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你也知道,曜儿虽比昭儿年长些许,然而一直都是让着弟弟的。可偏偏,偏偏就是这份退让,让曜儿如今蒙受如此大的屈辱!”
林氏听到了昨日发生的事情时,已经是晚上了,闻傅昨夜在书房呆了一晚,所以她并不敢过去哭闹,只得硬生生忍到今日下朝。她捏着帕子抹了抹泪痕,一把哭腔配着那柔弱纤细的身段,毕竟是枕边人,倒是叫闻傅心下不忍。
“我是做娘的,曜儿可是我的心头肉啊!如今这般,可不是要将我的心都生生剜去吗?”
林氏虽说也是三十好几了,但因为在装扮保养上没少下功夫,因此看上去明艳的很,而且还多了一份成熟的风韵。
“……夫人莫伤心,许是有什么误会,毕竟闻昭和闻曜年纪都小,不如先问问清楚再说。”闻傅犹豫了一会儿,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毫不犹豫的便相信了林氏的话,只是认为其中有什么误会。
前些日子李先生来找他好几次,皆是为了与他谈及闻昭今日里的情况。
要是以往,他必定是避之不及,然而这几次,那李先生说的皆是闻昭的好话,还着重表扬了他最近的表现,所以闻傅对闻昭有了些信心。
既然闻昭已经不像以往般胡闹了,那么应该也不会去做什么不适宜的事情。
“老爷若是不信我,大可以去市井坊间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我这继母蛇蝎心肠,故意说了假话!”林氏见温傅竟然向着闻昭,心里气的牙痒痒,可表面上还是不得不做出一番委屈的模样。
她这次可真是终日打雁,没想到一时不甚,竟然叫雁啄了眼!
原本在她的计划中,闻昭应该是在那些子书生意气的文人面前落了面子的,要知道那些文人大多都有一股酸腐气,自命不凡,哪里能接受自己高中之后竟然要和这样不学无术之人同朝为官,自然是要反对闻昭承袭的。
而闻曜则正好相反了,先是表现出自己的才华,叫大家侧目。后来才知道这样的人竟被闻昭以一个嫡子的身份压在头上,竟无法得到重用!
想必那些文人定然是会愤愤不平的。
可是谁成想,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那个闻昭竟带了个寒门子弟,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硬生生在众人面前把闻曜辩驳的下不来台!
要是别的什么身份的人倒也算了,可那是个寒门子弟!被在场的那些个书生文人与有荣焉的一宣扬,可不是叫人家对闻曜的想法发生了变化,认为他只是虚有其表?!
“……好!若是事实真如你所说,那便叫闻昭禁足三日,让他自己反省反省。”闻傅揉了揉眉心,敷衍道。
“老爷……”林氏面有不甘。
因为自己的行为屡屡被破坏,在闻傅和闻昭面前也漏了些许马脚,此时林氏也顾不得其他了,只想让闻傅给闻昭一点惩戒好平复心中不快。
“行了!别说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说来闻曜不是在沧浪书院求学吗?为什么会被一介寒门书生辩的下不来台?这一个两个都不成器!”
闻傅皱着眉头严厉的打断了林氏的话。
他今日上朝回来,那朝中几个老奸巨猾的东西又开始与他唱反调,闹得他心力交瘁,本想回府休息片刻,结果府里也是乌烟瘴气的!没个安生!
林氏动了动嘴皮子刚想说话,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扯,回头一看,却是自己的心腹槿荟。
只见槿荟趁着闻傅不注意,悄悄的冲着她摇了摇头,还将食指比在嘴唇上,做出了噤声的手势。
林氏本来就不笨,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精明,刚刚那般只不过是被这意料之外给气糊涂了,此刻有了槿荟的点播,立马就清明起来。
因此,她又用那方帕子抹了抹自己的泪痕,确定自己没有花了妆容后,才轻手轻脚就往闻傅身边走去,边走边摸了摸自己发髻上的金步摇。
这还是闻国公府里的老太太赏她的,现在老太太不在了,闻傅怎么着也得看在老太太的份上消了气。
“手心手背都是肉,那一面受了伤我都疼啊!这次虽然不过是一些闲言碎语,打压下去也就是了,京城官户那么多,还愁没有市井坊间津津乐道的新东西出来?可是我这也是担心昭儿他有一日行事不当,终究会惹祸上身的。”
林氏提起桌上的青瓷小盏给闻傅倒了杯凉茶,她因为平日里甚少做事,所以手指细腻纤纤,衬着青瓷的光泽,倒也有些好看。
闻傅看了眼她头上的金步摇,也叹息一声,说到底,林氏是他夫人,总是要敬爱着些的,“行了,这事便这样定了,我累了,先去歇歇。”
说着用手按了按太阳穴,一脸疲惫的进了屋子。
闻傅一走,林氏便再也没有装的必要了,她突然立刻捏紧了手指,修剪得当的指甲在掌心掐出一个个弯月痕迹,额头上因为用力而爆出了黛青色的血管……
“闻昭!”她恶狠狠的道。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女人都已经死了,她的儿子却还在与我作对?这个位置本来就是我母子该得的!”
“乖乖的,乖乖的做一世闲散富贵人不好吗?”
槿荟见林氏咬着嘴唇低喃,眼里因为愤怒和怨恨而冒出了许多细小的红血丝。
“……夫人!隔墙有耳,还请慎言!”
听到声音,林氏似笑非笑起来,狠厉的眼神落在了槿荟的脸上,“是了,隔墙有耳……槿荟,你还记得我那短命的表姐死了几年了吗?”
这一句“表姐”,叫槿荟心头咯噔一声,不知道为何夫人突然提起这个人,但她不敢有丝毫的异样。
感觉到了林氏在自己脸上游移的目光,然而她并不敢抬起头来与她对视,只能唯唯诺诺的低下头,“大夫人已经去世四年了。”
“这么久了啊——”林氏低低笑了几声,然后不作声了。
正是午时,春日温暖的阳光柔柔的洒了下来,院子里已经复苏的花草在阳光下懒懒的伸着腰肢。
蜀葵手里拿着牛皮纸包着的酥糖从外面走了进来,还没出声,就见连翘轻手轻脚将一卷古籍从竹椅上斜躺着的闻昭手上抽出来。
“嘘——”
连翘见她进来了,悄悄冲着她小声说,“郎君睡着了。”
蜀葵一看,可不是嘛!
不久前还笑着要她去买酥糖的郎君,这会儿正神色平静的睡了,早起束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已经乱了,半张脸掩在散乱的头发之下。
连翘将书抽出来后,把她拉到一边,“今日休息,好不容易不用辛苦进学,便让郎君多歇一会儿。”
顿了顿,见蜀葵没有反映,还以为是怕郎君在外头睡着了着了凉,又道,“今日太阳暖和,一会儿我再去拿个薄毯子来给郎君盖上,不用担心。”
蜀葵看着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的少年,从这个角度明明只能看到他的头顶,却不知为何仿佛像看到了他青黑的眼圈一般,笑着应道,“好咧!”
又看了眼手里才出炉的新鲜的酥糖,“我将这放到厨房里去,待到郎君醒了说不定就要吃呢!”
连翘点了点头,“去吧!”
蜀葵带着笑容走了。
诺大的闻国公府里,此刻当属风波中心的闻昭的小院最为平静了,这些个丫头小厮婆子们不是不知道郎君与那大郎君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情。
不过,在她们心中,郎君早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郎君了,所以她们相信郎君这么做自然有他自己的理由,也有了应对的办法。
不得不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时候,这身处其中的人却是不如这些下人看的分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