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第二天早上,池芸还像往常一样早起。
洗漱台上摆放着新的洗漱用品。
卫浴室里传来水声,石静在里面洗澡,不会儿门打开,池芸抬头从镜子里看到石静擦着头发走出来。
池芸朝她点头:“早啊。”
石静没料到池芸在这儿,愣了愣,“怎么不多睡会儿?”
池芸开始刷牙,含糊“嗯”了声,石静取抽屉里的吹风机,池芸让了让,石静取了吹风机走去外面。
伴随着吹风机呜呜呜,池芸洗漱整理完,她那边也好了,进来梳头发,对池芸说,“早饭都在桌上,有粥,还有粽子、花卷和番薯,粽子是我妈自己包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池芸跑出去一看,真的有花卷啊,心情变得非常好。
她真的太喜欢吃花卷了,一次能吃好几个,永远也吃不腻。二姨做的最好吃,试着求教过几次,想法很简单,有一技之长在身上,想吃的时候拿出来用,倒也奇怪,她学其他东西总能很快上手,花卷就是怎么也做不到二姨那么好吃,烦起来干脆不学也不吃,落得干净。
可能正验证了那句话:越想得到的东西反而更得不到。
石静弄好,走出来,和池芸对坐着吃早饭。
两人默默吃着,谁都没有说话,过一会儿石静的手机响了,她说了两句,电话递向池芸,“张泽找你。”
池芸接过电话,“张泽,找我有事?”
“你今天不是说要去你妈那里,什么时候走,我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我还在吃早饭,你上来坐一会吧。”
两人谁也没提昨晚的事。
张泽说:“好,我停完车这就上来。”
挂完电话,手机递还回去,石静调侃她,“怪不得不要我陪呢,原来已经找好司机了。”
池芸吃完盘子里剩下的花卷,站起来,“我去收拾东西。”
石静看看时间不早,整理整理去上班。
出到门口碰到上来的张泽,两人打了个照面。
张泽进屋,客厅里转了一圈没看见池芸,于是冲着屋里叫了一声,“芸芸?”
池芸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哎,我在房间呢。”
听她的声音,看起来心情不错。
张泽寻进去,看见池芸正蹲着身体背对着门整理箱子,他靠在门框边看着,舍不得惊动。
池芸蹲的时间久,半途站起来松松筋骨,不经意看见门口的张泽,眼里划过惊色,转瞬又恢复清明,笑问道,“吃过早饭没有?”
张泽却不回答她的问题,看着她说道:“这次回来还想过去哪里没有?”
池芸想了一下,“槐乡?”
张泽解释,“你昨天没提,我以为你不去了。”
池芸从他的眼中读出信息,笑道,“哪里都能不去,二姨家绝对不能不去,”她把手里一袋东西塞进他怀里,“喏,慰劳你的。”
张泽低头去翻袋子里,“什么东西?”
“来的匆忙,没带什么好货,张老板别嫌弃。”
“怎么会,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池芸浅浅朝他笑笑,“走吧。”张泽见她手里的两个大帆袋,“我来拿。”池芸看他一眼,没言语,任他接去,指间不小心碰到,张泽趁机握住她的手,池芸触电般挣开,疾步走出房门。
张泽迟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跟着走了出去。
扫墓要趁早上人少的时候去,从阴阳学的角度说是上午阳气上升,下午阴气转旺。从传统礼仪道德的解释是上午扫墓表示对死者的尊重,这和上午探望病人同一个道理。
蒋可玉的墓地是邵石亲自挑的,位于县城靠南的一块公共墓地,环境清幽僻静,据说风水极好,花的价钱自然也是大。用邵石自己的说法是,生前没让她享福,死后住的地方不能寒碜,他让她舒舒服服的。
山脚下有几家店,卖香火的,花圈的,鲜花的,全都有,车停在鲜花店门口,池芸让张泽在车里等,拿了钱包进去挑了一捧百合花出来。
墓地在山顶上,上去还有好一段路程,池芸和张泽下车,徒步上山。
张泽走在前面,池芸手捧百合花,跟在他后面,她盯着男人宽阔的后背,依稀觉得眼熟,又觉得不似,记忆中那人的脊背更宽阔更挺拔,像一棵苍劲的松柏,是根植在她心里高大的白桦树,那时候,她以为只要把头轻轻一靠,就能抱住她的全世界。
深吸一口气,池芸微微摇了摇脑袋,试图把那些影像从脑海里剔除。
她不确定他对她是否还存在爱,也许以前,她可以一厢情愿地爱着他,哪怕知道是她先爱上的,她不怕,一点也不怕,她拿她滚烫的心去熨帖,而现在呢?不可能了,她怕再次受到伤害,只能离的远远的,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也好比那种蚀骨的痛。
一路上她都在想,当初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眠于半夏》,如果那时候她对他还有一点怀恋,那么现在,多的是一份冷静和克制。
她不知道怎么来描绘这份复杂的情绪,就好比孟婷问她,一点都不好奇这七年来他经历了什么事吗?
又或者,他不回来是有原因的呢?
知道又如何?那已经与她无关了。
好比两条相交又平行的线,他们永无可能再有第二次交汇的机会,就让他们沿着自然的轨迹恢复平静的生活吧。
春初季节,冬意未褪,山中风大,越往上去越寂静空廖。
池芸抬眼望去,远山泛着浓重的墨色,风轻轻在眼前吹,寒鸦凄厉,更衬得这里处别样安静,灰灰白白,如同死去的墓穴般,毫无生气。
整齐的石阶在眼前延伸,她低下头,一级一级往上踏,一步一步慢慢走,心想,就让往事随风而去,不更好?
蒋可玉的墓碑前放着一捧花,不同于她手里素色的花朵,那花是红艳艳的玫瑰,衬得照片上久经风吹日晒的少女的脸明丽不少。
“看来已经有人来过,”张泽疑惑,“奇怪了,我记得蒋可玉生前除了你之外,没什么好朋友呀,不知道谁这么好心。”
池芸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但当她注意到墓碑前有很好几个烟蒂的时候,很快打消这个猜测,是因为那个人没有抽烟的习惯。另外她也注意到,在一侧碑柱上放着三根女烟,让她更加断定不是他。
会是谁呢?
池芸目光滑过那红艳艳的花束时,心里猛地一个哆嗦,会不会是……
视线向下,空无一人的墓道上,只剩风的声音。
哪里还有什么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