了。
左相就怕沈晟沉不住气一时糊涂真起了兵,这兵起的不合情不合理,不管输赢日后恐怕都会被天下人诟病。
娄沉不愧为娄家子弟,即使没有上阵带过兵,但那刻在骨子里流淌了多少辈的将帅血脉依旧在沸腾,在告诉她该如何用兵,如何作战。
她算的好好的,沈晟肯定想不到她敢拒绝她进京,她的自大自持皇家身份让她没有想到出个万一该如何。沈晟一代纨绔子弟,封去岭南多年,方寸之地更是让她心中那种“我最大”的观点根深蒂固,认为先帝已逝,小皇帝年幼,她是嫡亲的皇姨,这位子就算她不坐,那小皇帝也该是她手中的傀儡,而不是一个外姓王娄沉的。
沈晟算着禁军五百余人,算上兵部都凑不出个八百人,怎么跟她千人兵马较量,再加上左相等人的内应外合,她可以以“清君侧”为名速战速决的攻下皇宫,将她娄沉拿下。就算娄家有兵权,等她们发现再从边疆赶回来,一切早已是尘埃落定了。拿到兵符,娄家又算什么。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三十多岁的人了,居然会被一个才十五岁的毛头丫头摆了一道,生生的把她拒在城外。京城易守难攻,八百无人,足够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不管城外的沈晟多么的烦躁心急,同姓沈的小肉团子沈暖却开心快乐的多。
他跟着娄沉在书房里待了一整天了,晚上终于被放出来。吃了饭后便早早的爬上床要睡觉了。
娄沉想着夜深再回去睡觉,便坐在沈暖床边看他入睡。
被人盯着怎么能睡得着,尤其是盯着他的人还是娄沉。他都担心她会趁他睡着了偷偷掐他。
沈暖咬着手指头,巴巴的看着她。想问你怎么还不回去又不敢问。只能在她的视线下翻来覆去扭着小身子。
娄沉看跟只虫一样动来动去的人,不由得伸手对着被子拍了一下,冷声说道:“快睡觉,翻来翻去的被子都被你给翻凉了。”
“还热乎着呢。”沈暖小声的顶嘴。
娄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他吓得又立马把头缩进被子里。等了好一会儿后又偷偷的掀起一条小缝看娄沉走了没有。
等发现自己的床边没有人的时候,他才松了一口气,把头全伸了出来。谁知道却看见她坐在了床的那一头,他这一出来,她正好抬眸看他。
他看她还没走,心底产生一种不好的猜测,抖着声问道:“……你、你今天还是要住这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