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喂马的,是新来的吗?你过来一下。”
眼前这个喂马的亲兵,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但是对方穿着秦军的军服,身材匀称,实在也是没什么特别。
陈蒲浑身的肌肉都紧绷,慢慢的转过头,露出一个讨好般的笑容问道:“你将军,是你在叫我吗?我是才从斥候队里调过来的。”
平淡无奇的脸,就是有些不正常的白皙,不过这没什么稀奇的,更奇怪的面色李由都见过。
手上长着茧,虽然不厚,但看得出也是习武的人,不过估计武艺稀疏平常。
这人看着文质彬彬的样子,气质上就不像个粗人,搞不好是个富家子弟。
念头百转千回,却又是一晃而过,李由暗自嘲笑自己疑心生暗鬼。
这人怎么也不像是楚军的奸细吧。
“额,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李由随口问道。
“回李将军,我叫陈公英。”陈蒲调侃似的回答。蒲公英嘛,你能猜到自然知道我是谁,猜不到的话,怪我咯?
闷骚的家伙,即使是位于极端的危险中,也时刻不忘记显摆和恶搞。
陈公英?不错的名字!一看就知道家里人是读过书的,不然不会起这样的名字。
“你识字吗?自幼读过书么?”
“在下自幼颇读了几年书,一般的字都认识。”
既然已经被盯上,陈蒲除了不会说自己是谁,来干嘛的,其他的也不想隐瞒。大不了把李由给做掉,他还打得过自己不成?
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陈蒲的快剑是无敌的存在。
只不过随身的东西在那个荒庙里,现在自己身上的都是被自己干掉的那个倒霉蛋的,用起来不会那么顺手。
当然,那个倒霉蛋所在的那一队斥候,也被自己带进事先布置的陷阱。这些人朝夕相处,实在是太熟悉,他一个外人,很容易露出马脚。
至于自己报上陈公英这样的名字,难道李由还会一个个的去查自己这个亲兵?他现在每天都很闲?
就算查出来又怎么样,自己能顺水推舟将他暗杀了,然后推到项梁派来的奸细身上。
“这样,你给我端盆热水进来。”烫脚可以解除疲劳,这个道理很早以前的古人就知道。
不动声色的瞪了李由一眼,陈蒲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尼玛除了父母老婆孩子,哥还没有倒过谁的洗脚水呢,要不是为了混进秦军大营,哥才懒得受你的鸟气。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陈蒲还是恭敬的把水给李由倒好。
拿着一个不知道写着什么的竹简,李由将脚放进热水里。
水温刚刚好!稍微带着一点点热度,又不会把脚烫伤,皮肤接触到热水,全身的毛孔都要松开!舒爽的不得了。
这个叫陈公英的亲兵,究竟是何许人也?
倒热水只是一件小事,但能注意到这些细节,如果不是从小就开始当下人服侍别人,又怎么会做到这样完美和标准,他好像是第一次见我吧,为何会知道我是要用水泡脚呢?
正当他思索的时候,陈蒲递上来一块干净的麻布。
看到李由已经差不多好了,陈蒲用麻布将对方的脚擦干。
一站式服务,豪无死角!
李由不得不多看了陈蒲一眼,不过从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他已经端着盆子到外面去了,只剩下李由一个人看着陈蒲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
要做戏就做全套!既然决定忍下来,陈蒲就不会端盆水就完事,哪里有亲兵这么大架子的!
反正给小孩洗脚了无数次,给老婆洗脚了无数次,给你李由服务一次又不是什么大事。
此时陈蒲还不知道项梁已经被围,他还在想着找粟县秦军的破绽,看怎样才能破坏秦军的粮道。
“我军已将楚军围困,军粮日益吃紧,请加紧运送。”
“有一支楚军准备秘密袭击粟县粮仓,请保持警戒。”
……
零零碎碎的消息,反正不是章邯那边催促军粮的,就是秦朝的密谍机构提醒自己有楚军要袭击粮仓的。
躺在卧榻上,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心情无比的烦躁!
总是预感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就好比天色已经是黑云压城,马上就要下雨。
但特么这个马太大了一点,就是上不去!暴雨迟迟下不来,就这样一直把人吊着。
李由总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疲倦的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的居然是刚才给自己端来热水泡脚的那个亲兵。
还是觉得不对头,李由对自己的直觉是很相信的。
这个人总有一些,嗯,说不上来的感觉,不太像一个亲兵,甚至都没有军人的气质。
算了,不考虑这些了,最近自己确实太紧张了一些。
妻子如霜公主有孕在身,自己都不能回去照看。虽然他们是政治婚姻,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
但对方还是尽到了妻子应该尽到的义务,对得起他们李家,也对得起自己了,于情于理,自己这个做丈夫的,在妻子分娩的时候,都应该在身边待着。
父亲李斯在和赵高明争暗斗,而且似乎目前还落于下风,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但这些可能都不需要去考虑了,因为根本就等不到那个时候。
别看项梁被围住了,但在李由的眼中,那个叫项羽的小将似乎比项梁更厉害。
楚军,明显的跟自己以前遇到的那些泥腿子不一样,这次摇摇欲坠的秦国还能不能撑下去,真的很难说。
撑过了这次,那下次呢?下次如何?按现在这样的情况,总有一次,秦国会撑不住的,到那时又该何去何从。
有时候李由真是希望自己不要是李斯的儿子,做一个普通人就好了,不用去考虑这些纷繁复杂的东西。
自幼锦衣玉食,该自己承担的责任,又岂是一两句牢骚话就能摆脱的。
脑子里胡思乱想。李由慢慢的睡去了。
这一觉睡的一点都不好,一会梦见粟县秦军大营被攻破,一会梦见章邯大军被项梁打的丢盔弃甲,最后还梦见自己一家全部都成为赵高的阶下之囚。
作为李由亲兵的陈蒲,晚上睡的也不好,他不仅担心李由识破他,在睡梦中夺取他的性命,还梦见自己的老婆和女儿,全身是血的越走越远。
这段时间的疲劳让他累倒了,胸口像是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明明没有沉睡,却又不能醒来。
远在千里之外,另一个时空的轻音,也失眠了。
颖儿的那句:你喜欢他对吗?一直在自己的脑子盘旋,让自己心烦意乱。
当她进入梦乡,却又梦见自己趴在陈蒲的怀里,拼命的哭泣,一个劲的说:是我害了你。而陈蒲只是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笑容,轻轻的抚摸着她的秀发。
自己情不自禁的吻住了陈蒲的嘴,两人紧紧相拥,感觉是那样的真切。
全身暖洋洋软绵绵的,轻音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希望这个梦永远都不要醒来。
第二天起来,发现自己怀抱里的小熊,想着梦里和陈蒲那个温柔甜蜜的吻,轻音心中怅然若失。
她发现自己挖了一个坑,然后不自觉的就掉进去了!
所有的麻烦和痛苦,都是自己给自己找的,怨不得别人!
李由黑着眼圈,穿戴整齐的于大帐之中办理军务,几条运送粮食的粮道同时开启,秦军这次是准备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运粮,以便支持章邯的大军发动总攻。
因为昨天“优异”的表现,此刻陈蒲正在李由身边,负责给李由手下的大将发布军令。陈蒲大学时选修过雕刻,在竹简上写着毫无压力,并且写得还比这时代的一般人要好得多。
陈蒲一边悄悄的将路线和兵力分布都记住,一边面无表情的将写好军令的竹简递给秦军将领,仿佛他自己就是大军主帅一样,看得身边的秦军一个个都羡慕嫉妒恨的。
没办法!别人会识文断字,记录的军令也是条理清晰,过滤了李由一些不必要的废话,简单明了的就把任务说清了,怎么说,这亲兵也真算是个人才,真不知道李由是如何知道他的才能的。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冲进来一小队精锐的秦军,哦,不对,说是秦军并不准确,他们是秦军的内卫部队,专门对付自己人的,负责抓捕叛乱将领的。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是汉代的陈汤提出来的,这一点都不假。
但是这个概念,在始皇帝时期就已经被强化!只要是得罪了嬴政的,不管你跑哪里,都有人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谁都护不住你。
当年,燕国太子丹要秦国叛将樊於期的人头去取信秦王,然后执行刺杀,是什么让樊於期躲在燕国这样偏远的地方不肯回去?
又是谁将他在秦国国内的亲族,全部斩杀干净?
樊於期又是为何心甘情愿的献上自己的项上人头?
不仅是因为他仇恨始皇帝,还因为他已经被这种无休止的暗杀搞得精疲力竭了,****都不得安宁,夜夜都睡不好,担心自己身首异处。
如跗骨之蛆一样的,就是眼前这一队人马!哦,应该说是他们的先辈!
李由还在主将的位子端正的坐得好好的,脸上也没什么惊慌的表情,但大帐之中的秦军将领们,已经是勃然变色!
尼玛谁知道这些黑皮狗是准备找谁的麻烦,被他们抓走,基本上最好的结果就是身首异处,最差的当然就跟当年的樊於期一样,家人亲族被杀光而已了。
许多将领都不自觉的握住腰间佩剑的剑柄,如临大敌。
陈蒲眯着眼睛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脑子思索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基本上也不需要他思前想后了。因为从这些穿黑衣便服的人身后走出一个领头的太监,拿出一道圣旨。
“李斯及其李由一家,犯上作乱,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亲卫何在!”李由对着那人怒吼道!
从后帐涌出一队亲兵来,全副武装,包括陈蒲在内的话,已经将李由保护得严严实实。
“这些人是楚国的奸细,企图烧毁粮仓,浑水摸鱼,还愣住干什么,给我全部拿下了!”
赵高的指鹿为马真的是给很多人提供了甩锅的思路,李由说起大话来一套一套的。
那些黑衣便装的内卫,也不是吃素的,全部都亮出兵器。粟县大营的将领们全都退到一边,神仙打架,咱们这些凡人还是不要凑热闹了,都是有家有口的,就这么死了不是要被笑到百年之后。
一滴冷汗不知不觉的从陈蒲的“伪装面具”中渗出,他的心再一次提到嗓子眼。
额的神啊,能不能先让我上个厕所,你们慢慢撕逼?
撕逼完了叫我行吗?
你们这样动不动就搞大事件,也不管别人心脏受不受得了,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场面已经发生了变化。
李由的亲兵依然人多势众,逐渐将那个太监带来的内卫,压缩在帐篷的一个角落里,围观的将领们,也渐渐的站到李由的那一边,猎人和猎物的角色,不知不觉的就发生了偏转。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下,那个太监是赵高的亲信,狐假虎威他会,让他闯这样的龙潭虎穴,还真是为难他了。
还好那些内卫素质不错,虽然人人都面露惊恐,知道情况不妙,但还真没有人放下武器投降。局面就这样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
“赢瑶公主,前面有一支大军,横在我们入关的路上,中军的大旗上,好像是个梅字。”
太监副将在秦瑶耳边悄悄的说道,他们这支大军一路上都是偃旗息鼓,悄悄的回关中,没有惊动任何人。
梅字吗?秦瑶从随身的箱子里拿出陈蒲留给她的那封信。看了半天,突然发现对方已经展开阵势,准备对他们发动攻击了!
真是该死!希望有用吧。
“拿我的硬弓来。”秦瑶对着身边人吩咐道。
“但是公主,那弓很伤手臂的,您这样上阵,只怕是……”对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秦瑶的动作已经是让他闭嘴!
将陈蒲写给梅绢的那张帛书寄在箭矢上,秦瑶眯着眼睛,将弓拉成满月,然后突然松手,箭如流星般射出,然后到了对方阵前几步的地方,停下来落到地上插着。
梅绢下马捡起那个箭矢,看到了帛书上陈蒲给他写的信,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公主,可否出来单独一叙?”
梅绢很有诚意的单人走到秦瑶大军的阵前。